第59章
她最近忙得臉皮都磨薄了不少,動不動臉紅耳熱,躁得慌。以前尚能面不改色和季清和開黃腔,眼下他不帶顏色正經說話了,她卻開始無力招架。
她還是那個縱橫北京夜場,風流場裡赫赫有名的沈不留情嗎!
嬌嗔不行。
沈千盞光是想想自己扯著季清和的袖口跺腳撒嬌,說“誰讓你給人家發行程表了”就渾身直打擺,太惡心了,她做不出來。
冷豔高貴也不行。
萬一打擊到季總矜貴自傲的小自尊心了也不好,她總不能雙眸一睥睨,跟個渣女一樣一邊冷嘲他婆婆媽媽沒點大男子氣度給她發行程表,一邊熱諷他追姑娘也就會這招了。
這絕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想來想去,沈渣渣隻能避開與季清和的對視,若無其事道:“有人來了,待會兒再聊。”
她話題轉的生硬,說完拔腿就想走。剛轉過身,左肩就被季清和那狗男人輕輕扣住,他俯身,覆耳:“領口拎著點,你露幾寸,我就進幾寸。”
靠?
沈千盞震驚,轉頭瞪他:“臭不要臉。”
罵完又覺得心口顫顫的,被他一句話撩得滿腦子都飛起了“進幾寸”的美麗畫面。
她微一聳肩,甩脫了他的手,又覺不夠解氣,回頭狠狠剜了他一眼:“臭流氓。”隻那最後一眼,含羞帶怯,不僅沒半點威懾力,反而瞧著風情嫵媚,頗有幾分調情戲說的嬉鬧感。
等離了大廳,走到門口。
沈千盞撫著胸口,深喘了口氣。
滿腦子都在回憶她衣櫃裡的低V禮服有幾件,好像有件堪堪遮掩住胸口,深V至下胸圍的深墨色流沙裙。早年高定入手想走性感風壓壓簡芯這臭丫頭的風頭,不料電影節前簡芯重感冒,直接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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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簡芯掃興,估計她這制片生涯裡,又得多個高光時刻。
等回過神察覺自己在想什麼的沈千盞,扶額懊惱,差點想一掌拍碎自己的天靈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掃開滿腦子的邪念,挺直背脊,這才抬步走出去。
——
六點時,包括宋煙在內,所有人員到齊。
開機宴正式開始。
季春洱灣的花廳可容數百人,廳內設有舞臺,舞臺不算大,主持臺垂幕燈光音響等設備卻非常齊全。
舞臺正下方是一桌獨秀的二十人座主桌,桌上提前放置了名牌,需對號入座。
沈千盞坐在正中心位,左手邊位列季清和,右手邊依次是邵愁歇、副導演、傅徯、宋煙等一眾主演。江倦山與林翹相鄰,落座在季清和下首。
一桌劇組主創人員,極為惹眼。
蘇暫是今晚開機宴的主持人,從開幕到熱場,他足足背了一天的臺詞。
沈千盞原先沒讓喬昕為他準備臺本,開機宴說到底隻是劇組自己關起門來吃個飯,在正式開機前動動員打打氣,討個好兆頭。就蘇暫那三寸不爛舌,什麼大場面沒經歷過,隻要記住必要的流程,熱場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偏偏蘇暫是個極有儀式感的,央著喬昕寫了臺詞臺本。今天一大早沒事找事的來彩排,調燈光,架勢大得猶如要去參加衛視節目的大型晚會。
好在,劇組的工作人員皆人美心善,最起初因蘇暫故作正經,與往日嬉皮笑臉的形象完全不符而笑了一陣後,接下來便很是配合地喝彩鼓掌。
蘇暫也不露怯,臺詞念完,便開始自由發揮。輪到介紹《時間》劇組的主創人員時,他忽然深情,眼神示意燈光將光束聚焦到沈千盞身上。
後者左耳進右耳出,正半開小差與邵愁歇聊明天開機第一幕的拍攝場景,燈光籠住她時,舞臺垂幕上的《時間》概念海報退去,切至她的鏡頭。
她下意識抬眼去看,那一眼抬眸,眸光璀璨,意外令人驚豔。
沈千盞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開機宴到了第二個環節。她盈盈一笑,心安理得地聽著蘇暫用一堆溢美之詞為她做介紹。
制作人作為劇組最高權利的決策者,享有至高無上的榮耀與風光。
娛樂圈是個很現實的地方,誰有權有錢,誰就是大爺。論你是一身傲骨一介清流還是趨炎附勢善於攀附的人精,都要對掌權者客客氣氣。
沈千盞起初並不習慣這樣的風氣,但遇到的風浪多了,她也明白過來。很多人的尊敬,並不是敬重她沈千盞,而是沈制片。
她推諉客氣,隻會令人覺得她小家子氣,難當大任。她大方受了,反而受人敬重,萬事好辦。人生來平等,可經濟實力、工作能力、家境條件自然而然將人分成三六九等,並非徹徹底底的公平。
承其位,必有其風光與良澀,風光時萬人仰望,苦澀時唯己可知。
她垂首靜聽,聽了有多久,鏡頭就落在她身上多久。
待蘇暫話畢,邀請她上臺發言時,臺下掌聲像等候多時,如潮般湧動,聞者沸騰。
沈千盞沒謙讓客氣,臉都不曾紅一下,鎮定自若地起身,從臺階邁上舞臺。頭頂那束燈光像一幕水簾,將她綴鑽的裙擺籠得似煙似霧,美不勝收。
自戀臭美的沈制片,欣賞著自己的上臺效果,很是滿意地接過話筒,勉勵劇組全員。
她話不多,卻句句經典。
從促成傅徯宋煙合作有多艱難榮幸到蘇暫如何能幹操勞,又從邵愁歇的才華橫溢誇贊到所有劇組人員的努力付出,就是一幹配角也沒落下,一一點明,又不累述。
要不說沈千盞是中華詞庫成的精呢,用詞精準,完美狙擊,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有,駕輕就熟地就將開機宴的氣氛炒至最高點。
講話完畢,她拎著裙擺,優雅下臺。
燈光已另投在邵愁歇身上,沈千盞低調入席。流程既過,眼下沒她什麼事,她手執筷子,抓緊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好迎接接下來一輪敬酒。
季清和雖與江倦山低聲說著話,餘光卻沒錯漏她的一舉一動。
她眼神落在哪,他便不疾不徐將菜夾入她的碗中。
一次兩次的沈千盞也沒什麼不良反應,次數一多,漸漸的,席面上的目光都悄悄的聚集過來。
她垂首吃著,桌下的手不輕不重地拽了下季清和的衣角。原是暗示他別夾菜了,也不知季清和是會錯意了還是故意的,傾身靠近,附耳等她指示。
沈千盞睇他一眼,當眾又不好發作,隻能湊近了,咬牙切齒道:“季總,這裡人多,你克制一點。”
季清和泰然自若:“喬昕囑咐我看著你點,多喂些菜。”
他話落,臺下忽的爆出一陣笑聲,嚇了沈千盞一跳。她抬眼看去,隻見臺上單口相聲了半小時還不願意下去的邵愁歇正將目光投向沈千盞,也不知道上一句cue了她什麼,劇組全員笑得花枝亂顫,東歪西倒。
果然,開小差要不得。
這句話,無論年紀大小,一樣適用。
沈千盞下意識問季清和:“他剛說什麼了?”
她手裡仍拽著季清和的衣角,急切之下,又是一扯,季清和被她的手勁帶了一下,肩膀往她那側了側,身後又是一陣慈祥和藹的和善笑聲,高低錯落。
季清和向來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持重和沉穩,可此刻像是被現場感染了一般,無聲笑了笑,說:“你再不松開,就真的要鬧笑話了。”
沈千盞:“……”她立刻跟布料燙了手一樣,撒手松開。
到此刻,沈千盞要是還看不出來邵愁歇在拿她取樂開涮,她也甭活了。她轉頭,毫不客氣地回懟:“邵導跟站樁一樣,杵了半小時不下臺,別等明天開機了告訴我嘴皮磨薄了沒法再導戲。”
全場哄堂大笑。
沈千盞扳回一局,等著邵愁歇回座位,小心眼地狠狠碾了他一腳:“你剛才說我什麼壞話了?”
邵愁歇被高跟鞋碾了腳,一張臉從青漲到紅。目光越過沈千盞看向季清和,遞了個“這女人不好惹,兄弟你自求多福”的憐惜眼神。
趕在沈千盞暴怒前,他先服軟,虛敬了一小盞白酒:“我哪能當眾說你壞話,我就說了句‘這裡有個女人估計等我下臺了也不知道我講了什麼’而已。”
隨即他目光投向沈千盞,攝影老師的鏡頭跟著轉過去,抓拍了她的小動作。於是,全劇組的人都知道她耽於男色,不思進取了。
無辜被暗算的沈千盞隻能放狠話:“……你等著,這事今晚是不能善了了。”
——
得罪沈千盞的下場無疑是慘痛的。
邵愁歇起初不以為意,直到跟著沈千盞一桌桌去敬酒時,才體會到什麼叫後悔莫及。
開機宴向來是劇組全員的狂歡。
按中國的酒桌文化,沈千盞今晚鐵定是不醉不歸。除了她要一桌桌給劇組工作人員敬酒,還有一桌桌派了代表來敬酒的。
傅徯和宋煙還能小抿幾口意思意思,唯獨她不能獨善其身。
饒是沈千盞拉了邵愁歇這個替罪羔羊替她擋去不少,等劇組全員大合影前,她已醉得頭暈眼花。
喬昕扶她回來喂解酒藥,見她坐不穩,剛想替她撐著腰,季清和先扶住她的肩頭,令她靠住椅背:“我來。”
喬昕也不推辭,將早就泡好的醒酒湯喂到沈千盞唇邊:“盞姐,喝點解酒的,等拍完合照我送你回酒店。”
沈千盞頭暈得不行,耳邊所有的聲音都遠得像隔著一層膜。她聽不太清,歪著身子靠入季清和懷裡,摸索著捏住他的耳朵,問:“你說什麼?”
他耳垂微涼,觸手舒適,沈千盞愛不釋手,揉捏了兩下,一手環住他的後頸,緊緊抱住:“我喝暈了,想睡覺。”
她一腦袋拱進來,發絲蹭著他耳鬢,季清和微怔,又舍不得推開,伸手接過喬昕手裡的茶杯,將醒酒湯喂到她嘴邊。
沈千盞伸出舌尖舔了舔,嫌棄地抬手推開:“難喝。”
季清和被她推開的醒酒湯撒了一手,微微蹙眉,抬眸望向喬昕:“讓蘇暫把人召齊,合影拍了,我送她去樓上休息。”
他雖滴酒不沾,卻也知道紅白參半,最是醉人。
沈千盞目前的狀態顯然是理智尚存,卻無法自控,要是再不送去房間休息,還不知等會會怎樣失態。
喬昕自然也意識到了。
沈千盞的酒品向來隨機,運氣好時,醉到不省人事倒頭就睡,乖得跟綿羊一樣。運氣不好起來,也不是沒有過纏著人家男演員要抱抱,又是體恤他生存艱難,又是心疼他懷才不遇,要不是蘇暫捂她嘴捂得及時,還不知道要抖出多少圈內秘辛。
最後還是喬昕連騙帶哄,連拐帶拖,才勉強把降智到三歲的沈千盞強行帶走。即使如此,沈三歲也把那位男演員嚇得夠嗆,生怕自己要賣·屁·股,一路躲她躲到殺青為止。
就是最近,沈千盞也喝醉丟臉過。
去年蔣業呈蠢蠢欲動,欲用簡芯換掉沈千盞。她和蘇暫陪沈千盞在季春洱灣見邵愁歇,不料,邵導被簡芯扣在她的局裡不放人,沈千盞跟兩隻老狐狸鬥了一晚的法,飯局上沒醉,回去的路上醉得一路夢話。
什麼“公·狗·腰”、“鑲鑽的用不起”,滿嘴汙言穢語,口吐芬芳。
一想到這,喬昕就面臊耳赤,心跳過速,既不敢直視季清和也無法直視沈千盞,燒著一張臉逃也似的奔去找蘇暫。
季清和望了眼喬昕落荒而逃的背影,轉過沈千盞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兩眼,低聲確認:“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