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知發生了甚麼,整隻手腕都青紫起來,但其實並沒有特別疼,甚至並不影響她活動。
不過宮中規矩到底細致,宮人們要給她按摩好幾遍,再厚厚塗上膏體,才能裹上紗布。
她沒有去探究,到底發生了甚麼。
畢竟什麼事都有可能。
或許是她自己昏厥的時候磕碰的,也或許是把她送去就醫的途中砸傷的,太過倉促的話,都是有可能的。
馬車並不顛簸,十分平緩安定的,到達了臨安侯府。
剛到婆家,南華郡主與鄭氏便一道出來接了她,一個面色蒼白,美眸含淚,另一個倒尚算鎮定,隻是面上也帶出濃濃的關心之色。
鬱暖沒想到,南華郡主竟然一早便來了臨安侯府等她,後頭,還有許久不見的原靜。
先頭太後壽宴,鬱暖並沒有見到原靜,因為原靜前段日子,甚至都不在長安。
聽聞是武威大將軍在邊陲得了病,雖不是大病,但原夫人向來虛弱,一下便憂心得,也倒了下去,直推著女兒,叫她去大將軍那頭侍疾。
原靜便代替母親去了邊陲,雖不能進軍營,但卻在將軍的外宅暫住。於是一走便是好些時日,前日將將歸來,今日聽聞鬱暖的事體,才馬不停蹄的來瞧她。
她有些小小的感動。
幾人便一道去花廳裡吃茶。
被問起到底發生了甚麼,鬱暖也沒有說得太詳細,不過隻是道:“不知怎的,我一下便昏厥了過去,醒來時候就在太後娘娘的寢宮裡頭,太後待我很好,甚至還請太醫診治,給我用了湯藥。”
在座的除了原靜,當日都在殿中。
於是兩位夫人,面色皆變得有些復雜,卻轉瞬即逝,又和緩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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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郡主和鄭氏,都沒有提起秦婉卿。
鬱暖的心疾太重了,即便心境平緩,也要日日用藥,胸口才能舒朗些。
隻怕叫她曉得,昔日一道頑過的閨秀,竟然極有可能要害死她,現下還被關在宮裡水牢中不知死活,大約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為了秦婉卿,完全不值當把鬱暖的健康搭進去,所以幹脆就裝作無事發生罷。
鬱暖倒是有些好奇,面色素白,垂眸淡聲問道:“先頭我就那般倒下了,也不知,一旁的秦家姐姐,有無事體,隻怕驚著了她,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南華郡主和鄭氏對視一眼,方道:“她沒事的,事後還留在宮裡吃茶,你無須在意秦家姑娘。”
南華郡主不想騙女兒,但又不想把事實攤開來,於是隻能這般了。
鬱暖哦一聲,淺淺微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是鄭氏卻補充道:“倒不是吃茶了,隻是她後來身子有些不爽利,太後著人把她帶到偏殿去醫治了。”
鬱暖輕輕點頭,表示理解,卻也沒有再說話了。
等兩位長輩說完話,原靜才出聲道:“阿暖,你的手是怎麼了?哪裡弄傷了,竟包扎成這幅樣子。”
鬱暖姿態端莊優雅,坐在那兒靜如雪山,並不太動彈,於是原靜也不知她到底傷的有多重。
鬱暖活動了一下手腕,才對她淺笑道:“不礙事的,姐姐。應當是在哪裡磕碰了,上趟我一下昏倒了,隻怕弄碎了好些太後宮中的碗具,又叫太後為難了,比起那些事兒,這都不值一提。”
盡管鬱暖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覺,但是話還是得說的,那種,鬱大小姐對大多數人都是舍己為人的白蓮說辭。
南華郡主當日沒怎麼見女兒,故而也不曉得,於是嗔了她一眼道:“娘生你時,那可是好端端的健全身子,偏你左右磕碰,叫娘心裡頭怎麼安生?”
她說完,便一頓,神色也黯淡起來。
生她的時候,也不見得多健全。
原靜見如此,忙轉了話頭道:“對了,隔幾日便是崇北侯的壽宴了,倒也巧呢,他與太後壽辰極為接近,阿暖你可得陪著我去,不然又叫我應付秦家那幾個,也實在受不住。”
鬱暖不太想去,畢竟她還巴望著放假。
但按照人設,和鬱大小姐對原靜的感情,她都不會拒絕的。
於是便想要應。
鄭氏卻突然出聲道:“老三媳婦,你身子這般弱,手腕又受了傷,還是好生休養著,莫要出去了。甭管甚麼宴席,那也得有那心力才是,待你養好了身子,想去哪兒都成。”
南華郡主也很贊同,把沾了淚跡的帕子攥在手裡,滿心皆是擔憂道:“就是講,阿靜你現下可莫撺掇她了,她要靜養呢。”
南華郡主和原夫人是手帕交,把原靜當自己親女兒似的,自小到大,即便代原夫人教導也是有的,這話說的親密,沒什麼出格的。
原靜聞言,也就沒有說什麼了。
鬱暖聽她們這般說,自然千萬個願意,便默認了她不會去這樁事實。
幾人說著話,鬱暖已然有些疲憊,也並不想再同鄭氏和南華郡主多嘮叨了,於是順勢而為,扯了扯原靜的衣袖,輕輕道:“姐姐,我想歇息了,你陪我進去好不好?我還想聽聽,你在邊陲的事情呢。我可從沒去過那兒。”
原靜發覺,不知什麼時候起,鬱暖變得有些軟。
雖然仍表現得很尋常,但她卻覺得新鮮又舒服,於是眼睛微亮,拉著鬱暖,就叫丫鬟們帶路,她還要瞧瞧小妹妹的新房。
鬱暖並不知道,她和鬱大小姐最大的差別在哪裡。
有很多事體,都十分細微,不會叫人覺得她的人格有什麼變動,那隻會讓旁人覺得她今兒個心情好,或是變得稍稍開朗了。
而人設的界限是十分模糊的。
雖然,的確有些時候,她隻有非常單一的選項,但並不是說,在其他時候,她必須做某件事,才是最正確的。
恰當的選擇還是很多,隻看因緣巧合中,她是選擇拉拉旁人的袖管,還是就單單費個口舌,就像是兩個圓圈的交疊處,那也是她能稍稍自由的範疇了。
不過鬱暖自己沒有意識到。
她一直覺得,自己在很認真的,照著鬱大小姐的人設走。
隻卻忽略了自己本身,便有很多難以察覺的小習慣,卻入了旁人的眼。
鬱暖拉著原靜,走了稍久,才到了她和周涵的院子。
她覺得,或許是昨兒個歇息的好了,於是現下便沒有那麼疲憊,不似上趟進宮,一步三喘,脆弱得像棵菟絲子,叫人瞧著便害怕。
這個偏院很大,由於臨安侯府的主幹都不在此,尋常旁人要辦事兒,從來不往這頭走,於是別更叫人覺得,周三公子這個庶出的極不受待見。
鬱暖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尋常她一人在家,卻能偷得幾度清淨,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原靜本想說什麼,但是看看鬱暖蒼白的面色,還有平淡無波的眼睛,便不想再道了。
她總覺得,自己的小妹妹,其實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這樣厭惡這裡,但也看不出什麼歡喜之色。
謹慎起見,還是不要多提了,免得又把小姑娘刺激得掉眼淚。
兩人說了一會兒知心話,雖然大多都是原靜在說,那些甚麼七大姑八大姨誰家背後說了旁人短處,誰家子孫不爭氣,在外頭包了暗門子,結果被撞破了又粉飾太平,這些本來都該是身為長安的閨秀,應當知曉的八卦,鬱暖雖然不在意,卻也聽著。
說了半天,原靜的眼睛漸漸落寞下來:“我操心旁人那麼多,本也沒意思。隻是,我自己又有什麼可憂心的,爹娘都為我安排妥當了啊。”
她這般,鬱暖自不能裝作不曉得,仔細問詢了緣由,方才曉得,武威大將軍壓根就沒病。
而原夫人把女兒趕去邊陲,其實是為了叫她相看,大將軍帳下一員勳貴出身的小將。
原靜到了那兒,方知自己受騙了。
她又繼續說道:“其實,先頭求你與我一道去崇北侯府,我是、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讓你帶我見一面成朗哥哥。”
她不知道,父母為什麼一聽到與鬱成朗相關的事,就退避三舍,不願提起。
但她當真,盼了他很多年。
這個時代的姑娘,都懂事的很早。
原靜還沒有櫃子高,扎著花苞頭,就懂得夫婿是什麼意味,聽原夫人與南華郡主打趣她和鬱成朗,她便時時記進心裡去。
見到模樣小小的他,便覺怎樣都是好的。
可是他們長大了,那時的話,大人們卻都不當回事了。
鬱暖知道,鄭氏不讓自己出門,但其實她若非要出門,也不是沒有法子。
她並不避諱崇北侯的壽宴,那是因為,這一樁事她尚算記得清。
她現下身處後宅,朝堂之事一概不知,但原著裡,這時崇北侯遍布朝野的黨羽已經被近一步折損,事情都發生的很巧合,這位歷經兩朝的大權臣被壓著往水裡溺,所有的力道都像是捶進溫水裡,無力惶惑。
他終於覺得不對勁,從被捧得高高在上的金玉王座裡撐起身,雙腳踏上冰冷的石磚,卻發覺原本隻要稍稍動一根手指的事情,現下竟然,卻要用足了腕裡才能勉強做到。
剩餘的好些下屬,都沒甚麼不對,卻叫他力不從心,難以喘息。
他思索良久,便決定借這趟壽宴,試探乾寧帝對他的態度。
想瞧瞧,自己是否還如當年那般,被少年皇帝孺慕景仰。
畢竟,陛下剛登基的時候,崇北侯做一次壽,皇帝都要親去他府上道賀,那可是做足了小輩的恭敬模樣。
崇北侯雖明面上恭敬,其實心裡得意得很。他未必有篡位之心,但對小皇帝真未必有幾分尊敬之意在。
所以,鴻門宴肯定算不上,頂多……應該隻是相互試探罷?
鬱暖覺得可以陪原靜一去。
即便她這條劇情線有所偏差,別的應當沒什麼差別,所以無需太過謹慎害怕。
就算是狠毒陰險的鬱大小姐,也是有幾分真心留存。
她的真心全給了家人,而原靜和鬱成朗,都是她重要的人。
於是鬱暖便道:“母親不允許我去,也沒有給我請帖,但我悄悄出門一會子,應當無事。如此,我便跟著你一道進崇北侯府便是,你帶著我就成。”
原靜皺眉道:“若是尋常的宴也罷了,隻是……崇北侯府這些日子戒嚴,非持帖者不得入內。”
鬱暖頓了頓,才想到這茬。
時下的貴族,其實憑一張請帖,是可以按照帖上所寫,帶幾個不相幹的朋友的,隻要是妥當體面的人,主家都很樂意招待,隻當是結個善緣。
可是崇北侯大約這些天,被皇帝溫水煮青蛙玩弄,其實根本睡不踏實,他什麼險惡之處盡思慮了,如何敢再那樣寬松著來?
即便是鬱大小姐,沒有請帖,以崇北侯與忠國公,那種微妙到隨時能崩裂的關系,定然不會放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