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朱氏擺擺手,幹巴巴的道:“這就見外了。”
幾日不見,兩人越發生疏,她說完事情,急匆匆的走了。
她又去見婆母。鎮國公老夫人早不待見這個孫女,她道:“既然這樣,那就早早嫁出去吧,省得在家裡鬧來鬧去。”
朱氏嘆息,點點頭,“好。”
鎮國公老夫人便問:“你打算給多少陪嫁?”
朱氏:“我從前隻備著慧慧的,沒有多餘的。如今山君回來,也在慧慧之前出嫁,便把慧慧的那份給她,我再給慧慧重新置辦。”
鎮國公老夫人不滿,“鬱家又能給多少聘禮呢?”
朱氏:“壽老夫人做的媒,又是鄔閣老的弟子,應該不少吧?”
鎮國公老夫人:“這樣才算不丟臉面,門第已經不高了,若是連聘禮都沒有多少,那以後被人說道的時候是要戳脊梁骨的。”
朱氏點頭,“兒媳知曉了,等再見壽老夫人商議的時候問一問。”
鎮國公老夫人這才滿意,道:“如此,便去問問兩位道長就行了。”
她一心供奉道祖,便連對丈夫和兒子的稱呼也變成了道長,這般好顯得自家心誠。
想到這裡心裡又不舒服,道:“早早商定好婚期嫁出去也好——我近來總不舒服,焉知不是家中住進一個信佛的?”
朱氏聽見這話也不舒服,小聲道:“母親,您可能是年歲大了,要不要請大夫來?”
老夫人看她一眼,嘖了一聲,搖搖頭:“不用,我還死不了呢。”
朱氏訕訕道:“母親說得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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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一路急行,肚子裡面還是有氣的。自從山君回來,母親越發變得古怪了。
她剛要去找慧慧抱怨幾句,就見蘭三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道:“母親——母親——”
朱氏:“我在這裡呢!”
她掏出帕子:“瞧瞧你滿身的汗!”
蘭三少爺:“母親,明日快與我備好酒菜!我要宴請宋知味來家裡吃席!”
朱氏大吃一驚,“怎麼?他怎麼要來咱們家?”
蘭三少爺,“今日在集賢堂有人說他的詩不好,我見他自己不好說,便與他打抱不平了幾句,他當場隻朝著我拱了拱手,並未多言,我還覺得他這個人不近人情,誰知道我要走的時候,他特意攔著我道謝,想請我去吃頓酒道謝呢。”
朱氏歡喜,“可見你這顆心良善,終究被人看見了。”
蘭三少爺,“是啊,我們吃了一頓酒,他說宋府的海棠花,我說咱們家的荷花,他約了我去他們家做客,我便想著也約他來。”
他大笑起來:“沒曾想他這個人看著清清冷冷的,卻是個知冷知熱的人,說既然要相約,便要來先拜見您和祖母,四叔父和四叔母,這般才好往來。”
朱氏拍掌道:“這是要與你做兄弟了。”
她雙手合十,“天神菩薩,這就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去了一個齊王府,就來了一個宋國公府。他們沒拿到齊王府什麼好處,倒是年年要孝敬,如今還不如直接跟宋國公府有往來。
她便把蘭山君的事情告訴了蘭三,“你妹妹要說婚事了。”
此事一說,蘭三皺眉,“母親,你別是被壽老夫人騙了!”
他左右看了看,道:“鬱清梧……這幾日的名聲可不好。”
朱氏心都漏了一拍:“怎麼不好?”
蘭三:“他似乎跟鄔閣老鬧得很不好,說是要決裂了。”
反正傳什麼的都有。
朱氏倒是沒太在意,“外頭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外頭還說你祖父和祖父是庸才呢。”
蘭三深吸一口氣,“母親,你萬不可先答應此事。否則以後,咱們可能就要跟鄔閣老,齊王府不對付了。”
朱氏瞪大眼睛,“什麼?”
蘭三:“博遠侯府的大少爺林冀之死,便有謠言是鬱清梧殺的。”
朱氏:“不是跟魏王世子爭女人殺的?”
蘭三:“您什麼都不知道!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去跟六妹妹說。”
朱氏急忙攔住他:“你別這樣過去,否則又是一頓吵!”
想了想,道:“我去打聽打聽,若是他跟鄔閣老不好,跟林冀的死有關,咱們再商議就行。”
蘭三點頭,“就說祖母祖父不同意!”
朱氏心亂如麻:“哎,你怎麼不早說!”
蘭三:“此事不答應就好,也沒什麼。母親,明日的宴席要幫我準備好,莫出差錯啊。”
朱氏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連連點頭,“行,知道了!”
她叫廚房的人來回話,等慧慧轉屋來,話語之間便露出一些,“你說,這可怎麼辦?”
慧慧:“壽老夫人說得很對,此事是她去求陛下和皇後,是恩典,倒是不用怕齊王府的怪罪。”
她道:“再者說,咱們算什麼明面上的人呢?能讓齊王記住,連兒女親事也插手?”
朱氏心安一些,嘆息:“算啦,隻要你姐姐同意,我再是沒什麼話說的。”
她自嘲一笑,“你看她,見了我,就好像見了陌生人一般。”
母女兩個,也不知道是為著什麼,竟然走到了這種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不是變成太監了哈,承接上章,他想著做假夫妻,沒有風花雪月,隻有柴米油鹽,不若就當自己是個太監。這一章是自苦,不是真當太監了。
第30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30)
因有了慧慧這個耳報神,蘭山君很快就知道了母親對於婚事的遲疑,以及……宋知味要來家中做客了。
她對前者倒是不在意。
母親這個人,說到底,其實耳根子有些軟,你說的時候她聽你的,他說的時候又聽他的。但若是誰的話重一點,她準聽話重的那一個。
蘭山君之前與她說過的那些話就很重,所以直到現在,母親隻要跟她對視就會尷尬得退卻。
如此,在已經答應婚事的情況下,想來她是不好再回絕的。
且母親……
蘭山君笑了笑,道:“母親應當是不會插手我的事。”
生怕插手了,以後要落埋怨。就這般由她自己做主,即便是日後過得不好,也怪不到她的身上去。
蘭慧便傷心起來,“母女之間,何至於此呢?”
蘭山君摸摸她的頭,沒有再說自己的事情,而是問:“慧慧,你想要嫁個什麼人?你說一說,我為你參謀,也好在壽老夫人面前提一提。”
蘭慧神色迷惘起來,而後輕聲道:“我想,我想嫁遠一點。”
蘭山君詫異,“嫁遠一點?”
蘭慧點點頭,“是,嫁遠一點。”
她沒有說要嫁一個什麼樣子的郎君,隻覺得嫁遠一點就行了。
蘭山君就想起她上輩子是嫁去江南了的。從那以後,再沒有回過洛陽。
她從前以為那是母親專門為她選的佳婿,不曾想過是慧慧自己的意思。
她心思轉了轉,問,“可是因著母親?”
蘭慧垂頭,面目羞愧,“我知道自己這般想不好,是不孝順的。”
但是……
越長大,她就越想離母親遠一點。
她不願意再聽母親無休無止的抱怨了。她才十三歲,她懂得的東西已經夠多,不能再懂下去,再懂下去,她便連呼吸也變得艱難。
她想求生。
有時候她覺得,像母親和六姐姐這樣相處也挺好的,彼此之間留著情面,卻又不親近。
可她跟六姐姐又不同。六姐姐能這般,是因著她是外頭養大的,本就是母親愧對於她,本就是不欠著母親什麼。
但自己是母親養大的,是她十幾年一點一點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就連大哥哥和三哥哥吃穿用度,都比不過她。
她是想報答母親的。
慧慧眼淚一掉,抿唇顫聲道:“可母親不懂,不懂無休止的抱怨,其實並不能改變什麼,並不能讓鎮國公府改頭換貌。”
“若是我男兒,我早認真讀書拼命為官為她謀一個臉面去了,可我偏偏是女兒,我隻能……隻能嫁一個高門。”
蘭山君還是第一次聽蘭慧說這些。兩輩子,她似乎都不曾真正了解過這個妹妹。
她驟然心疼起來,將她拉入自己的懷裡,寬慰道:“你受了母親十幾年的恩惠,是因著你是她的女兒。這是注定了的,改不了。所以將來她老了,你也要為她養老,她將來,還要受你十幾年的恩惠。”
“如此,是上有所愛,下有所孝。但母親是母親,你是你。你與母親,不用她真的掏出心肺為你治病,也不用你剔肉還骨,蹉跎一生。”
蘭慧淚眼朦朧,“是嗎?”
她問,“我不用嗎?”
蘭山君點頭,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不用。”
“雖說百善孝為先,但論心不論跡,論跡世上無孝子。”
她道:“慧慧,不用去管母親想你嫁什麼人,隻去想你自己要嫁什麼人。”
“若是你嫁不了高門就是不孝,那大哥哥和三哥哥又何嘗不是呢?他們碌碌無為,沒有做上大官,難道就不是不孝嗎?”
蘭慧被這番話震驚得眼淚都忘記流了,“還能這樣想嗎?”
蘭山君笑起來,“為什麼不能呢?”
“兒女兒女,你是母親的女兒,難道大哥哥和三哥哥就不是她的兒子了?同樣是費盡心血養出來的,她怎麼不去將那些重振門楣,必做高官的話跟哥哥們說去?但凡她壓一壓,三哥哥也不是如今的模樣。”
她安撫道:“慧慧,人生且短,及時行樂吧,不必背負著誰的喜怒哀樂上路。”
蘭慧的心裡就生出許多感動來,她想,這個世上,也許隻有六姐姐能對她說出這般的話來。
這是真正為她好的。聽了今日一番話,她的心境都開闊一些了。而後突然問,“那六姐姐呢?”
“六姐姐也是母親的女兒,你……你……你怎麼看待母親與你的關系?”
蘭山君一怔,本習慣性的要敷衍過去,可看看期待看著她的慧慧,她猶豫一瞬,而後嘆息一聲,認真道:“我……我年歲大了,已經過了那個需要母親疼愛的時候,也過了在意母親目光的年紀。”
“母親從前總說我錯了……”
可如今仔細想來,她唯一的錯隻在於她跟祖母,跟母親,跟蘭三,甚至跟鎮國公府一家,雖是同根而生,但他們是扎根的大樹,她卻歪歪扭扭長錯了地方,從石頭縫裡擠了進去。
她跟他們,差了十六年的光陰,扎根的土早已經不同。
她終究是長不高的。
她笑著道:“我曾經困擾過不能做大樹,但後來想想,既然注定長不高,便不要執著與家人同行,隻安心的等待自己長成就好。”
或許是一朵花,或許是一棵草。
那都是好的。
她說,“慧慧,這句話,我也送給你。別執著於長成母親想要的樣子,樹,也有千百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