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蘇暫趕緊上前幫忙分擔。
季清和騰出手來,接過電話,嗓音低低沉沉的:“那先這樣?”
沈千盞對他點點頭,算打過招呼。
電梯呼嘯而上,他不時含笑,溫和對話。直到電梯到了二十七層,他才出聲打斷:“我要先掛電話了。”
沈千盞沒管住眼睛,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察覺到她的視線,季清和不慌不忙,補充了一句:“季麟,要不要跟盤絲洞的姐姐打個招呼?”
沈千盞的好奇心立刻粉碎,她滿臉抗拒地看向季清和,隻差在腦門上刻上“不,我不想”四個字。
季家那個小孩簡直是她的人生噩夢。
她開門,側身讓蘇暫先進屋。她則落後一步,等著季清和掛完電話,給他拿拖鞋。
屋內已準備好迎接客人的飯菜香順著門縫飄出來,沈千盞等著季清和換好鞋,同他一起進屋。
老沈夫婦放下餐具先歡迎客人,季清和在醫院時與兩人打過照面,再見也不陌生,短暫寒暄後,沈千盞負責招待客人,老沈夫婦回廚房繼續準備大餐。
沈千盞這小狗窩多年沒有除她以外的人踏足過,她回憶了下流程,敷衍地領著季清和熟悉了下屋型構造。可能是招呼的姿勢不夠到位,季清和路過陽臺時,握住了她要去揿亮頂燈的手腕:“不用開燈了,本來也不是來看房子的。”
他的掌心溫熱,握住她手腕時壓住了表帶鎖扣,硌得她腕骨一陣抽疼。
她龇牙,從他掌心掙脫,走遠了兩步去關窗。
今天天氣不算太好,高層的樓層間互相灌風,陰冷逼仄。
“沒往家裡帶過人,不太擅長招待。”她掩上窗,示意他回客廳:“去沙發上坐會?”
季清和不置可否,跟她回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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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暫搬出了茶海在煮茶,見沈千盞領著季清和回來,識趣地往單人沙發上讓了讓:“季總應該沒怎麼在外面過過除夕吧?”
“相反。”季清和最近看蘇暫順眼,連帶著對他的態度都和善不少:“季家年味淡,在哪過都一樣。”他似找到合適的機會,非常場面地寒暄了一句:“應該沒太打擾你吧?”
“沒有。”沈千盞似笑非笑地遞去一個眼神:“第一筆經費還沒到呢,我敢說打擾?”
茶壺水開,她半跪在軟枕上,泡茶斟茶:“上次你替我姥爺介紹醫生的事還沒謝謝你呢,今天正好把人情還了,省得我一直惦記。”
她耳鬢有縷散發垂落,她隨手勾至耳後。手中茶盞推至他面前時,她順勢抬眼,問:“那小孩後來跟你說什麼了?”
沈千盞的話題跳躍太快,季清和還是從“那小孩”三個字裡琢磨出她問的是季麟。
他摩挲著杯耳,眸光落在她不點而紅的唇上片刻,說:“我代季麟給你道個歉。”
沈千盞雖對季麟印象不好,但事出有因,她也從未怪過季麟,壓根不明白他這句代人道歉從何而來:“童言無忌,我沒放在心上。你這句抱歉,反而顯得我沒度量,跟個小孩也斤斤計較。”
季清和眼眸微垂,視線落在她臉上,微哂:“他最後是這麼說的。”
沈千盞莫名其妙:“說什麼了?”
季清和:“季麟說他當初識人不清,冒犯小嬸嬸了,讓我替他道個歉,以後有機會無論你是要他的變形金剛還是漫威英雄,他都願意賠給你。”
沈千盞覺得自己又開始頭疼了:“這又是誰那的空穴來風?”
季清和修長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含糊問道:“空穴?我明明記得,佔滿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幕(補)
沈千盞嗔他一眼。
她這一眼, 眼尾微沉,水光潋滟。看著是警告, 但瞧著更像是“你也真敢說”?
蘇暫本來沒覺得有什麼,他平時接觸到的人,開黃腔的,講葷段的, 當他的面就揉掐女孩的, 什麼樣的沒有?
哪怕沈千盞黃河水倒灌,懟得那幫就愛佔人便宜的資方啞口無言,恨不得就地把男人讓給她做的名場面他也見過。
偏偏這個眼神, 令他有種窺探的窘迫, 十分純情的一路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他訥訥地往角落裡縮了縮,試圖挪入牆角, 減少存在感。
隔著一扇門,廚房裡油潑呲響的煙火聲混著魚香味徐徐飄來。
老沈推開移門,探出頭來提醒:“去洗個手,準備開飯了。”
蘇暫如蒙大赦,三兩步衝至廚房:“伯父我來幫你。”
沈千盞倒掉茶渣,手心支著地面從軟枕上起身,示意季清和先請。她則留下來,將所有杯盞在滾水裡燙了一遍, 一隻隻碼好。
廚房移門推開,熱氣湧出,老沈端著菜出來, 見她磨蹭,催促道:“快去洗了手來幫忙。”
沈千盞答應了聲,松手放下茶杯,過去布菜。
老沈做菜沒多少講究,全看食材。
一袋面粉除了蒸來一屜餃子,還捏了圓子做酒釀。
沈母更心靈手巧,忙著一桌硬菜還有闲暇做木瓜燉雪蛤。
沈千盞嗅著那盅養生甜品,終於有了絲天上宮厥不如人間煙火的真實感。
她給季清和斟了一小碗,擱在手邊:“雖然這是飯後甜品,但允許你先嘗一口。”
季清和看她一眼,沒拒絕。
他眉目清冷,話少時,顯得有些疏離高冷,不易接觸。
蘇暫是一開始就怵他,有季清和在的場合他連熱場都規規矩矩,低眉順眼。打剛才上桌起,季清和不動他不動,就連碗筷擺動都沒發出半點的聲音。
連蘇暫這麼自來熟的人都克制拘謹,可想而知飯桌氣氛有多僵硬。
季清和顯然也意識到氛圍有些冷硬,他沒辜負沈千盞的解圍,嘗過一勺雪蛤後,很自然地接過話:“伯母有特意學過粵菜?甜度和香味保持得很好,比廣州酒家做得更略勝一籌。”
“倒沒特意去學。”沈母含笑:“看千盞小姨做了幾次就學會了,千盞挑食,也就這道甜品我做多少她吃多少。”
季清和略略一瞥,說:“的確很不錯,要不是怕唐突,我倒想讓家裡的廚師來跟伯母學學。”
沈母被他哄得眉開眼笑:“有什麼唐突不唐突的,你喜歡就好。”
沈千盞以前從未關心過雪蛤背後的故事,純粹擔心季清和這狗男人不要臉起來真的會讓廚師再三登門,忙岔開話題:“我小姨?哪個小姨?”
“靚靚小姨不記得了?”沈母絲毫沒察覺,順著她的話,說:“跟媽媽一起長大,你出生那會還是她陪產的。後來出嫁,跟著夫家人去了廣州,前幾年才回來。本來想讓你認她做幹媽的,你奶奶生前說幹媽不能隨意認,就作罷了。你小的時候,每年過年最盼著她回來,結果等長大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為轉移話題一腳踩進雷區的沈千盞默默地喝了口木瓜燉雪蛤,沒吱聲。
沈母卻不依不饒:“我還想你今年要是回家,帶你去小姨家串門的。她家姑娘年初剛生了寶寶,你倆也算手帕交,理當去看看的。”
被數落的沈千盞,憤憤地踢了季清和一腳。
她原是遷怒撒氣,後者卻將她的行為理解成了請求支援,短暫反應後,搭了句話:“伯母應該是為了千盞姥爺來北京的?預計停留多久?”
沈母語氣稍緩,對著季清和和顏悅色:“過完元宵吧,家裡就千盞一個女孩,這次來了想多陪陪她。我聽小蘇說,你們有項目上的合作?”
季清和微微頷首:“我的職業正好和千盞的新項目對口。”
敏銳捕捉到“千盞”這個稱呼的沈母,精神微振,表情更加和藹:“看著這麼年輕,已經事業有為了。”
沈千盞心中的警鈴頓時拉響,以防沈母問出“你多大了”“是否婚配”“有沒有女朋友”“我們千盞怎麼樣”這類話題,她趕緊挨個往大家碗裡夾餃子:“邊吃邊聊,涼了不好吃了。”
沈母並非不看場合瞎聊的人,原先沈千盞不打斷,她也不會仗著自己是長輩問這麼失禮的問題。這會見她心虛,心裡頓時橫了一杆秤。
她深看了沉穩內斂的季清和一眼,笑眯眯地招呼幾個年輕人多吃點。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找回脫韁感覺的蘇暫沒再繃著,拎著酒瓶和老沈對喝:“我小時候不愛吃魚,得我家阿姨把魚刺挑幹淨了我才吃。長大後懂事了,不好讓別人這麼伺候,就沒吃過魚。”
他打了個酒嗝,說:“人生裡也就兩回,覺得魚真好吃。一次是在密雲,我剛和盞姐跟組做項目,殺青那天,盞姐帶一劇組的人去吃魚。大鐵鍋裡燉著條比今天還大的魚,魚肉嫩到嘴一抿就化了,我都吃哭了。”
老沈有點上頭,忘了季清和不喝酒,又轉頭問他要不要來點。
沈千盞攔在中間,邊專心致志挖著她的小木瓜,邊替季清和擋酒:“說了不能喝,你跟蘇暫吹去。”
老沈從善如流,又往蘇暫的杯子裡加了小半兩:“你這魚吃的不單單是魚啊,是血汗和夢想。”
蘇暫嗚嗚哭:“可不是,我從來不知道我花的錢,掙起來這麼辛苦。回家抱著我媽哭了一晚上,保證以後不亂花錢了,再亂花我就打一輩子的光棍。”
沈千盞從旁講解:“蘇暫的保證向來沒什麼可信度,別看他身邊鶯鶯燕燕的不少,靠譜的戀愛一段沒談過。”
她今晚吃得有些多,塞下最後一口雪蛤,她摸著肚子,深嘆了一口氣——他娘的,說好的隻吃七分飽呢。
季清和關注的重點卻不是這個:“跟組很辛苦?”
沈千盞眯了眯眼,答:“還好?我是習慣了,像做影視項目,最主要的工作量一半在前期準備,一半在後期拍攝。做項目跟雕琢藝術品一樣,誰不苦呢?”
“編劇不停改劇本,苦;演員背臺詞頂著烈日一條條拍攝,苦;場務布景布軌道,也苦。但這些都是分內之事。”沈千盞拎著茶杯跟他隨意碰了碰:“不過季總放心,合同籤得明明白白的,我會盡可能讓你在劇組也感受到賓至如歸的待遇。”
季清和輕笑:“我問的是你。”
沈千盞怔了下,等理解過來,才哦了聲,敷衍:“我最辛苦的工作內容應該是伺候你們這些金主爸爸?”
季清和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似是而非地附和了句:“伺候我是挺辛苦的。”
正在聊第二條魚哪裡最好吃的蘇暫不小心聽了一耳朵,插嘴道:“季總,你絕對算好說話的。我盞姐就遇到過逼著我們主創團隊聽他講故事的資方,還非讓我們把男主照著他改。你是不知道,那個奇葩那天晚上都逼編劇把電腦掏出來現場改了。這要真改了還能拍?”
他嘴一張一合,半點沒耽誤跟老沈喝酒:“盞姐上去把編劇電腦合了,讓我先把人帶走。我把編劇送上車,再回來,盞姐已經把事情擺平了。”
沈千盞笑笑,沒解釋,倒是補充了個結局:“後來投資黃了,我有一個月天天接到罵我的電話。”這個圈子什麼人都有,什麼匪夷所思的事都不叫事。
她順勢壓下老沈的酒瓶,皺眉道:“爸,蘇暫喝多了,你別跟他喝了,待會賴我這你就去打地鋪。”
老沈試圖奪回酒瓶的掌控權:“這還沒醉呢。”
沈千盞不讓。
正僵持著,蘇暫又一聲酒嗝,問老沈:“老沈,你說你這麼能喝,你以後的女婿可扛不住啊。”他醉眼朦朧,看向季清和的方向:“像我季總,一滴酒都不沾。”
老沈害了聲,笑眯眯的:“小季又不給我做女婿,不喝酒不礙事。”
蘇暫怪笑兩聲,雙手託腮,大著舌頭嘀咕:“這你得問我季總,你說了不算。”
沈千盞越聽越心驚肉跳,生怕蘇暫喝大了把事都抖出來,沒得商量地強行趕人:“時間不早了,我先把蘇暫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