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即使見了面,也說不上兩句話。
他不會說,宋玉章不想說。
聶飲冰松開了手臂,他這麼個行事幹脆的人,將這麼簡單的動作卻是做的拖泥帶水,手臂從宋玉章的腰間慢慢放松,皮膚同宋玉章的外套之間仿佛有吸引力,這麼分開,硬生生的,帶著些許痛意。
宋玉章無動於衷地站著,面上幾乎可以算是薄情寡義。
聶飲冰愛他,這毫無疑問,隻要他稍稍回應,那一點火星子立即就會變成一場燎原大火。
宋玉章不能回應,不想回應,也不願回應。
他相信聶飲冰會愛他,死心塌地地愛他,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他會控制不住地揮霍聶飲冰的愛意,將聶飲冰徹底養成他身邊的一條狗。
那樣的聶飲冰未免也太可憐了。
宋玉章心中理智佔了大半,不想因一時的寂寞就去禍害了聶飲冰這樣的好漢子一輩子。
微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宋玉章道:“我走了。”
聶飲冰看著他,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他的手失去了力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火星在宋玉章的平靜中搖搖晃晃地澆滅了。
“老李——”
“诶——”
司機像是從野地裡忽然閃現一般又跑了出來,車輛發動,宋玉章在車裡微微顛著,他問司機:“還追嗎?”
司機闲闲地一撩眼,“沒,沒追了。”
宋玉章“嗯”了一聲,心平氣和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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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飲冰是個實心眼,實心眼想不通的時候會尤其的執拗,但往往想通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等聶飲冰自己想通了。
宋玉章一門心思地投入在兵工廠的建設之中,如此又過了一段時日,他悄悄地給自己過了生辰。
其實他是不大過生日的。
身為一個騙子,他的一切都需要虛虛實實地保密,叫人看不透。
他連名字都不肯透露,更別說自己的生辰八字了。
萬一有人拿他的生辰八字去做法呢?
宋玉章在這一天表現得極其平常,照常的上班下班,路過了蛋糕店,很隨意地買了個小蛋糕。
隻是一塊,大蛋糕上的八分之一,尖尖角的三角形,然而味道很香甜,宋玉章懷抱著那慄子蛋糕深吸了口氣,覺得心情很不錯。
晚飯時,他吩咐廚房準備面條,廚房裡夜宵經常做面條,當然也不知道這是宋玉章給自己預備的長壽面。
宋玉章吃完了面條,肚子還剩下許多空餘,將那塊慄子蛋糕也吃了,因為胃口好,遂繼續自斟自飲,正喝的高興時,柳傳宗來了。
柳傳宗是輕易不上宋家來的,今天倒是稀奇。
宋玉章喝得有些微醺,又因為是自己的生日,拿著酒瓶出去迎接。
“老柳……”宋玉章襯衣微亂,面帶微笑地走向臺階,“來,快進來陪我喝酒。”
柳傳宗滿臉肅然,雙手貼在兩側,恭敬而又低沉道:“孟庭靜回來了。”
宋玉章有些茫然,他對孟庭靜的行蹤不大關心,孟庭靜成日出海,關心也不關心不過來,他不知道柳傳宗的意思,遂“嗯”了一聲,“嗯”得腔調婉轉,帶著疑惑。
柳傳宗卻是面色緊張,毫不輕松,“他去了趟南城,據說帶了上頭的手令回來,要加入兵工廠。”
第148章
宋玉章拿著酒瓶一時有些怔住了,這時門外大門也傳來動靜,僕人推開鐵門,一身石青色長袍從夜色中走來的不是孟庭靜還有誰?
柳傳宗回頭也看見了人。
“老柳。”
柳傳宗扭過臉,宋玉章手在空中揮了揮,眼瞳非常之亮,“你回去。”
柳傳宗彎了下腰,利落地轉身往門外走。
孟庭靜擦過他的身邊,身上帶著淡淡的海上氣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宋玉章所站立的臺階前。
“喝酒呢?”孟庭靜目光落在他手裡的酒瓶上,不鹹不淡地開了口,“一個人?”
宋玉章手上圈著酒瓶瓶口,目光定定地看著孟庭靜,隻從嘴裡吐出了三個字:“兵工廠?”
“我來就是為了同你說這件事。”孟庭靜平靜道。
宋玉章微點了點頭,舉起酒瓶喝了一口,眼瞳自上而下地掃了孟庭靜,酒瓶放下,他嘴唇上一片晶亮,“你說。”
孟庭靜看了他的神情與態度,心中已隱隱感到了不快,感覺今天興許是又要吵架,他壓了語調,盡量平緩道:“兵工廠太兇險了,我不放心。”
宋玉章又是一點頭,“所以,你特意加入,來替我分擔風險。”
孟庭靜仰側過臉,“你不信?”
宋玉章衝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隨性中帶著一絲輕蔑。
孟庭靜肚子裡的火簡直快要燒到胸口,“你是覺著我差那麼一個兵工廠是嗎?”
宋玉章收斂了笑容,仰頭又灌下了一口酒,再低頭時,笑容已經全然無蹤了,“差那麼一個兵工廠?”
“啪——”
酒瓶子摔到了臺階上,酒液和玻璃碎片一齊四分五裂地流淌了。
宋玉章雙手抓起孟庭靜的領子用力向外搡了一把,“王八蛋——老子千辛萬苦搭起的線,‘那麼一個兵工廠’?你給我滾——”
孟庭靜人退了一大步後站定了,“兵工廠如果真那麼好,沈城建的時候,海洲為什麼沒人建?聶家隻是賣礦,還要三天兩頭地爆炸,建兵工廠你知道有多兇險?!”
“兇不兇險我都自己受著,用得著你多管闲事?”
孟庭靜胸膛起伏,臉色亦是發燙,他忍而又忍,的確也是忍不了,怒道:“宋玉章,你說要‘活’,我想要你‘活’,難道又是我錯?是不是我做什麼在你眼裡都是錯?”
宋玉章酒勁上來了,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道:“那麼請問你為什麼非要礙我的眼呢?我已經給你指過明路了,別管我,滾一邊去——”
“不知好歹的東西!”
“狗拿耗子的混賬!”
“好,既然這樣,你就當我是要同你爭,有本事你就將我踢出兵工廠!”
“對,孟庭靜,這樣就對了,何必惺惺作態呢?你不要說為我好,我不想聽,聽得煩!”
孟庭靜雙眼泛紅,“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說,等你清醒了,我再同你說。”
他轉身欲走,宋玉章卻是上前又揪住了他的領子,孟庭靜聞了他身上的酒味,心中一再地告誡自己不要同醉鬼講道理,然而宋玉章的眼睛卻是亮得出奇,“有些話,不醉了我也難說,孟庭靜,我跟你沒有重修舊好的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別纏著我!”
宋玉章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孟庭靜的眼睛,孟庭靜的眼睛烏黑發亮的,永遠是銳利而清亮,蘊藏著無匹的驕傲,此時此刻,那雙眼睛烏中帶紅,光芒同樣是利,同時眸光亦在劇烈地顫動,宋玉章的手腕被孟庭靜攥住了,孟庭靜的手掌很燙,出了一絲汗,話語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喝醉了就去睡覺,別發酒瘋。”
宋玉章邊笑邊點頭,“很好,你這狗脾氣也能上我這兒來演好好先生了。”
宋玉章抡起拳頭,一拳便打在了孟庭靜的臉上。
孟庭靜白皙的面龐瞬間便掛了彩,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宋玉章。
宋玉章面上帶笑,“還手,不還手你就是我養的。”
孟庭靜眸光閃爍,顯然也是怒火高漲了起來,“宋玉章,你最好適可而止!”
宋玉章不跟他廢話,抡起手臂又是一拳,孟庭靜抬手擋了,“發酒瘋發成這樣,我看你明天醒了有什麼臉同我說話!”
“你以為我想同你說話?滾——”
宋玉章又是用力搡了孟庭靜一把。
孟庭靜人站穩了,宋玉章卻是步步緊逼地繼續來推,孟庭靜邊後退邊看了一眼身後波光粼粼的湖水,扭頭目光死死地盯著宋玉章,他偏不還手也不停下,由著宋玉章將他推到湖邊。
湖水的寒氣在他身後如霧一般襲來,孟庭靜切齒道:“推,有本事你就推——”
他話音剛落,宋玉章便一個使勁,直接將人推進了湖裡。
平靜的湖面濺出一大朵水花,孟庭靜是在碼頭長大的,水性自然絕佳,他倒入水中後,心中又氣又急,隔著漆黑澄淨的水面看到岸邊宋玉章隨著波光搖晃的身影,他忽而起了決絕的念頭,屏住了呼吸在水下不動。
雖已開春,湖水仍是冰涼,濺了宋玉章一頭一臉,他打了個寒顫,酒勁稍稍褪去了一點,他看著層層漣漪回蕩縮減的湖面,腦海中有幾秒的空檔。
而這幾秒的空檔幾乎叫水下的孟庭靜心如死灰。
宋玉章真的這樣怨恨厭惡他,就算眼看他死在他面前,依舊是無動於衷……
是,他有錯處,細細翻檢,似乎哪裡都有錯處,可他難道就沒有哪怕一點好的地方嗎?他的愛對宋玉章而言,就真的那麼不堪嗎?他不想看著宋玉章在其中越陷越深,他連說服都放棄了,寧願陪他一起,難道這些在宋玉章眼中就真的沒有一點點價值?
宋玉章說,他知道他愛他。
宋玉章真的知道嗎?
孟庭靜咬著牙,頭臉都因為憋氣而感到了痛楚,眼中充血疼痛,似是有熱意湧出,就在這時,水面上的影子晃了晃。
宋玉章跳了下來。
孟庭靜胸口憋著的那股氣瞬間便散了出去。
一連串的水珠進入口鼻,孟庭靜隔著水看著向他遊來的宋玉章,他忽然想:“我有對他說過,我愛他嗎?”
宋玉章抓了孟庭靜的手,隨後便略有些詫異地被孟庭靜死死地抱住了,他以為孟庭靜是溺水的症狀,然而孟庭靜卻是在水中穩穩當當地浮住了。
“你沒事?”宋玉章喘了下氣。
孟庭靜胸膛裡心髒狂跳,他一句話也沒說,扭過臉便用力吻住了宋玉章的嘴唇。
宋玉章想推開他,奈何這看似溺水的人物在水下簡直比在陸地上還要力大無窮,舌頭也被硬挑出來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