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好在他也並不當回事。
鬱暖見他溫淡不語,便有些驚悚的捂住臉頰,默默閉上嘴。
她認為,戚皇這脾氣好的簡直不正常。
原著裡,仿佛也隻有到中年時期,他的性格才慢慢轉化為溫和儒雅型的,這個年紀不至於吧?提前更年期了?
有點可怕。
不在沉默中消亡,便在沉默中逐漸變態。
……她覺得抱著自己的男人屬於後者。
鬱暖認真端詳著他的神情,而他與她的杏眼對視,垂眸在她額前一吻,卻被鬱暖香軟的手心抵著下颌,用力推開了。
男人笑了笑,倒也不在意。
她就像一隻被嬌慣的貓咪似的,成日要梳毛要喂食,要摸抱抱,要陪她玩要溫柔,但不能隨意親她。
一親便拿肉墊抵著主人的下巴,威脅的喵喵叫,仿佛她當真特別兇似的。
鬱暖扭了扭身子,其實她覺得有人抱著走路也很好,因為懷著孩子走路太累了。
可理智上她打定主意,不想走進他的圈套,即便再溫柔那也不成的。
然而她糾結著,思考著,他卻一把將她放下了。
鬱暖懵懵捧著肚子,仰頭看他,琥珀色的杏眼睜大了,卻被男人揉了揉額頭,他寬和微笑道:“不喜歡廟裡,就歸去罷。”
鬱暖瞪著他,又看著外頭綿延的山路,弱弱道:“我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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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幾步路,她也不大想走,骨頭懶酥了。
她夫君替她把發絲掛在耳後,在她耳邊淡靜低沉道:“阿暖,走不動,你要怎麼與朕說?”
鬱暖拍開他的手,綿軟微笑道:“不說。”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了解他,但她就是知道——他說的每句話都不那麼片面,都含著噬骨的深意。
她記不起很多事情,但她總覺得,這個男人或許以前也喜歡逼她服軟。
盡管每次開口,她或許都不那麼真心,在顫慄無措中口是心非。
但說的多了,求的多了,那也成了真的。說了一千次一萬次,便真的成了任他擺布的傀儡。
即便那是濃烈深邃的情感,也不可以這樣。
於是鬱暖真的被周來運家的帶回去了。
往回走的山路都沒有轎子,她隻能捧著肚子,小心翼翼扶著周來運家的挪動。
她走了半天,其實也隻走了幾十個臺階,即便往下走力道不那麼費力,仍是忍不住喘息的。
可她很有可能,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怎麼能連這幾個臺階都走不下呢?往後她的寶寶要怎麼看娘親?
雨後的山間有點泥土的腥味,鮮嫩的樹葉泡過雨水,落在她腳邊時濃綠滴翠,鳥兒顫顫巍巍站在枝頭嘰喳,微風慢拂過一切舒緩揉慢了時間的流速。鬱暖很認真的皺著眉,小腿肚都顫著,隻周來運家的穩穩扶著她,即便腳底踏過一片潮湿的青苔,她仍是穩當當的。
她吸半口氣,心裡仍有半口懸著落不下。
說不清甚麼感覺,痒痒的,又恨又酥麻激動。
於是鬱暖還是順從己心。
發絲垂落於肩胛絲絲的痒,她潔白修長的脖頸微側,小心翼翼,又悄咪咪往山的上頭瞧著。
清風拂過,萬籟俱寂,山巔有一襲灰色廣袖,修長儒雅的身影,似寒冬裡的雪松久而默然的立著。俯視和仰望的距離,她瞧不清男人的模樣,而男人指尖不緊不慢的捻著佛珠,明黃的穗子垂落下,於風中懸動。
他一直在看著她。
她記得,仿佛原著有個卑微的女人,曾以這樣仰慕的口吻描述他:陛下是冰封萬裡的至高雪山,藏在寒涼靄靄的雲霧裡難以捉摸那座山峰,亦是,我心向的方向,卻終年不可至。
飄渺散漫,難以折服,卻惹人心痒——仿佛永遠不會有,為一人真正化為繞指柔的某日。
鬱暖鼓著雪白的腮幫子對他吐舌,又扶著肚子,善意的微笑起來。
她慢慢轉過頭,唇角輕輕彎起,纖軟的手掌撫著肚子,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與風兒纏綿遊蕩,跳躍而明快:“我都走累了,你們死鬼爹爹又哪兒去了?”
“我都找不到他。”
她看著碧藍的遠空,輕聲自言:“那他是不是,也找了我很久呢?”
鬱暖扶著身旁僕從的手,不肯回頭,語氣卻柔和軟綿道:“沒差幾步了,我們趕緊的,今兒個我想親手給我的牡丹松土修枝了。她們沒了我可不成。”
她扶著肚子,纖細的身影慢慢往下走,聲音嫻靜隨和,像是一泓溫水漫漫流於心間,聽上去使人舒服極了。
山頂佛門前,男人看著她晃悠悠走遠,直到隱沒於視野的盡頭。
他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的捻到最後一顆,深黑古樸的佛珠霎時寸寸斷裂,一粒粒斷線墜落於地,滾入草叢裡。
他抬眸,眼中是寂寂平淡的模樣,唇角的笑意帶了些幽暗的柔和。
第81章
天光和朗,微風輕拂,鬱暖慢悠悠捧著肚子在院子裡散步。
她走的不急不緩,慢吞吞像是烏龜爬,身邊的侍從們走的更慢,幾乎她走三步,別人才走一步,即便是這樣,鬱暖還是悠哉悠哉,一會兒與身旁的周來運家的講這個,一會兒說那個,手指點著各處,蒼白的面容漂亮的不像話。
有時懷孕的確會使得女人變得更美,由內而外的散發出貞靜的韻味,而每一寸肌膚都變得更晶瑩飽滿,鬱暖自己感觸不深,但周來運家的滿面皆是欣慰。
自家姑娘這些日子倒是變了許多,從前總是愛蹙眉冷清,即便本身的性子難改,但面上作出的模樣多少有些拒人千裡,但現下不同了。
鬱暖總是愛笑,眉眼彎彎,發絲柔順細軟,總是給人一種無憂的嫻靜感,但其實本性沒變太多——還是非常難搞的一個小姑娘。
隻是比起原先總愛一哭二鬧三上吊,現下更加柔和,更加叫人措手不及。
周來運家的便想:到底發生了甚麼,我家姑娘說話做事兒都溫軟的不像話?這該是吃了多少苦頭才轉了性兒?
鬱暖走到一半,便要慢吞吞爬上涼亭歇息會子。
而那頭一早便坐了位不請自來的男人。事實上從前些日子,她不肯搭理他一個人回莊子,他也沒再來打擾,兩個人進入了無形的冷戰之中無法自拔。
可是到了快生產的第九個月,他卻直接搬了過來,連她的意見也沒問過。
每日睡她的床,用她的牡丹園招待下屬,非常的煩人。
可最讓她鬱悶的是,她甚至沒法拒絕。
隻是最近這幾日,鬱暖也不想與他計較。
這仿佛,是潛意識裡便擁有的情緒,橫豎都是要見他的,和他鬧別扭實在沒有意義,所以還是算了。
——盡管,她其實並沒有非常明晰他們現在的關系,但憂心的感覺已然替代了那種不知名的,發散自潛意識的無端情緒。
她也不是學醫的,並不曉得到底怎麼才是最好的,但她通過大夫得知,雙胎的孩子最容易早產。並且以她微末的常識也隱約記得,懷孕的時候心髒負荷會更嚴重,仿佛是由於血液量的增多所導致的。
更多的依據她也不記得了。
鬱暖對自己的身體太了解了,甚麼事體也沒有呢,偶爾便回心絞痛兩下,她不曉得原先是如何的,但現在這病是根治不好的,現有的水平頂多就是溫養著不讓她死掉。
若真到了生孩子的時候,說不準便一下復發,她便沒命了。
鬱暖那時便想著嘆息起來,託腮默然不語。
男人卻把她輕松抱在懷裡,在她耳邊低語:“不要擔憂,所有的煩惱都會過去。”
鬱暖不能認同。
他在鬱暖的面頰上印上一個淺吻:“那些事情,應當留給你的男人來解決。”
鬱暖軟綿綿掙扎兩下,把他的臉給抵開,託著腮幫子不開心。
她皺著鼻子冷道:“那您替我生孩子唄,您這麼能幹?”
他無奈微笑,一隻手撫著她的肚子,溫言軟語安撫炸毛的孕婦。
但鬱暖並不是喜歡隨便發脾氣的人。她也知曉,他指代的肯定不是單純生孩子這件事。
她身上的疾病需要得到根治,鬱暖也十分明白,自己的身體一直以來更是受到了細致的溫養,其中所耗費的財力和精力,根本不是她坐在屋內就能明白的。
鬱暖不曉得他是否還有辦法根治,或是需要什麼先決條件。
這些她都不知道,全都蒙在鼓裡,就仿佛她自己的身體是屬於別人的。
而那個人現在特別溫和,她想要什麼都能有,卻隻是沒有決定的權利。
鬱暖不知道很早以前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傷痕是怎麼來的。
但如果她隻是最最初始,什麼都沒有經歷過的自己,她一定怎樣也不會選擇輕易的背叛自己的意願,好不掙扎的成為任他擺布的寵物貓。
她不求平等,因為沒有相匹配的身份和能力,求的再多也是矯情。但她至少能躲在蝸牛殼裡,哪兒也不去呀。
鬱暖想的很透徹,琥珀色的眼睛在光暈下,襯得膚色更冷白。她還是那麼軟,他長臂一攬便能將她摟在懷裡,隻是與原先相比,無論是誰都更加溫柔。
鬱暖剔著指甲,這是她前兩日剛做好的樣式,沒有太多墜飾的肉粉色,襯得她雙手更是瑩潤無暇。
隻是抱著她的男人偏不安分,他喜歡親她的脖子,尤其是她傷口的地方。
沒有很重的力道,但那樣的觸感,卻叫鬱暖睜大了眼睛。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聲問道:“這道傷痕,它是怎麼來的?”
皇帝修長的手指捏捏她的面頰,鬱暖還是能感覺到,留存在脖頸上面的麻痒韻律。
他清淡道:“你不會想知曉。”
鬱暖:“想嘛,幹嘛不想?”
他微笑著從善如流,溫和敘述道:“那是,暖寶兒趁夫君不在,用朕的佩劍自刎留下的。”
皇帝的嗓音溫和而散漫:“當時,你的血灑了滿地,斑斑駁駁沾染在雪白的毛毡上。朕抱著你,滿手都是你的血,一直往下滴,怎樣也止不住啊……”
她聽到暖寶兒這個稱呼,不知為何心中一松,卻想不起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