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若是喜歡讀書習字,以後就讓文宇教你。」婆母輕輕拍了拍我的手。
我有些詫異。
她與我娘,著實是有些不同的。
無論是我,還是長姐,我爹娘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從不讓我們讀書習字。
我識幾個大字,是小時候跟著大哥二哥去私塾,躲在窗外偷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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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媒婆領了婆母給的喜錢,說是還有事,就離開了。
到午時,公婆準備好午飯,我手裏俐落,幫忙著張羅飯菜上桌。
婆母盛好飯,公爹、夫君入座。
而我乖巧地往一旁站著。
娘說,我天生斷掌,不能與家人同吃同住。
所以,我常年住在柴房,且從來都是家人吃完飯,我才能站過去吃飯。
「四丫,你站著作甚?」婆母坐下,奇怪地看向我。
夫君搖著滾椅過來,伸出手牽住我的手,說道:「娘子無須拘謹,快坐下。」
他讓我在他身邊入座。
「你這般清瘦,快吃個雞腿!」婆母立馬往我的飯碗裏夾一個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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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無措……
「夫君吃吧……」我連忙夾起來要給夫君。
在我們家,從來隻有爹和大哥二哥才可以吃雞腿。
娘說,女人家,吃些雞屁股雞骨頭就不錯了!
雖然我連雞屁股也沒有吃到過……
「你吃。」夫君推著我的手,將雞腿放回我的飯碗,笑著說道,「在我們家,從來都是女子吃雞腿。今日,你和娘,各一個雞腿。」
啊?如此嗎?
我將信將疑。
於是,我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雞腿。
滿嘴肉香,香味從我的唇齒,到我的舌頭,到我的喉間,徹底取悅了我的味蕾……
好吃!
好香!
原來,世間竟有如此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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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說,雖然沒有設宴宴請親友,但是新婦到家的頭一頓飯,盡量安排得豐盛。
餐桌上除了一大盤雞肉,還有河魚、砂鍋燉的五花肉、一大碗青菜。
但是,我吃了雞腿,萬萬不敢再動桌上的菜。
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米飯。
米飯也好吃!
在家我隻能喝著很稀的稀飯!
說實話,原先我特別擔心,因我斷掌,被夫家發現,會像我爹說的那樣,被打死或者發賣,心裏擔憂萬分。
未料嫁來夫家,日子竟這般好呢!
「咳!」公爹作聲,看我夫君一眼,罵道,「臭小子!你是腿瘸,又不是手廢,不會給你娘子夾菜啊?」
我聞言,怔了怔,尷尬又惶恐,甚至還有一點兒想笑……
不知道先有哪個心情,就聽到夫君隻是低笑一聲,回道:「爹教訓得對,確實是兒子的疏忽。」
話落,他就夾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放到我碗中,同我溫柔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為人夫,不體貼之處,還請娘子諒解。」
我尷尬又羞澀:「多謝夫君……」
婆母沖我一笑,擺擺手:「別理他們爺倆,我們自己有手,想吃什麼就自己夾。」
我點頭:「嗯。」
生平第一次,我可以與家人同桌一起吃飯!
生平第一次,我可以吃到美味的大雞腿!
生平第一次,我可以給自己夾肉吃!
誰說我命苦的?
我一定是命好起來了!
10
傍晚。
婆母在我們的窗門貼上她自己剪的大紅喜字,還往我們的床上掛紅布。
她說,這些年,為了給我夫君治病,掏空家底,又欠親友不少錢銀。
她又說,對我不起,本該是熱鬧的新婚夜,卻如此落魄冷清。
我說沒關系。
公婆待我好,夫君待我好,於我而言,足矣!
往日,公爹幫夫君擦身沐浴。
如今,他已成婚,該由我這個新婦來做。
我給夫君洗腳的時候,看到他白皙雙腿肌肉有些收縮,比正常人的腿腳小了些許。
他說,起初隻覺雙腳無力,後來就逐漸地沒了力氣,甚至失去知覺。
然而,我給他洗腳時,他卻說感覺腳上像有一股熱流流過,暖融融的。
「很舒服。」他不解又詫異。
我松開手,讓他彎下腰,試著自己去洗腳。
「並無感覺。」他搖頭。
可是,當我繼續給他洗腳,他說還是有那種熱流流過的感覺。
「之前爹給夫君洗腳的時候,會有這般感覺嗎?」
他搖頭:「從未有過。」
我想了想,抬眸沖他一笑:「雖然我也不知為何會如此,但相公覺得舒服便是好事!」
「是,多謝娘子。」
我給他洗完腳,重新打了水洗手。
他轉著滾椅過來,牽過我的手,動作輕柔地為我洗手,擦拭幹凈,又去拿了藥膏,重新給我搽藥。
那藥膏泛著淡淡清香,讓人放鬆,令人身心愉悅。
公爹製作的滾椅,不隻可以滾動,還可以升降。
我伺候夫君,比想像的輕松得多。
紅帳落下,這是屬於我和夫君的新婚夜。
閨房之事,我出嫁的頭一晚,我娘教過我些許。
可我……實在羞澀。
我借著給夫君暖足按摩,拖延時間。
直到夫君說:「娘子不必緊張,我已同爹娘說過,如今我雙腿不便,且娘子年方十五,身子又實在瘦弱,不如就讓我們……相處相處,日後再行周公之禮。」
我怔了下,低著頭,哦了一聲。
好一會兒,見我不語,夫君握住我的手,溫柔問道:「娘子不開心嗎?為何?」
「沒有。」我搖搖頭,沒有看他,隻道,「沒有不開心。」
「你我是夫妻,合該一條心。娘子心中若是有何不快,大可直言,莫要讓我去猜你的心思,我怕我猜不準,反倒是影響了你我的夫妻之情。」
他的聲音磁性柔潤,悅耳動聽,聽著語氣,完全不像是與我置氣。
我猶豫一下,著實不想與夫君心生隔閡,便抬眸去看他,直言道:「我娘說,新婚夜不洞房,定是夫君嫌棄了新婦……」
「怎會?其中緣由,我不是與你說了嗎?」夫君一笑,握緊我的手,隻見紅燭相映,他白皙的俊臉,明顯地紅了紅,就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他貼近我的耳畔,低聲說道:「我隻是覺得,如此美好之事,不該委屈了娘子。但若是我娘子今夜想要……」
「沒有沒有……我沒有想要!」
我紅著臉連忙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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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低頭,似帶著火的唇那般溫熱,往我的側臉親一下,又湊近我的耳畔,氣息逼近,撩得我耳朵微癢。
「夫君……」我心跳加速,渾身不自在。
「娘子且放心,雖然我此時腿腳不便,但床笫之事,絕不會讓娘子有羨慕別家新婦之時!」
「……」
夫君這說的都是什麼孟浪之言啊……
我雙頰感覺一陣陣燥熱,慌忙說道:「夫君……夫君莫要再說此等孟浪言語!」
他輕笑,在我耳上,又親一下。
「娘子,就寢吧。」
「哦,好!」我連忙推開他,扯過被子,迅速地躲入被子裏。
可是,我的雙頰還是一陣熱燥,就像有火灼著,心跳是從未有過的快,噗噗噗……噗噗噗地狂跳,震得我心口微悶,呼吸不暢。
我許是……病了?
12
翌日,院子裏的公雞打鳴,我就醒來,點起炕頭的蠟燭,起身穿衣。
「怎麼了?」夫君驚醒,拉住我,一臉莫名地問道,「天還未亮,你去哪兒?」
「我去準備早飯啊。」
雞打鳴乃是寅時。
我每日寅時起床,將早飯做上,把家裡的雞鴨和豬喂完,洗好全家的衣裳,到卯時,家裡人都起來,正好早飯也做好了。
難道夫家不是如此嗎?
「早飯娘會做的,你這小身板,應該多睡些,多養一養。 再說了,這才寅時,哪有人這麼早起來幹活?」夫君起身,一邊將我要穿上的外衣扯下,一邊把我拖入被子裡。
「可是……」
「聽話,安心地睡吧。」夫君躺下,輕擁過我。
被窩著實暖和,夫君的胸膛,也十分暖和……
我沒有再強忍著困意,蜷著被子,窩在夫君的懷裡,不知何時竟真的又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亮。
我驟然驚醒!
此時,夫君也已不在身邊,我迅速地穿好鞋子,衝出屋去。
隻見夫君和公爹在編著竹籃,婆母在打掃著院子。
「爹,娘,夫君,我......」我不安地看著他們。
「四丫,醒啦?」婆母轉過頭,衝我一笑,並不責怪我,還關心地問道,「第一次在家裡歇息,昨晚睡得可好?」
「嗯,好! 很好! 但是,娘,對不起,我……」我大步地朝著婆母走過去,要搶過她手裏的掃帚,「我睡過頭了,我以後不敢了,剩下的我來掃吧!」
「無妨,你身子瘦弱,年紀尚小,就該多睡些時辰!」
婆母笑著,沒有將掃帚給我,反而看向夫君,說道:「文宇,帶四丫去洗漱! 他爹,別幹了,去廚房準備準備,吃早飯吧!”
睡到自然醒,什麼活都沒有幹的我,心裡十分不安:「娘......」
「娘子,過來。」夫君轉著滾椅過來,牽過我的手,「推我去井邊,我教你打水。」
在我們這一帶,家家都是去河邊挑水用的。
有錢的人家,才會花重金在家中院子裏打井。
夫君生得俊俏,又是秀才,家中原也有些家底。
若非雙腿殘疾,他定是挑不中我的。
人人道我命不好,此時,我卻覺得,我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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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是一鍋地瓜粥,搭配一碟小鹹菜,一碟小魚幹。
飯菜一上桌,婆母就說道:「這鹹菜是我自己腌的,魚是你爹夏天時去河裡抓,我自己晾曬的,加了些許辣子腌入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娘,很好吃。 而且,我不挑食的!」
這何止好吃!
在家裡,我每日都吃殘羹剩飯,有時候除了一點菜湯,我連一根菜葉都吃不上! х
「那就多吃點兒!」婆母高興地夾小魚幹給我,說我清瘦,讓我一定要多吃些。
此時冬日,已過秋收農忙時節。
婆母讓我留在家,陪著夫君,有空就做個午飯。
可是,我不敢這般清閑,便說想同她去田地裏尋些吃食。
「那也行,正好人人都想看看我家新婦,娘就帶你出去轉轉,見一見大夥兒!」
我隨婆母出門,途中,果然遇到好些人。
見到我,他們都熱情問候。
我婆母也高高興興地介紹新婦。
那些人並不知我斷掌之事,紛紛隻誇我模樣俏麗。
這並非虛言。
即使我又瘦又黑,但是五官比我那常年養在深閨、膚白貌美的長姐,還要俏上三分。
經人一誇,婆母的心情更好了。
她牽著我的手,行至無人時,又喜又憂地道:「你和文宇都是容貌俊俏的,生的娃兒一定俊極了,隻可惜文宇他的雙腿……」
「娘!」我握住她的手,笑著說道,「您別擔心,夫君的雙腳一定會好起來的!」
「誑。」婆母卻是沒有什麼信心,隻敷衍地拍一拍我的手。
但是,我昨晚明明夢見,夫君一身官服,站在殿上。
沒錯,是站著的。
那似乎是未來的夫君。
我想,那不應該隻是單純的一個夢......
因為幾年前,我也做過一個夢。
夢裡,就是夫家種著老槐樹的院子,一個坐在有著雙輪子的奇怪椅子上的少年。
隻是,彼時我看不清他的長相。
如今,我知道我夢裏的那個少年,就是夫君。
我好像擁有一種...... 能夠夢見未來一些場景的特殊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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