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蕭景之送我回房,我暈得厲害,但是意識卻還有。
我迷糊地躺在床上,感覺睡著了,又有人隔著蚊帳站在我床邊,過了半晌,他坐了下來,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溫暖、細膩,手掌心有薄繭。
不是蕭景之的手。
「我要走了。」他說,我心裏一驚,察覺是在做夢。
「這次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母妃早就去世,我也沒有妻兒,即使失敗了,我也無牽無掛……我本來是這麼想的……可是……」
在夢裏,我心想,這是什麼夢啊,怎麼這麼真實啊, 我居然還夢到了周弘臻!
他可是一直看我不順眼啊。
「你整天沒心沒肺的樣子,真的很令人不爽!」他有些惡狠狠地說,「好像別人活得那麼辛苦,就是個笑話一樣。」
可能覺得隔著床簾說話不方便,他掀開床簾,然後看著我,我也迷蒙著眼睛看著他。
他一時被嚇了一跳。
「你醒了?」
「你怎麼……來我夢裏了,周弘臻?」
「夢?」
「對啊,不是夢,難道你還真的出現在我房間嗎?小心我揍你!」想了想,我又委屈道:「可惜,我打不過你。為什麼,練劍的時候,你不能讓我呢?」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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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笑片刻,捏了捏我的臉。
我不滿地看著他:「你在夢裏還是一樣討厭。」
「我早就想捏你了。每次你做錯事,就這麼一副無辜的表情,下次又接著犯,我就想捏你的臉。」
我抓住他的手,握在手裏:「你的手好舒服。」
我仿佛找到了玩具,細細撫摸、把玩他的手,指節白皙、修長,比我的手大了一倍。
「還是那麼傻。」他看著我,眼裏好像有無盡的悲傷:「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你會不會……喜歡的是我?」
我看著他。
他仿佛下定了決心般,對我道:「我這一去,不知兇吉,有些話,如果我現在不說,恐怕隻能永遠深埋在心底了……林婉瑤……」
自從知道我的真名後,他總是叫我全名。
隻有他一個人會叫我全名。
我原來覺得他和我生疏。
現在覺得他這麼叫我,竟然有種別人沒有的溫柔在。
「我喜歡你……」他認真地看著我:「你就當這是一個夢。在夢裏,我不想壓抑我自己。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了你,我知道你是女孩兒,看起來嬌嬌嫩嫩的,傻乎乎的。隻可惜……你已經遇到了別人。」
他仿佛很悲傷,我雖然覺得他是個討厭鬼,整日隻知道板著個臉。
但他實實在在也是個好人,有一次我們幾個單槍匹馬去會山上的土匪頭子,他甚至能不顧自己安危幫我擋箭。
我搖了搖他的手,道:「你別傷心。」
他盯著我問:「如果沒有蕭景之,你會喜歡我嗎?」
我腦袋是一片糨糊,根本無法思考,隻能傻傻的看著他。
我們對視了半天,他的眼睛是桃花眼,因為喝了酒,氤氳著一抹水色,看起來瀲灩艷麗。
「你長得好好看。」
「你喜歡嗎?」
「不知道。」
他似乎是很失望。
為了讓美人開心,於是我道:「如果我喜歡,你就開心了?」
他嗯了一聲。
我說:「那我喜歡。你開心點兒。」
他笑了一下。
我從來沒有見他這樣笑過。
仿佛春花盛開,恍惚了人間光景。
我也跟著他笑了一下。
「如果沒有蕭景之,我就娶你。或者,如果你不嫁他了,我就娶你。」
我說:「好。」
51.
早上醒來時,我坐在床上發呆。
遺忘在角落裏的回憶,突然席捲而來。
醉酒那天的事,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當時我醒來以後,總覺得不可思議,便想著是酒後的幻覺,還為自己自作多情,臆想了周弘臻喜歡我而羞愧不已。
更——怕被蕭景之知道。
後來我說服了外公,跟著他們一起回京城,也躲著周弘臻。
而他,也不曾對我有什麼好臉色。
至此,我更加相信,那隻是夢。
後來,我和蕭景之準備成婚前幾日,周弘臻又大醉著半夜翻進了我房裏。
我當時嚇得要死,他已經醉得厲害。
我不敢叫人,不然我和他的名聲就毀了。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腕,問我有多喜歡蕭景之。
說實話,我差點以為他對蕭景之斷袖情深了。
所以我很兇地說:「你不會也喜歡他吧?我告訴你,他可是我的!」
他眼睛裏布滿了血紅色,就那麼定定地看著,身上混雜著酒氣和他本來的香氣,我一時間隻覺得臉緋紅,呼吸也不穩,色厲內荏地問:「你到底想幹嗎啊?我都要成婚了,還讓我不得安生?再討厭我,也用不著這樣吧?」
「說你蠢,你還真的蠢。」他輕聲道:「你看看你奶兇奶兇的樣子,去了將軍府,還不被欺負死?」
「哼。」我知道不能和醉鬼講道理,還是頗為不滿:「誰敢欺負我?姑奶奶把她揍趴下!」
他笑得胸腔振動,又站立不穩,竟然躬著身體,腦袋靠在了我肩膀上。
52.
他嘲笑我道:「連被山長的女兒欺負,你都隻能偷偷藏起來抹眼淚……你也就有點本事欺負我。」
我一邊用力想要撐住他,一邊急了:「胡說!山長的女兒又沒有惡意,而且她又不會武功,我要是打她,算什麼英雄好漢?」
他抬眼看我,眼睛裏水光閃動,眼角眉梢泛著艷麗的紅。
「以後你被欺負了,就來找我,我幫你打他們,我不做英雄好漢。」他輕聲說,眼裏有萬分不舍。
我翻了個白眼:「你就不能盼著我點好?」
其實我心裏還是感動的,我和他認識兩年,同生共死的交情了。他看著人冷,嘴巴毒,其實什麼事找他,他都會立刻幫我解決。
我們一起坐在我床邊的腳踏前。
他低聲對我說,他和周弘祎小時候從小死了母妃,是如何爹不疼,娘不愛,領養他們的德妃娘娘是如何當面一套,背地裏一套,又講了很多心酸和隱忍。
我被他勾起了心事,也哭著和他說我爹的薄幸,我娘的去世,姨娘的苛待……還有我對嫁進蕭家的擔憂和恐懼。
我第一次感覺我們是真的朋友。
我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哭得仿佛受到了全世界的委屈。
末了,他擦了擦眼淚,又給我擦眼淚,低聲說:「別哭,以後不會有人能欺負你。」
我也給帶著哭腔說:「你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會再被人欺負了。」
我哭得腦袋有點暈,靠著床沿什麼時候睡著也不知道,隻記得他後來又說,這輩子都活得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其實很想寶馬佩劍,快意江湖……
53.
「小姐!不好了!」採月急急忙忙推門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王爺出事了!」
「什麼?」
我一邊翻身起來,一邊急急忙忙穿衣服。
採月哭著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回來稟告的人說,王爺不知道怎麼,掉進了一處很是湍急的水流中,被沖走了!」
我感覺耳朵嗡嗡地響。
大腦仿佛遮罩了一切聲音。
我在心裏對自己說,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
急忙和外公說了一聲,我便帶著人去了揚州。
麟兒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無聲地掉眼淚,見我看著他,他抹了一把淚:「娘,你去吧,把師父帶回來……」
我點點頭。
周弘臻留下的侍衛被我留在了麟兒身邊,王大和我騎快馬趕去了揚州。
到了下午的時候,終於到了。
巡撫也已經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他臉色發白,小心地和我解釋情況。
周弘臻是昨天傍晚被水沖走的,他們正在一處懸崖底端建水車,需要人把百十斤重的樹樁放在山澗最底部,固定住水車不被沖走。
周弘臻平時和工匠們一起幹活,他武功又高,自然承擔起了這項責任……
我看著湍急的水流,心裏一陣絕望。
全部人,已經找了一天一夜,還是毫無收獲。
河水湍急,即使是最擅長遊泳的人,也未必能在這翻滾的水浪中全身而退。
從天黑,到天明,又到天黑。
我和王大帶著一撥人,沿著河流而下,找了三天三夜,沒有看到他的任何身影。
皇城裏傳來的加急聖旨仿佛像一道又一道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