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眼前一陣發黑,口幹舌燥。
蘇暫說的每個字她都陌生,但組合在一起……的確挺熟悉的。
她擰開一瓶礦泉水壓了壓驚。
深冬的北京,在車廂裡冰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的礦泉水就如一道冰泉,那涼意直衝她天靈蓋。
她一個激靈,徹底清醒。踹過儀表臺的腳底板後知後覺地發麻。
沈千盞在短暫的“我怎麼會幹這種蠢事”“靠老娘今天還怎麼面對季清和”以及“滅富二代的口劫富濟貧是否能寬大處理”的主觀情緒後,十分冷靜地回了三個字:“你死了。”
第20章 第二十幕
沈千盞的上班時間一向比較自由。
中途經過高架出口時, 她心念一轉,提前從閘道駛出, 先去洗車。
洗車店離千燈影業不遠,在商務新區一家商場的地下車庫。
商場剛開業時,洗車停車的活動力度大,她一口氣充值了小幾千, 至今沒用完。
下車後, 她將車鑰匙遞給洗車小哥,特意叮囑:“副駕儀表臺上的腳印給我擦一下,有消毒水的話最好再消下毒。”最近實在太晦氣了。
小哥透過敞開的車窗往副駕看了眼:“沒問題。”
他拿筆記下車主的需求, 目送沈千盞一路搖曳進了電梯間, 招呼小弟趕緊洗車。
沈千盞先去新開的粵式茶餐廳吃了頓早午飯,結完賬, 目標明確地順著電梯一路往下直奔奢侈品專櫃,逛她的美妝和衣帽間。
喬昕發來微信消息時,她正在擺弄古馳的新款流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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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昕問她:“盞姐路上堵車了嗎?”
“沒。”沈千盞單手滑鍵盤,快速回了一句:“公司有事?”
喬昕:“季總特助給我返了最終版合同,裡面有條條款我想跟您確認一下?”
小助理小心翼翼地打了個問號試探。
沈千盞一猜就知道是哪條,她厚著臉皮,若無其事道:“我洗完車就過來,合同先放我桌上。”
喬昕答應了一聲, 繼續補充:“季總那邊通知我,說可以準備下出投資合同,下午一並帶過去。我按上次跟視悅的合作合同, 先扒一份下來?”
沈千盞覺得可行。
她正想動動小手指誇誇她工作能力卓越的小助理,話到了嘴邊,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顏面掃地的尷尬,頓時什麼心思都歇了。
她轉頭看了眼還被她抱在懷裡的流浪小包包,心情沉重地松開手。
算了,今天的媽媽不配被你獎勵。
見公司有事等著她處理,沈千盞沒再逗留,熟門熟路地找向直梯,準備取車離開。
回頭路剛走了一半,沈千盞看著不終歲鍾表專櫃的巨大Logo,鬼使神差地換了路線,邁進店內。
店內主打的腕表是“歲暮”系列,海報和硬籤上全是鍾表代言的地推。
她駐足在女士腕表的專櫃前,打量著玻璃櫥櫃內被燈光映照得極具低調奢華的幾塊腕表。
藍色絲絨背墊下,銀色的機械表盤,鑽光星碎,光彩奪目。
有時尚簡約款的碎鑽系列,也有低奢貴氣的中國風系列,從鶴歸到鵲鳴,有立體浮雕的設計也有工藝環繞技術的點綴。
挺……驚豔的?
她以前怎麼不覺得不終歲的鍾表有這麼好看?
見沈千盞停留許久,櫃臺服務員留意了眼她的視線,為她講解:“這款鵲鳴是季慶振季老先生設計的,採用了燙金拉絲的手工工藝,以鑲嵌的藝術手法呈現了宮廷表盤的藝術……”
櫃臺小姐見她聽得入神,微微笑了笑,說:“季慶振老爺子是宮廷鍾表修復師,對鍾表的藝術有非常深的研究。”
“她知道。”身後一道微冷的嗓音響起,幾許低沉,幾許深斂。
沈千盞還未回過神,櫃臺後的數位服務員已先頷首,低聲打了個招呼:“季總,明特助。”
沈千盞轉身。
季清和站在她身後兩步遠的位置,一身嚴謹低調的深灰色西裝,身後除了昨晚有過一面之緣的助理外,浩浩蕩蕩跟了數位高管。
這麼意外的見面令沈千盞有些不甚自在,她僵著後頸,皮笑肉不笑地扯開個震驚有餘十分客氣的微笑:“好巧啊,季總。”
季清和沒接話。
但那個眼神明明白白的透出:“我來我品牌的專櫃店,哪裡巧了?”
他信步走近櫃臺,看了眼她面前的腕表,又側目看她:“感興趣?”
他一身清冷,像是下了車迎著凜冽寒風一路奔襲而來,從裡到外透著冷意。
這樣的季清和看上去有些陌生。
不過也能理解。
她工作狀態時和私下喝酒猜拳時,也是人前人後兩副樣子。
沈千盞很快淡定下來,解釋:“在樓下洗車,順道來逛逛。”頓了頓,她問:“你來巡店?”
季清和一哂,似笑了笑:“算是吧。”
後面的明決與一眾高管,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沈千盞意識到自己應該沒猜對,但見季清和本人都沒什麼意見,心下坦然,那句“我公司還有事,先不打擾了”剛到嘴邊,季清和微俯下身,掃了眼櫥櫃內的所有女士腕表。
似沒有他滿意的,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停留了幾秒,曲指叩了叩櫃臺,視線微抬,指向專櫃主海報後隻做展示用的鎮店之寶:“取過來。”
沈千盞眨眼。
見櫃臺小姐轉身,用垂掛在腕上的鑰匙打開櫥櫃上的鎖扣,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塊手表過來。
沈千盞第一眼,先看的下方標價。
沒等她把後面密集的零頭數個明白,季清和已接過明決遞來的手套,一絲不苟地將那塊女士腕表取了下來:“試試?”
沈千盞沒好意思問“是不是戴了就要買”,周圍數道看熱鬧的視線如芒在背,她繃著背脊站得筆直,抬腕伸出手去。
季清和抬眸,看了她一眼。鏡框後的那雙眼睛含了幾分淡笑,似對她此刻的處境抱有三分惡劣的嘲笑。
“這款女士表,是時光之鑰系列首款面世的手表。隻有一串序列號,還未命名。”隔著一層素白手套的修長手指輕握住她的手腕抬起,他放寬菱格的棕色表帶,將手表正面戴上。爾後翻轉過她的手腕,準確地調整好長度,替她扣上。
她的手腕白皙纖細,時光之鑰的女士腕表從表盤到表帶長度都無比適合地圈在她的腕上。
沈千盞直覺這款手表對季清和的意義非凡,欣賞了兩眼,絲毫不吝嗇地大放彩虹屁。
手表外形簡約,她就誇有設計感,符合時下流行的高級輕奢。
手表技藝瞧著有些普通,她就誇材質好,從18K金誇到鱷魚表帶。
實在找不到可誇之處了,她就瞎纂藝術情懷和佩戴的舒適度。
季清和對她流水線式批發的彩虹屁僅僅是翹了翹唇角,隻等她口幹舌燥,靈感枯竭了,才適當打斷:“你誇得這麼真情實感,我會以為你想買這塊手表。”
他敲了敲價格表,開了個亦真亦假的玩笑:“以我們的關系,我會糾結該給你打幾折好。”
沈千盞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抖了抖手腕,示意他取下來:“還是別打了,再少兩個零我也買不起。”
季清和替她取下手表,遞回櫃臺。手套半摘,環顧了眼專櫃,問:“覺得怎麼樣?”
他問得語焉不詳,也沒個明確的主語。沈千盞卻聽懂了,她點了點下巴,難得嚴謹地評價一番:“挺好的,不終歲的手表價值並不止是品牌加持,而是難得用心的匠意。”
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鍾表制造雖是清代才開始的,但宮廷技藝不止是一種匠心傳承,還是一個時代的縮影。
沈千盞這個獻禮劇所要展現的和不終歲鍾表品牌背後的故事有不謀而合的默契。
許是精神放松下來,她的膽又肥了起來:“不過季總,你當初說你專職啃老,家裡有間什麼都賣的雜貨鋪時,不覺得違心嗎?”
沈千盞點了點玻璃櫥櫃裡那一排不低於五位數的手表,嘖了兩聲。
季清和表情如常,十分淡然地回問一句:“你確定要在這裡和我翻舊賬?我是不怎麼介意。”
不,她不確定。
沈千盞立刻閉嘴。
第21章 第二十一幕
回公司後, 沈千盞先找法務對合同。
千燈的工作效率向來很高,尤其趕上飯點, 急著恰飯的法務不到半小時就給出了反饋:“甲方的要求合理,這份合同有三點爭議,一是我方針對甲方提出不牽涉私人感情的約束,這條其實不那麼的規範。”
法務是位年輕小伙, 反饋時, 眼神落在沈千盞那張五官全長在男人審美上的臉,非常理解地點點頭:“不過我覺得對方無異議的情況下,無傷大雅。”
“二是酬金問題, 它和第三點爭議可以合並討論。”法務點了點他用紅筆圈出來的合同條款:“喬昕跟我說這位甲方比較特殊, 是個技術型的資方爸爸。對方不要酬金,選擇優先控制權, 這對我方而言,是條陷阱條款。”
沈千盞也是覺得季清和方加的這個條款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條款的文字與優先享有合作權的意思相似,但細品仿佛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法務見她意會,抬腕看了眼時間,語速直接加快了兩倍:“這份合同要結合資方的投資條款一起看,我隱隱約約覺得這位金主爸爸財大氣粗,佔有欲和控制欲都非比常人。他可能是想包了整個項目的所有費用, 將我方與他聯合出品的概念置換成獨家投資,你反而成了他甲方僱佣的制片人,受聘於甲方。”
沈千盞聞言, 嘖了聲,暗忖季清和陰險。
這是影視公司與資方常規的合作方式之一,資方投資影視公司,制片人隸屬的影視公司受其僱佣,開發項目,屬於聯合出品。
沈千盞與蔣業呈的合作就屬於,沈千盞出內容創意,蔣業呈授權官方配置和後期宣發渠道,有一定的話語權,與千燈的合作關系屬聯合出品的合作性質。
蔣業呈尚未給沈千盞引見季清和時,沈千盞原計劃項目開發階段由千燈撥款,等出了劇本,再去引資。所尋求的投資方大部分會選擇業內有雄厚資金的影視公司,與其共同開發,分散風險。
要是千燈影業實力足夠強悍,沈千盞甚至沒想和別人分蛋糕。
可惜千燈的資金不足,根本無法承擔一部投資巨大的獻禮劇從開發、拍攝到後期宣傳的所有費用。
至於季清和打什麼主意呢,簡單說就是——隻出錢,不出力,獨家投資,靠嘴嗶嗶坐享其成。
算盤打得又精又細,也不知哪來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