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千盞手穩得一匹,將眼線掃出個標志魚尾。她左右打量了一眼,相當滿意:“你還是不夠了解女人對美貌的追求,比如我,天賦異稟,壓根不需要什麼拆分教學,再復雜的化妝步驟,看一眼就會了。”
這個蘇暫承認,他一直覺得沈千盞即使失業了,也能靠著這一手化妝技術當個化妝師。
補妝完畢,沈千盞抬腕看了眼時間,剛好可以出發。
——
不是特別重要或正式的場合,沈千盞並不佔用公司資源,她和蘇暫約好在停車場見,與喬昕一同下樓,開車赴約。
今晚要見的導演是被沈千盞列入獻禮劇合作列表的人選之一,姓邵,叫邵愁歇。
聽聞當年身處少年時期,原名還是邵一剛的邵愁歇,因人如其名,深刻貫徹了爹媽取名的深意,今天槓老師明天槓領導,成天日天日地日未成年保護法。
某次被學校處分後,被迫退學。
父母迷信風水,順手給如今大名鼎鼎的邵導改了名,期盼邵一剛今後能夠繼續人如其名,讓倒了八輩子霉才攤上他這個兒子的爹媽能夠少愁些。
也不知是邵一剛五行裡的哪一行被改服帖了,此後順風順水,發揮了其在藝術上的天賦,順順利利地考上了上戲,又順順利利地畢業當上了導演。
一部膽大心細又挑戰廣電審核標準的文藝片以一種完美擦邊的呈現方式,一舉拿下了當年的年度最佳影片。
本來介紹到這,邵愁歇的個人經歷已非常豐富,人物也已飽滿,但沈千盞看中的除了他的工作能力,還有邵愁歇自帶流量的熱搜體質。
邵愁歇成名經歷裡最濃墨重彩且被網友津津樂道的正是他的改名史。
沈千盞行事作風向來大膽,在不涉及道德法規的範圍內,喜獵奇。
她對邵愁歇的興趣由來已久,正想試試脫離圈內早已區劃好的規則和模板,能否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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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春洱灣酒店。
熟悉的問好,熟悉的寒暄。
沈千盞一路慰問至包間時,已等了她近半小時的邵愁歇並未在房內。
她疑惑眨眼,看向蘇暫:“人呢?別走錯包間了。”
蘇暫也納悶:“我給他發了包間號,特意叮囑酒店親自把人帶過來的。”他指了指桌幾前已涼透的那杯茶:“估計去洗手間了?”
沈千盞未置一詞,她挑挑眉,示意他趕緊去找人。
三分鍾後,蘇暫回來,一臉的古怪表情。
不等沈千盞開口詢問,他擰眉匯報:“人是找到了,可是叫不回來……”
蘇暫輕咳一聲,解釋:“就簡芯簡制片,把人扣下了。”
沈千盞把玩著手機,沒吭聲,隻眉頭輕皺起。
就在蘇暫覷著她臉色,小心措辭時,沈千盞默念著“別皺別皺,皺紋會長”,她強壓下手痒的衝動,手動撫開擰住的眉心。
蘇暫見狀,繼續補充:“除了簡芯,蔣總和雷導也在。”
“蔣業呈?”沈千盞問。
蘇暫期期艾艾的,半天才點了下頭:“聽說季總稍後就到。”
這回她的眉毛再也沒能聽使喚,她擰眉沉思片刻,冷笑一聲:“我說蔣業呈的助理這兩天一直拐著彎的跟喬昕打聽個什麼勁呢,原來是以為我搞不定季清和,未雨綢繆,開始找下家了。”
沈千盞做事向來謹慎,合同沒入庫前,一切皆有變數。季清和的危險系數又尤其的高,在他沒籤字畫押前,她特意交代喬昕,此事在公司不能讓除她倆以外的任何一人知道。
即使是蘇暫,也因嘴上沒個把門被沈千盞拉入黑名單內。
是以蔣業呈的助理和喬昕打了無數場太極後,隻當沈千盞這方的含糊其辭是與季清和談判破裂,因心虛才無法正面回應。
她嘖了聲:“真讓人太寒心了。”
蘇暫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接話。
他盞姐那磨刀霍霍的表情,實在是半點都看不出被寒了心的樣子……
喬昕怯怯地問:“盞姐,那我們怎麼辦?”
不如原地放假?
不過顯然,原地放假是不可能的。
隻有加班,才是永恆的。
沈千盞想了想,說:“能怎麼辦?一起吃個飯吧,正好人多熱鬧。”
——
簡芯正為了成功搶走邵愁歇,膈應到沈千盞洋洋得意。對蔣業呈也是溫柔小意,極為吹捧。
她與沈千盞的競爭關系,在圈內無人不知。
當初競爭獻禮劇失敗,簡芯面上不顯,內心早已將沈千盞罵了七八百遍。奈何技不如人,柏宣與千燈的合同一籤,她隻能甘拜下風。
不過影視圈裡,項目變動是常有之事。
簡芯並沒有徹底放棄,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暗暗使勁,試圖從蔣業呈這突破。
可惜大半年下來,柏宣不為所動。直到最近,她的示好才得到回應。有盼頭的事做起來才有動力。
簡芯圈內人脈不少,邊討好柏宣高層邊暗中調查情況。
圈子裡人多嘴雜,最不缺八卦談資。雖有些消息並不準確,且沒頭沒尾沒有合理的邏輯,但並不妨礙她從中嗅出柏宣想更換合作人選的訊息。
沈千盞要是知道自己費盡心機掙來的資源即將輕而易舉地落入她手裡,不知那張漂亮的臉會不會氣到變形。
然而,這個疑問很快就被正主親自解惑了。
沈千盞踏著高跟鞋,邁出了時裝周走秀的氣場,施然登場。
她恍然未覺自己是不速之客,特別不要臉地拿出了主賓的架勢,先與蔣業呈和兩位導演寒暄。
等打過招呼,瞄好了待會入座的席位,她這才假惺惺的掩著唇,一副十分驚喜的表情走向簡芯,伸手擁抱:“簡芯,你怎麼在這,好久不見。”
簡芯呵呵冷笑數聲,表面功夫做得比沈千盞還好,起身與沈千盞回抱後,笑盈盈地拉開身側服務生上菜布菜的下座,邀請她入席:“來,坐下一塊吃點。”
沈千盞是老狐狸,不動聲色地退開兩步,嘴上說著“會不會打擾啊”,一邊指著明顯為季清和留的上座,說:“暫暫說你們等會還有客人,我坐那吧,不耽誤你們談事。”
在座的都是人精,哪看不出沈千盞是故意的,但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壓根不會摻和進女人間的戰鬥裡。
沈千盞態度又強勢,擺明了不想讓簡芯如願,根本不會考慮她的想法,心安理得地領著蘇暫和喬昕落座。
喬昕忐忑,悄悄給蘇暫發微信:“盞姐好可怕。”
蘇暫安撫她:“更年期的女人都可怕。”
喬昕:“你看見沒有,簡芯的眼神跟容嬤嬤手裡的針一樣,簡直想扎穿盞姐。”
蘇暫憋著笑,回:“盞姐是充·氣·娃娃,頂多扎漏。”
喬昕:“……你這麼黑盞姐,我會打小報告的。”
蘇暫沒回。
他給沈千盞斟上酒,先陪了一圈大佬。
雷導是無酒不歡,蘇暫前段時間為了替向淺淺爭取到試鏡機會,沒少陪他喝酒。以至於現在看見他那張黑竣的臉,手就忍不住顫抖。
沈千盞見他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樣,主動舉杯替蘇暫回敬:“我聽暫暫說,前陣子受您照拂,淺淺的收獲不少。我這弟弟嘴笨心大,心裡感激,但不善言辭。我今日正巧和雷導遇見,定要替他謝謝您。”
她滿杯灌下,一滴不剩。
雷導不喜性格扭捏的人,見沈千盞這麼上道,瞬間開懷:“沈制片爽氣,淺淺塑造性強,又踏實好學,日後前途一片光明。正好今日經紀人也在這,改天帶淺淺來試妝,如果合適,以後少不了能和沈制片喝酒啊。”
沈千盞微微詫異,但她表情管理得當,並沒露出絲毫不妥。
她笑著讓蘇暫去斟酒感謝雷導賞識,眼神落在不言不語品酒的蔣業呈身上,輕輕一定——她可能知道向淺淺的靠山是誰了。
——
酒過三巡,蔣業呈催助理給季清和去個電話,口稱再不來飯菜就涼了,實際是生怕再晚些季清和該找借口不來了。
沈千盞目睹了這一幕,心知季清和怕是並未答應赴約,忽然心頭一松,生出幾分愉悅。
她沒錯過出去打電話的助理回來時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看了眼面色不虞的蔣業呈,放下輕晃著的酒杯,聲音慵懶道:“季總這人不好請,每回都需三催四請的,麻煩得很。”
她支著下巴,裝著有三分醉意般,笑眯眯道:“不過季總和我們家暫暫的關系不錯。”她轉頭,指尖在下巴上隨意敲了兩下,示意他:“拿我手機給季總打個電話,他若是不忙,可不能讓長輩在這等著。”
她一句話,進退有度,既表現得和季清和關系親近,又不經意地抬高了蔣業呈,一箭雙雕。
拍馬屁就得這樣不動聲色又賓主盡歡才對嘛,簡芯那把妖精音黏黏糊糊的,也不嫌自己聒噪。
沈千盞記下小筆記,決定回頭拿簡芯當反面教材好好指導指導蘇暫。好讓他明白拍大佬馬屁時,馬屁的藝術感取決於他用不用腦子,別一天天跟簡芯似的,隻知道投機取巧。
她這廂剛為蘇暫量身定制了一套速成補習計劃,餘光一掃,包間的門被蘇暫從外面推開,他側身站著,臉上掛著沈千盞無比熟悉的狗腿表情。
她心中隱隱有所猜測,未等這些猜測落到實處,季清和如清松冷竹,帶著鋪面的寒意,信步入內。
眼前的畫面與意外重逢那夜太過相似,沈千盞心跳忽得漏了一拍,像過飲咖啡,引來了心悸。有那麼一刻,呼吸緊促,所有空氣仿佛都被他掠奪一般,恍若身處夢境。
而她,醉在夢裡,流連忘返。
但很快,她的意識就清醒了過來。
季清和眉目微蹙,似不經意般,目光先擲向她所在的方向。爾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掃視全場。
他身後跟著位特助,比他稍矮些許,眉目端方,初看時平平無奇,待他睜眼時,眼裡銳光與季清和冷厲時如出一轍的殺傷力驚人。
沈千盞託著腮,默默想:難怪一樣難搞,季清和是按著自己的標準搞了批發吧?
簡芯惱她攪和了她的正事,一晚上別的沒幹,光撺掇著沈千盞喝酒。
蘇暫雖替她攔了不少,可到底有限。
眼下後勁起來了,她看人三分朦朧,自帶濾鏡,就連簡芯那副骨頭架子也看著順眼不少。思維一遲鈍,就沒跟上眾人節奏,別說沒趕上季清和進門時表現親近的最好時機,連打招呼都沒有她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