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千盞陪在蔣業呈身側,說了些無關緊要的項目進度。大多類似於她最近見了哪些比較適合的編劇,篩選了多少濫竽充數的,又做了多少前期準備,工作量有多巨大。
無話可說時,又適當地轉換成虛心求教的後輩身份,向他請教,比如:“蔣總您見多識廣,有沒有比較認可的編劇人選可以推薦推薦?”
“蔣總您覺得邵導能力如何,適不適合來導我們的戲?現在一線的導演捧了大獎的大部分沒有檔期,我們這項目也等不起。”
“拍攝選址我也在考量之中,蔣總您覺得哪塊風水比較好?畢竟您眼光準,隨便說一句都夠我受益無窮了。”
“演員我覺得現在定還太早,不過不少演員衝著這個項目是蔣總您出品的,那簡歷都快把我郵箱塞爆了。”
她明則詢問聽取意見,暗則溜須拍馬,把蔣業呈哄得眉開眼笑,直到上車後才想起忘記問沈千盞她與季清和合作之事。
沈千盞自然是故意的,蔣業呈的太極一招一式都壓著她打,口風緊得撬都撬不開,還想從她這問出東西?
休想。
——
沈千盞的八卦嗅覺異常敏銳,早知向淺淺“夜會金主”是被人陷害時,就把目標往幾位大佬身上鎖定。
蔣業呈致力於和季清和合作分一杯羹,向淺淺又在這個敏感時間私下接觸季清和,讓她不把主意打到蔣業呈身上也難。
隻是蔣業呈圈內風評一向正面,沈千盞不敢貿然懷疑。今晚飯局上,雷導忽然松口讓蘇暫帶向淺淺去試妝,她才不信雷導隻是為了合作後方便找她喝酒。那指向性很簡單,向淺淺不想丟了這個資源,央背後的靠山替她撕下來。
這個靠山是誰,一目了然。
後來她的故意試探,蔣業呈的反應也很明顯。避而不答,避重就輕,還讓她把心思定一定,這是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無論她知道什麼,知道了多少,識趣的話就乖乖把嘴閉上。
否則,她是在拖累整個千燈為她的魯莽陪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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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專注地想事,壓根沒留意自己已經下到地下二層。
電梯到時,停止運行的暈眩感令她有短暫的身體不適。
她倚住電梯內的扶手,待緩過那一陣頭暈目眩,定了定神,剛要出去。
在電梯口守株待兔的季清和先一步,邁了進來,將她堵在了地下車庫的電梯裡。
他肩上披著大衣,眉目清冷深邃。
不知是西裝主色太暗襯得他膚色太白,還是他本就清松冷峻,整個人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冰塊,從頭到腳疏放著冷意。
這男人穿西裝是真得好看,好看到想他這麼穿著就給就地正法了……
瞧瞧他鼻梁上架著的金絲框眼鏡,整個斯文敗類,人間禽獸啊。
沈千盞雙眼迷離,剛緩過來的頭暈目眩在美色的衝擊下又一陣翻江倒海,席卷而來。
她抬手,冰涼的手背貼住臉,無辜地看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等急了?”
沈千盞難得自我反省,好像剛才和蔣業呈是聊得太久了。這麼晾著季清和這種人間絕色,委實太不應該了。
得罰得罰!
她決定罰自己多看兩眼!
季清和見她連站都站不穩,伸手託扶住她的小臂,皺眉不滿:“今晚是喝了多少酒?”
“不多。”沈千盞盯著他纖白修長的手指看了一會,數了數,說:“四兩白的?還喝了幾杯摻啤的洋酒。”
她低嘆一聲,抱怨:“可真難喝。”
季清和垂眸,目光落在她嫣紅的嘴唇上,仿佛那張喋喋不休抱怨著的小嘴吸引了他莫大的興趣,看得目不轉睛。
沈千盞心裡清楚自己是起了後勁,她一向這樣,精神放松後,明知自己在做什麼,卻完全沒法控制。
她打了個嗝,深深嘆了口氣。
這一口嘆息實在過於哀怨,季清和微微挑眉,問:“難喝到嘆氣?”
“不是。”沈千盞看他一眼,壓低了聲音嘀咕:“我喝多了會變成話痨,我清醒地看見自己在變身又無力阻止。”
她欲言又止,但失去身體控制權後,想什麼說什麼,她完全無力幹涉:“我喝了三小時的酒,妝都掉了一半。本來想下來前去補個妝的,結果想事情太專注,直接下來了。”
季清和忍俊不禁,身上那股冷冽化掉了一半尚不自知:“見我需要補妝?”
沈千盞搖頭:“沒有,路上哪怕可能會遇到一條狗,我也會為它整理下儀容的。”話落,怕被季清和看出她是假借自己話多故意罵他,掩飾了下:“季總對不起啊,我這人酒品不好,酒後吐真言,特別得罪人。”
季清和沒打算計較。
畢竟沈千盞罵他狗男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他俯身,與她平視:“酒後吐真言?”
他眼裡微光閃爍,像所有的光都湧進了他的眼底,倏然發亮。
沈千盞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又給自己挖了個坑,險些要給自己豎個墳碑,她終於確定季清和是來者不善,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季清和託在她手臂上的手順勢往後一撈,攬在她的腰後:“跑什麼?”
沈千盞嚇都快嚇死了,眼睛往電梯出口瞄了眼。想也知道,這麼久不出去,電梯早就關上了,她隻看見那個自帶美顏濾鏡的電梯鏡面裡,她面若桃緋,一臉春色。
要老命了。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的少女懷春:“季總。”
沈千盞微抬了抬下巴,用目光示意他去看左上角的監控鏡頭:“這裡發生的,可能不止我們自己知道。”
季清和順著她的視線不疾不徐地掃了一眼,表現得相當淡然:“如果是你的話,我不是很在意。”
沈千盞被他一句話噎回來,沉默了。
季清和問:“合同上新加那條條款什麼意思?”
沈千盞眼神暗了暗,決定穩住自己“酒後吐真言”的人設,答:“不想和你再有感情方面的牽扯。”頓了頓,她補充:“今晚你也看見了,我的生存環境有多險惡。跟我牽扯上,對你而言可能隻是風流談資,對我可就不那麼友好了。”
季清和頷首,不知是肯定了她說的哪一部分。
沈千盞再接再厲:“季總可能對我也有誤會,我對被包養沒有任何興趣,你當時提這個條件時,挺侮辱人的。”她瞟了季清和一眼,見他面色冷淡,但並沒有被抹了面子惱羞成怒後,說:“當然,條款隻是態度問題,白紙黑字也是為了互相約束。有良好公平目標一致的基礎,後期我們才能親密無間互相信任的合作,您說……是吧?”
她越說聲氣越弱,最後險些在季清和越來越冷的眼神裡敗下陣來。
季清和連眼神都沒變動一下,他略眯了眯眼,聲線像被揉碎後又重新扯平的紙:“我從沒想過包養你,是你曲解了。”
沈千盞點頭,是是是,她不配。
她的表情之敷衍,完全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一夜情而已,能有多少感情,總不能是季清和見她一大把年紀了才有性生活,一時憐憫想要負責吧,這多扯淡啊。
就連她這麼念念不忘,也隻是因為感受太好,食之入髓。頂多回味回味,饞饞他的身子,真要她投入多少感情,不可能的。
成年人的世界還是現實點比較好,追求愛情對於沈千盞而言,太奢侈了。
季清和看不透她在想什麼,但眼下她渣穿地心的表情太過礙眼,他攬在沈千盞腰後的手微微收緊,強勢地逼迫她與自己對視。
沈千盞本就站不穩,腰後被他一託一送,幾乎是投懷送抱般撞進他懷裡。本就岌岌可危的一線距離,頃刻間蕩然無存。
她懷疑季清和是故意曲解她說的“親密無間互相信任”。
沈千盞小心地伸出手,抵在他胸前。
她的掌心太燙,碰到他冷冰冰的西裝外套,忍不住一個激靈。
她抬眸,伸手替他整了整領結:“季總,我在外風評不好。女人一個人在外打拼,無論有多出色,總有闲言碎語。嫉妒的、眼紅的、單純看我不順眼的。我倒不是真的有多麼在意別人怎麼看我,更多是對這份職業的尊重。”
“給你打個比方,像簡芯,她科班出身,學校的學長學姐,班裡的同學,同一派系的師姐師妹全是她的人脈資源。可即使這樣,她稍與誰走得近些,仍有惡意揣測去抹殺她付出的努力。當然……”她撇嘴,較真地補充一句:“我說話坦誠中肯,不代表我原諒她惡意抹黑啊,再見還是要拼刺刀的敵方陣營。”
她將領結端正理好,往下壓了壓,收回手時,盯著季清和,無比清醒道:“我在意別人的評價,更在意她們對作品的抹殺。那不是我一個人的成就,我無權因自己的關系令所有劇組人員的努力付之東流。”
她冷靜,季清和比她更冷靜。
他似窺探至她靈魂的間諜,與她靜默對視數秒後,季清和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你從不夾帶私人感情?”
“那我呢,我算什麼?”
第19章 第十九幕
話趕話時, 容易順口。
沈千盞為了說服他,滿腦子運轉的全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情懷和理念, 那句“與我心懷大海和夢想相比,你什麼都不算”在嘴邊徘徊了一圈,因後續極有可能會被季清和合理反駁,被她強行咽了回去。
她是慣性思維患者, 每次落子, 都會精心計算往後三步的棋盤走向。
她不控棋,隻布棋。
唯有遇見季清和,第一次破戒, 第二次亂了方寸, 第三次割地賠款,回回慘敗。
沈千盞捫心自問, 平日裡吃素不吃肉,不殺生不放養,除了口業殺伐過重,應該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怎麼就栽他手裡,一回兩回三四回的,有完沒完?
她怕太過激烈極端的措辭會適得其反,激起季清和的逆反心理,想了想, 把問題拋了回去:“這得看你是想當爸爸,還是想當弟弟了。”
她舉例:“爸爸就是現在這種,隻要你有需要我就可以端茶送水出賣靈魂為您鞍前馬後。當弟弟就是蘇暫那種, 隻要我有需要他就必須端茶送水出賣靈魂為我鞍前馬後。”
沈千盞伸出手指,小心地在他胸口戳了戳,仍未死心地想要拉開兩人目前過於曖昧的距離:“您要是覺得今晚不能立刻做出選擇,也可以先回去考慮一下。我還是那句話,合作要心甘情願,目標一致。”
她在前方衝鋒陷陣拼刺刀,帶他賺得缽滿盆滿的,結果他在後方饞她身子,這像話嗎?
季清和從她某些情緒中得到信號,意外得沒再如沈千盞猜測的那般窮追不舍。他順著她輕輕一戳的力度松開她,克制地往後退了一步。
明明還是眉目清冷的一株冷松,沈千盞卻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兩人之間從未有過的遙遠距離。
他低頭,似不經意般用手套拍了拍掌心:“沈千盞,我沒你那麼變態。”
他眼中幽深的瞳仁在電梯的燈光下偏顯出幾分淡色,抬眸看她時,隱隱有簇光亮起又轉瞬熄滅。就像篝火熄滅後的撲騰的火種,隱在草堆裡,時不時順風躍動。
沈千盞下意識覺得危險,那股冷意從腳底蹿向眉心,她打了個哆嗦,剛想說些什麼補救下,季清和揿下電梯開門鍵,轉身踏出前,掀了掀眼皮,很不講究地瞥了她一眼:“相比之下,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你借酒助興。”
那眼神太嫌棄,以至於沈千盞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