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幕
待到七點一刻, 明決委婉地提醒季清和該離開了。
彼時,沈千盞正和蘇暫比試誰更能吃芥末。轉眼瞥見明決附耳與季清和低聲說話, 後者又下意識抬腕看了眼時間。
這套組合招式在沈千盞不勝酒力欲脫身時,沒少和蘇暫互相配合。
她立刻領悟,一口沾了半管芥末的北螺肉潦草嚼了兩口,火速咽下。
季清和正欲開口告辭, 一抬眼, 她一雙眼睛湿漉漉的,像剛被欺負過,看著他時欲語還休, 可憐至極。
他不是不知道這兩個幼稚鬼在比試打賭, 但瞧見沈千盞這副模樣,他血氣上湧, 眸色一深,開口時語氣已帶上了幾分輕佻:“舍不得我走?”
沈千盞被芥末嗆得半魂出竅,足足灌了一盞水,才勉強壓下那股令她靈魂都為之顫抖的辛辣。
她顧左言它,避重就輕道:“財神爺誰舍得放他走?”話落,她撐著桌角起身,親自送他:“季總貴人事忙,我和蘇暫已太佔用您的時間了。”
季清和省了口舌, 怡然起身,披上大衣,與她一同下樓。
——
晚七點, 正是用餐高峰。
鯤山小築的大堂座無虛席,服務員不時穿梭其中,點餐送菜。
沈千盞領路走在最前,見木質樓梯狹窄,隻容一人通過,幹脆快走兩步下到樓梯口。在此停留,等季清和下來。
她走得快,未曾留意假花盆景後收了餐具正低頭往後廚趕的服務員。
浮躁嘈雜的人聲裡,有驚呼聲夾雜著提醒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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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盞聽不真切,但本能去尋找聲源。等她目光鎖定對眼前“障礙物”仍一無所知的服務員時,留給她躲避的時間已不多。
眼看著兩廂就要撞上,無法避免,沈千盞的腰上一緊,剛還單手扣著西裝扣子,眼神不知落在何處的男人反應極快地將她抱進懷中,堪堪躲過了一場災難。
沈千盞被嚇了一跳,抬頭去看時,正對上季清和微抿著唇,漆黑又清冷的眼神。
他沒立刻松手,目光在樓梯口那圈灑出的水漬上停留了幾秒,長腿一跨,直接抱著她跨過狹隘的走道,這才將她放開。
終於意識到自己差點闖禍的服務員嚇得不停道歉。
沈千盞一時腦子空白,神情復雜地向季清和道謝。
“不必。”季清和偏頭,語氣不算和煦地指示對方先在樓梯口放個小心地滑的標識,盡快處理。
他眉目清俊,即使在暖色的燈光下也是一身散不開的冷霧,像身攜深淵,終年寒意不散,深不可測。
見她怔著,季清和正要說話,留意到角落情況的老板已疾步過來,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服務員善後。
他道完歉,見沈千盞似要走了,低聲問:“今天店裡剛進了一批新鮮的魚片,你稍等下,我給你打包點帶走?”
“茶包也給你留了一罐,按你喜歡的口味配的……”老板似才留意到沈千盞身後的季清和,抿唇笑了笑,沒敢耽誤她的正事,隻低低留了句:“我給你放收銀臺,你等會過來拿。”
又來……
沈千盞頭都大了,想婉拒,又顧忌著季清和還在,跟了兩步去追老板。
蘇暫就站在季清和身後,見狀,低聲嘆了口氣,語氣幽幽的,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我盞姐每次來,都是連吃帶拿。上回是桃花釀桂花酒,這回是生魚片和茶包……全是老板親手做的,隻限量送給熟客,千金難求啊。”
季清和回頭看了他一眼,問:“每回?”
蘇暫就猜季清和會接茬,笑得一臉猥瑣:“對,每回。不過我盞姐身邊最不缺獻殷情的,光獻吃的,沒用。”
季清和勾了勾唇角,沒說話。
他就站在那,身形和表情都沒任何變化,可蘇暫卻分明感受到大佬周身氣場陡變,如果原先頂多算疏離清冷,生人勿進,那現下就是身處修羅場,刀光劍影。
他瑟瑟一抖,忽然意識到自己仿佛押錯題,抖錯了機靈。
就在蘇暫試圖縮入牆角變蘑菇時,季清和側目,眼神在他臉上一瞥,問:“不終歲撤訴的人情,小蘇總還記得?”
蘇暫點頭如搗蒜:“記得記得,不敢忘。”
上回向淺淺上熱搜,季清和態度強硬,二話不說要上律師函。蘇暫當時生怕簍子捅大了沒法收拾,好說歹說才以欠人情的方式讓季清和打消了上訴的念頭。
季清和輕哂,低聲道:“那就現在開始還吧。”
——
沈千盞目送季清和上車離開後,轉身盯了眼從剛才起就有些古怪的蘇暫:“你有事瞞我?”
蘇暫搖頭。
不敢說不敢說。
沈千盞問:“那你一副背著我偷情的心虛表情?”
蘇暫臉都綠了:“我用得著背著你偷情?”他一副有被冒犯到的表情,直勾勾盯了她幾秒,無比生硬地轉移話題:“接下來幹嘛去?”
見他抵觸,沈千盞雖心有狐疑,也沒再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晃了晃手機,頗有些無奈道:“陪我去趟時間堂?待半小時就好。”
蘇暫納悶:“你去時間堂幹嘛?”
他努努嘴,指了指季清和離開的方向:“季總今晚不是有應酬嗎?”
“又不是去找他。”沈千盞有些不耐煩:“上車了再給你解釋。”
孟忘舟前陣子邀請她三十一號去參加他們鍾表協會的相親會,在沈千盞無情婉拒後,孟忘舟看似放棄了,實則這幾日一直暗戳戳地堅持遊說。
又是允諾當她免費的劇務勞工,又是發毒誓可以無償出借她劇裡所需的所有手表道具。隻要她露個面,哪怕待個十分鍾。
沈千盞覺得這筆生意有點劃算:“你看孟忘舟那個身板,不去扛攝影機搭外景做苦力,太暴殄天物了。”
蘇暫想翻白眼:“錢是這麼省的?”
沈千盞趁著紅燈補口紅,燈光太暗,她怕下手重了,來來回回補了兩三次:“我有這麼膚淺?”
她抿唇,指腹抹掉多餘的口紅,聲音含糊:“我要的,是他向季老爺子借的藏鍾,真金白銀,碰一下傾家蕩產的那種。”
蘇暫沒理解:“這你去跟季總借,不是也一樣?”
沈千盞跟看傻子一樣看了眼蘇暫:“白嫖和花錢的能一樣?”
蘇暫:“……”
好有道理,簡直無懈可擊。
——
以孟忘舟的性格,做出令自己騎虎難下的事,沈千盞一點也不意外。
協會活動在時間堂後巷的一個文化館舉行,孟忘舟租了個廳,不止拉了橫幅,還無比正式地在門口擺了個活動立牌。
當然,他還沒蠢到直接寫鍾表協會單身男女相親會,組織撥款的活動向來會包裝上高大上的活動立意和活動精神。
他將相親會粉飾成鍾表協會藏友交流會,隻限年輕人士參加。
活動主旨更是打著傳承經典,探討時間奧秘的旗號,吸引了一批年輕男女。
蘇暫甩著車鑰匙吊兒郎當進會場時,評價了一句:“孟忘舟挺能搞事的啊?這會場布置得像模像樣。”
他話音剛落,孟忘舟不知從哪個角落鑽出來的,邊抹著汗邊附和:“那自然。”
他給沈千盞指了指舞臺中央的立幕:“我還做了PPT,詳細介紹今晚參會的協會成員。說是相親會,其實就是個正規正經的交流會,主要吸納志同道合的新成員加入協會。相親不是主要目的,就是幫大家交個朋友。”
沈千盞聽他說過協會每年有吸納新成員的指標,對他到底是人才交流會還是相親宴沒什麼興趣,她隻在意一件事:“我來了,約就算成了。孟老板回頭要是翻臉不認賬……”她點到即止,笑眯眯地找了個空座坐下。
孟忘舟被她激得一身冷汗,忙找了個借口遁了。
——
蘇暫陪她坐下,左顧右盼的打量著會場和來賓。
八點整,活動正式開始。
孟忘舟作為活動發起人,拿著稿子聲情並茂地念了段不知哪抄的晚會開場白。發言結束後,盛情邀請了鍾表協會的主任上臺發言。
主任是在場唯一頭發鬢白的老者,比起孟忘舟這不著調的,主任的脫稿發言無比熟練官方。先是肯定了這次活動的意義,再是表揚了孟忘舟為鍾表協會吸納新成員做出的努力,順帶著鼓勵贊許了一番協會年輕一輩積極為協會做出的貢獻。最後描述鍾表協會成立至今諸多不易,祝願今晚活動順利進行,所有參會成員能有所收獲。
流程結束,孟忘舟開始主持播放PPT。
從鍾表協會的成立歷史,協會成立至今舉辦的所有重要活動和花絮照,到協會成員個人介紹。
蘇暫邊看邊嘖嘖有聲的評價,末了提出疑問:“他們協會互相交流,叫你這個濫竽充數的來幹嘛?”
沈千盞遞去一個警告的眼神:“你才濫竽充數,我頂多是渾水摸魚。”
蘇暫一臉的“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說不過你也不敢頂嘴”。
等所有環節結束,自由交流後。
蘇暫才明白孟忘舟死活要請到沈千盞的目的何在……
他不過出去排了排體內多餘的水分,回來就看見以沈千盞為圓心,裡三層外三層的青年才俊。
他目瞪口呆的同時,不忘掏出手機給季清和發了張驚險刺激的現場照。
——
遠在另一場飯局的季清和,正聽對方聊明年的國際形勢與發展前景。
手機微震。
他漫不經心地解鎖審閱。
待看見蘇暫傳來的照片時,他毫無波瀾的表情微微的,出現了一絲裂縫。
他垂眸,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抬手招來明決。
片刻後,季清和提前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