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將軍還有何吩咐?」「沒有了，你走吧。」「是。」我微微福身。
走了沒兩步，他又喊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我轉頭看著他，回道：「奴婢叫陳阿苑。」
「阿苑姑娘，勞煩你去替我拿些酒來，我在這裡等著。」「是。」
洪公公聽說是給左將軍拿的酒，便將自己珍藏的好酒拿了出來，又做了些下酒菜，讓我拿過去。
「阿苑啊，左將軍是個難得的好人，你要把握住機會啊。」洪公公語重心長地給我說。
我不懂，「什麼機會?」
「你這Y頭，怎麼這麼笨啊，算了算了，你去吧。」
我提著酒菜去了長廊，左將軍笑道：「這菜是洪公公準備的吧?」
「將軍猜得真準，洪公公說，若不是御膳房太忙了，他還想來拜見您呢。」
他一口氣喝了所有的酒，有些微醺，眼中滿是悲傷，問我：「我是不是很無能，
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得不到，隻能看著她嫁給別人。」
「這世上沒有盡如人意之事，將軍要向前看，你若不肯放手，說不定會給你喜歡的人帶來災禍。」
「我知道，所以我跟她斷了，說了一些傷她心的話，我騙了她，說我要成親了。」他喝了一口酒，「今夜我遠遠地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笑得很開心，她能過得開心，我應該慶幸才是。」
「將軍，宴會要結束了，您也該回去了。」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尷尬地笑了笑，「我喝多了胡言亂語，讓阿苑姑娘笑話了，這些話……」
「奴婢什麼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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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謝謝。」
12
皇後懷孕的九個月裡，雲策每天都陪在她身側，照顧得無微不至，看著他們恩愛的場面，我為小春感到惋惜。
小春的孩子會說話了，可他叫的第一聲不是「娘」,而是「父皇」。
是小春教的，她想要孩子去討父親的歡心，便日日教他叫「父皇」,聽到孩子說話，我又喜又哀。
這深宮，竟將一個美好的姑娘逼成了這樣。
她抱著小雲凌去見皇帝，雲策聽到這聲「父皇」,高興地賞了她許多東西，可是，他卻沒有抱孩子，甚至連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他合上折子，敷衍道：「朕過幾日便去你宮裡，你好好照顧凌兒，別讓他受委屈。」
小春聽到他會去含月宮，便高興得合不攏嘴。
她每天都將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從早等到晚，始終沒能等到他。
皇後臨盆那晚，狂風大作，大雨傾盆，皇上守在門外，急得直跺腳。
小春冒著大雨跑來，跪在長樂宮外，求皇上去看看小雲凌，孩子發了高燒，醒不過來。
雲策心煩地揮了揮手，讓她別在這裡添亂，小春苦苦哀求，他始終沒有出來看她一眼。
我拉起小春，讓她好好看清楚，那個男人不值得她這麼喜歡。
可是她卻倔強地不肯起來，一直跪著。
我勸不動她，隻好自己跑去含月宮。
同長樂宮相比，這裡真的太冷清了，隻有一個小宮女在伺候著，連太醫都沒有。
小宮女說，太醫來瞧過了，開了藥便走了。
我試了試孩子的臉，很燙。
再燒下去就要傻了。
小宮女都要急哭了，哀求道：「阿苑姐姐，你一定要救救小皇子。」
「我去找太醫，你看好孩子。」
我頂著大雨跑去太醫院，他們忙前忙後，說在給皇後娘娘準備產後護理的補藥，讓我不要添亂。
我想去求皇上，可他連小春都不理，又怎麼會理我。
太醫沒時間去含月宮，那我便將孩子抱過去，就不信他們還不醫治。
小宮女撐著傘，我抱著孩子，將他護在懷裡，往太醫院跑。
路上碰到了左將軍，他說有些要事要與皇上商量。
他看我行色匆匆，便攔住我，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將事情說與他聽，他眉頭緊皺，怒道：「荒唐，他竟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他抱過我懷裡的孩子，說他腳程快些，讓我同他一起去，而且太醫院的人也不敢對他無理。
「謝謝將軍。」
我感激地朝他點點頭。
我撐著傘，讓小宮女去找小春。
跑到太醫院後，左將軍一聲怒斥，太醫們便瑟瑟發抖，急忙醫治小皇子。
小皇子的燒退了之後，我終於松了一口氣。
左將軍端著一碗姜湯遞給我，「你淋了雨，小心著涼。」
「謝謝將軍。」
我喝著湯，悲傷和委屈湧上心頭，忍不住哭了起來。
狗皇帝憑什麼這麼對小春，他色迷心竅要了小春，如今又不管不顧，甚至連孩子都不管了，小雲凌要是真的出什麼事了，讓小春怎麼活。
那麼可愛的孩子，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算什麼父親。
左將軍瞧我哭得傷心，手足無措地安慰我，讓我不要難過，孩子已經沒事了。
「我看著小皇子慢慢長大，他還叫我苑姨，對我笑，讓我陪他玩，這麼可愛的孩子，狗……那個玩意，真是瞎了眼，不知道好好珍惜。」
左將軍愣愣地看我罵著人，突然笑出了聲，「你可知你這番話足以讓你掉腦袋了?」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我氣得全然不顧一切，反正左將軍也不喜歡皇帝，我罵了就當幫他出氣了。
為了報答左將軍出手相救，我去長樂宮幫他打聽情況。
「皇後娘娘生了個小皇子，母子平安。」
「那便好。」他欣慰地笑了笑。
我提醒道：「將軍若是想看看自己的外甥，可以叫上丞相大人或者丞相夫人一同來瞧瞧。」
他恍然大悟，高興地拍了拍我的頭，「阿苑真是聰明，我怎麼沒想到呢，我乃皇後義兄，陪同家人一起去看阜後，合情合理。」
「將軍說得是。」
丞相與夫人一同來看望皇後娘娘那日，左將軍終究還是沒有來。
聽說南方雍州有山匪作亂，皇上派他去剿匪了。
皇上這般大材小用，還不是想把人支開。
13
雲策非常疼愛二皇子，給他取名一個「錦」字。
錦繡榮華，一世長安。
皇後在照顧二皇子時，倒是沒那麼費心，長樂宮最不缺的就是奶娘和宮嬤了。
這麼一比，我又為小春感到委屈。
每次想到小春，我便在心裡將雲策狠狠地罵了一頓。
雲策臭不要臉，當著眾多宮女太監的面，捧著皇後的臉就要親，皇後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說有人看著。
他不悅地看了看我們，大手一揮，「都出去，沒有召喚不得進來。」
我氣鼓鼓地離開了長樂宮，去御膳房找洪公公倒苦水，他說我是白替人操心，別人不領情，還把我自己給累死了。
「他想專寵，就不要禍害其他女子了嘛，小春還那麼年輕，哪裡找不到一個愛她的男人，偏偏要吊死在他這棵樹上。」
洪公公急忙捂住我的嘴，隨即給我塞了一個雞腿，「小姑奶奶，這話萬不可再說。」
「好好好，不說了。」
離開御膳房，我提了些洪公公做的奶糕給小春送去，孩子在斷奶，總是哭鬧，洪公公便想法子做了奶糕，軟乎乎的，含在嘴裡能解饞。
路過御花園時，我看到一個宮女鬼鬼祟祟地抱著什麼東西走了，那個宮女我見過，是先前得寵後來又失寵的王昭儀的貼身侍女。
我將此事說給小春聽，她默不作聲，讓我別亂打聽主子的事，小心禍從口出，我吐吐舌頭，「知道了，不說就是。」
小皇子吃了奶糕，抱著我又親又笑，小春吃醋地看著我們，打趣道：「你當他娘好了。」
孩子聽到這話，急忙從我懷裡出去，又抱著小春親昵地喊了聲「娘」。
看著他這麼懂事，我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出來。
皇後娘娘知道陛下心是偏的，所以她也沒打算勸他一視同仁，皇上虧待小春母子的，皇後娘娘都盡全力彌補了。
但凡她有的，小春都要有，但凡二皇子有的，凌兒也要有，甚至還要比錦兒的好。
皇後娘娘心善，可小春卻不這麼認為，娘娘送來的東西，她要麼退回去，要麼扔了，在她看來，皇後娘娘是在跟她炫耀。
如今皇後娘娘生了皇子，那皇上自然是將太子之位給皇後娘娘的孩子了，小春自知沒了前程，對皇後娘娘的怨恨越發深了。
娘娘送來的東西越多，小春就越生氣，她看著那些東西，眼睛裡的恨意愈來愈烈。
皇後娘娘知道小春的心思後，便再也沒送過了。
14
我以為失寵的小春隻是心裡有怨氣，沒有害人的心思，可當二皇子冰涼的屍體和王昭儀招供的罪書擺在眼前時，我才知道，這冷漠的皇宮竟將她逼成了一個劊子手。
皇後娘娘絕望地癱坐在地上，懷裡抱著氣息已盡的小嬰兒，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我難以置信地跪在她面前，卻不敢碰她，更不敢出聲。
王昭儀的認罪書丟在一旁，我撿起看了看，心猛然一痛，想不到二皇子的死，是
小春害的。
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若不是我給小春說了王昭儀的宮女有問題的事情，她也不會想出這種害人害己的事來。
認罪書上說，王昭儀和侍衛私通，有了身孕，她怕被人發現，便讓貼身宮女去太醫院抓了落胎藥，太醫院的人收了她的好處，便沒有記下領藥的事。
小春知道了王昭儀私通侍衛一事，她威逼利誘，要王昭儀去殺害皇後的孩子。小春故意請皇後娘娘去她宮裡喝茶，然後讓王昭儀去殺二皇子。
事情本來萬無一失，可王昭儀在捂死孩子後，把手上的镯子掉在了襁褓裡。
皇上此刻不在皇後身邊，想必是去找小春問罪了。
我愧疚地朝皇後娘娘磕了三個頭，說了「對不起」,她呆呆的，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起身飛奔去找小春，卻被石子路絆倒，磕破了手掌和膝蓋。
沒出息的我慌得大哭起來，幾個人停在我面前，我抬頭看去，是皇後的娘家人和左將軍。
我急忙跪好退在一邊，皇後的娘家人個個面色凝重，瞥了我一眼便去皇後寢宮了，左將軍扶起我，沉聲道：「你要去哪裡?」
「奴婢……奴婢去找貴妃娘娘。」
我微微一福身，轉身便要走，他拉住我，厲聲道：「你這是去找死。」
他不肯放開我，我又氣又急，咬住他的手，他抓著我手腕的手卻未松開半分。
我無奈地大哭起來，不顧尊卑地衝他吼：「你放開我，我不能丟下小春，她犯的錯，我和她一起承擔。」
左將軍同樣吼我：「你當皇宮是什麼地方，若是觸怒了龍顏，別說你自己的命了，就連你的九族都會受牽連，陳阿苑，你不是孩子了，懂點事好不好?」
深深的愧疚和無力感包圍著我，我將這份罪業算在了我的頭上，如果有報應，那就降在我頭上吧。
在皇權和人命面前，我隻能保持緘默。
我無能為力地跪在大殿外，等著小春被處置的結果。
大殿門緩緩開啟時，小春披散著頭發，穿著最樸素的衣衫，未施粉黛，步履從容地走了出來。
她看見我，淡淡地笑了笑，跪在我跟前，抱著我，同我道：「阿苑，替我照顧好凌兒。」
我泣不成聲，緊緊地抱著她，舍不得松開，「小春，小春...」
她附在我耳邊，輕聲道：「阿苑，我動了情，送了命，是我活該，你是個好姑
娘，對誰都掏心掏肺的，往後我不在了，你要學得聰明點，切不可再莽撞了。還有，替我向皇後娘娘說一句對不起，她是個很好的人，可是這皇宮卻配不上她，尤其是高位上的那人，更配不上她，阿苑，君心難測，帝王無情，讓皇後娘娘莫動真心，動了真心便看不清人本來的模樣了。」
說完，她拍了拍我的背，「切記，切記，帝王無情。」
「小春….」
我哭著抱緊她，她卻推開我，替我擦掉眼淚，笑著說：「阿苑，到了二十五歲便出宮吧，你爹娘還等著你呢。」
松開我的手後，她轉身跪在大殿外，重重磕了三個頭，大聲道：「罪婦洛小春，謝主隆恩。」
她起身後，忽然跑向了殿外的柱子，重重地撞了上去。
我愣在了原地，耳邊宮人的叫喊聲慢慢變成了轟鳴聲，我的眼裡滿是血紅，小春睜著眼睛，躺在一片血色裡。
皇後慢慢走來，震驚地看著亂成一片的宮殿門口，她走到我旁邊，將我抱在懷裡，擋住了我的眼睛。
她哭了，眼淚落到了我的臉上，和我的眼淚混在一起，帶著悲傷落到了地上，慢慢洇開，蒸發，不留痕跡。
小春的屍體被席子卷了，送去了宮外，洪公公說，可能是扔到亂葬崗去了吧。
15
雲凌天天哭著找娘親，宮人哭成一片，誰也沒敢提已故的貴妃娘娘。
小春去世一個月後，雲策下了聖旨，把雲凌寄養到皇後娘娘身邊。
皇後宅心仁厚，並未因為小春而遷怒雲凌，她抱著雲凌，哄著哄著便哭了。
「錦兒與本宮無緣，隻盼他來世能去個普通人家，健康平安地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