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宋齊遠看著他的背影,道:“老四也穩重了,看來你說的有道理,是該讓大哥二哥也找些正經事做。”
“實在不行,就叫他們來銀行吧。”
宋齊遠道:“別開玩笑了!”
宋玉章道:“我沒有開玩笑,你覺得柳傳宗沒本事帶他們?”
“算了,老柳如今還要養孩子,讓他省省心吧,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我倒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隻是怕你未老先衰,三哥,你最近真的老了,要麼還是去燙個頭吧,顯得年輕漂亮些。”
“滾!”
樓上說說笑笑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到樓下,宋明昭獨自坐在大得空曠的餐廳裡,筷子挑了一點米飯塞進嘴裡,卻是沒滋沒味的如同嚼蠟。
他吃了兩口,忽然用力將筷子拍在了桌上,佣人被他嚇了一跳,便聽他嘟嘟囔囔道:“……吵死了。”
宋齊遠看完了兄弟,回去又是看兄弟,宋晉成等候多時,問他銀行的情況,宋齊遠隻說熬過去了,“大哥,你心思也不要活泛,五弟靠自己的本事將銀行撐了下去,這間銀行已是他的了。”
宋晉成強笑了一下,“這話說的,銀行不早就是他的了麼?”
“你放心,”宋齊遠拍了下他的肩膀,“有我在,也不會叫你吃苦受罪的。”
宋晉成道:“不說這個了,明天要去孟家吊喪,怎麼安排?”
“怎麼安排?當然是聽大哥你的安排。”
宋晉成看他一眼,見宋齊遠並無玩笑譏諷的意思,心便略略放下,“嗯,雖然分了家,但畢竟也都是宋家人,明天咱們還是一起行動。”
“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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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晉成猶豫了一下,又道:“你現在是在銀行做事?”
宋齊遠懷疑他又要作妖,直接道:“大哥,銀行的賬我跟老柳已經全對過一次了,裡頭什麼事兒我不說你心裡應該也清楚,既然過去了,那就過去了,你不提,我也不問,以後銀行的事你也一樣別問了。”
宋晉成面色難看,半晌也還是沒說什麼,很吃力地點了下頭。
翌日,宋家五兄弟先在宋宅集了個合,自分遺產之後,五兄弟這還是頭一回齊全地重聚。
宋業康上去同宋玉章打了招呼,給了宋玉章一串佛珠,說是開過光的,宋玉章隨聲道謝,問是哪位大師,宋業康含羞又正經地說是他昨晚親自給這串佛珠開的光,念的是金剛經,金剛經他讀了好幾遍,已很有佛法心得,宋玉章嘴唇微張,“二哥,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宋業康轉向宋明昭,“老四,昨晚時間緊迫,下回送你。”
宋晉成冷眼旁觀,覺得自己這二弟像個得了失心瘋的小醜,“好了,早些過去,我還要去幫素珊的忙。”
宋家五兄弟去得很早,孟府門口車還不多,五人進了孟府,在僕佣的引領之下來到正堂。
孟素珊穿了黑色旗袍,頭上別著白花,同兩個妹妹向幾人行了禮,宋晉成留下同她一起招待,孟素珊給他別上臂章,放開手過去,單獨叫了宋玉章,“五弟,多謝你來。”
“應該的,大嫂,別太傷心了。”
孟素珊笑了笑,一天一夜過去,再多的悲傷也稀釋了,她抓了宋玉章的袖子,懇求道:“五弟,去看看庭靜吧。”
宋玉章沉吟片刻,道:“他人在哪呢?”
“在自己的院子裡,我叫晚蘭帶你過去。”
“不必,我認得。”
孟素珊回到原位,宋晉成問他同宋玉章說什麼,孟素珊道:“沒什麼,去給爸爸重新插兩柱香吧。”
宋玉章對路線地形有著職業病一般的敏銳,很快就從迷宮一般的回廊中走出,進入了孟庭靜所居住的小院。
孟庭靜的院子是格外的幽深而寧靜,圓形的拱門進去,外頭一張搖椅,一張茶幾擺著,同宋玉章上一回來時都是一模一樣。
正當宋玉章想提步進入時,一身黑袍,臂膀上帶著白色臂章的孟庭靜出來了。
兩人目光遙遙相撞,都是站在原地不動。
孟庭靜臉色未變,良久,才淡淡道:“來了。”
“大嫂讓我來看看你。”宋玉章直接道。
孟庭靜目光黑沉沉的,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宋玉章面前,宋玉章不慌不忙地看著他,神色很尋常,尋常得像是兩人之間什麼都未發生過。
孟庭靜站到他面前後,就隻是盯著他,宋玉章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被他盯穿,眼睫下扇了一下,道:“既然你沒事,我就先走了。”
他人方轉身,腳步都未曾挪動,已經連人帶腰地被孟庭靜從背後抱住了,孟庭靜所用的力氣也並不大,宋玉章便也未動,隻低聲道:“有話好好說,別這樣。”
脖頸被溫熱的皮膚貼住,宋玉章感覺到孟庭靜的睫毛輕輕的,像一片落葉落在他的頸上,他在心中輕嘆了口氣,將孟庭靜纏抱在他腰間的手拉開了,孟庭靜也並未再糾纏上來,手臂落下時,他忽然道:“你有沒有盼著我死?”
宋玉章略微有些驚訝地側過了臉。
孟庭靜面色平靜,並沒有發瘋的跡象。
“你有沒有起過念頭,盼著我死?覺著我死了,你就痛快了,解脫了。”
宋玉章無奈地一笑,“庭靜,你怎麼會這樣想?”
孟庭靜上前逼近了半步,宋玉章沒有退,目光下移著落到孟庭靜抬起的手上,懷疑孟庭靜是又想掐他的脖子,然而孟庭靜卻是將掌心貼在了宋玉章的臉上,宋玉章睫毛上挑地看向他,卻見孟庭靜目光定定地看著他,隨後便低下了頭,宋玉章扭過臉躲,孟庭靜的額頭貼向了他的側額,他額頭上有些熱度。
“你不愛我,也不恨我。”
孟庭靜低聲道。
宋玉章輕嘆了口氣,“這樣不是很好麼?”他頓了頓,又道:“庭靜,我倒也不明白,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恨我?”
“我不知道。”
“那就索性別恨我,也別愛我了。”
孟庭靜沉默了一會兒,忽而又用力將他抱入了懷中,這一回他抱得緊了,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死死勒住了宋玉章,“你管得了自己,管不了我,宋玉章,你最好還是盼著我早點死,我死了,你才能清淨。”
第89章
“大哥,我頭疼,我能不去嗎?”
聶青雲早已換好了一身黑色洋裝,“萬一宋業康見了我太過激動,跟著孟老爺一塊去了怎麼辦?”
聶雪屏手指打著領帶,分神淡看了她一眼,聶青雲立刻做出了乖覺的表情,笑嘻嘻地退了出去,“我去看看伯年準備好了沒。”
小妹常年是個沒心沒肺的模樣,聶雪屏卻是無意矯正,亦或者說他覺得聶青雲這樣就很好,聶家的小姐自然是該無憂無慮,要不然要他這個大哥做什麼呢?
將領帶打好,別戴絲巾時,聶雪屏心神一晃,心道:“……年紀比青雲還要小一些。”
聶家到時,孟家已經是人山人海,孟老爺身為海洲的知名色鬼之外,還兼任一代大儒,來吊唁的人自然是絡繹不絕,宴席都已擺到了街上。
聶家的車由孟家的僕佣指揮著進入內宅,停靠在一處幽靜寬敞的地方,聶青雲一下車,便看到隔壁宋家的車,對著聶雪屏很無辜地擠眉弄眼了一下,聶雪屏視而不見,隻將聶伯年先抱在了手裡,才對幼妹道:“這樣的場合,你多少規矩些。”
聶青雲手掌點在額頭,敬了個俏皮的童子軍禮,“遵命。”
聶伯年靠在父親懷裡,偷偷地對自己的小姑姑也敬了個禮,隨後便被自己的父親捏住了手,聶伯年看向聶雪屏,吐了吐舌頭,嬌聲嬌氣道:“爸爸,我好想玉章哥哥呀,今天玉章哥哥也會來吧?”
宋玉章有些後悔。
他想孟庭靜剛死了親爹,總該悲傷脆弱一些,無論是看在孟素珊的面子上,還是站在一個勝利者的角度,他都應該大度地表示一下自己的同情。
這叫風度。
然而孟庭靜顯然不知道“風度”二字該怎麼寫。
“庭靜,”宋玉章忍耐道,“你抱疼我了。”
緊箍著他的胳膊微一松開,隨即便將他在懷裡調轉了過來,不管不顧地將臉壓了下來,宋玉章閃躲了他的嘴唇,低聲道:“這種時候,你真要發瘋麼?”
宋玉章倒是不介意同孟庭靜親兩個嘴,隻是前頭不遠就是靈堂,孟庭靜這人真發起瘋來又難說有個度,更重要的是他前天剛同聶雪屏大戰一夜,聶雪屏倒是體貼,沒在他身上任何外露顯眼的地方留下痕跡,可裡頭就真的不能看了,他心口都還腫著……
宋玉章沒忘那天孟庭靜將宋明昭痛打一頓,鬧得宋家雞犬不寧的事,若是在今日這樣的場合鬧起來,那他可真要在全海洲都揚名立萬了。
宋玉章在心中邊罵孟庭靜這混蛋玩意,邊拿定了主意,與其等著孟庭靜發瘋咬人,不如由他來把握主動權,幹脆扭過了臉迎難而上。
孟素珊正在前頭同宋晉成一塊兒招待來客,見到聶家的人進來,忙迎了上去。
“聶先生,聶小姐。”
聶青雲躲在聶雪屏側後,眼睫垂下,盡量不往宋家那一堆人那看。
“孟小姐,”聶雪屏道,“前日聽聞噩耗,萬望節哀。”
孟素珊點了點頭,眼圈微紅道:“多謝,快請入座。”
聶雪屏懷抱著聶伯年,聶青雲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能進內堂的人不多,除了孟家的幾位叔伯,便是聶宋兩家了。
宋業康目光直直地看著聶青雲,腳步一動,便被宋齊遠給拉住了袖子,宋齊遠對他搖了搖頭。
宋業康猶豫片刻後,還是收回了腳步,隻是目光一直還緊緊地黏在聶青雲露出的半個身影上。
“玉章哥哥呢?”聶伯年聲音清脆道。
聶雪屏看向宋家站在一塊兒的三兄弟。
宋齊遠道:“你玉章哥哥去裡頭看望他的好朋友孟哥哥了。”
聶伯年面露失望,又很快調整過來笑了笑,“謝謝齊遠叔叔。”
宋齊遠心道宋玉章是哥哥,他怎麼就成了叔叔呢?
“大哥,我也進去看看。”聶青雲忽然插嘴道,她實在是有些受不了宋業康的眼神。
聶雪屏用眼神阻攔了她,聶青雲當沒看見,對聶伯年道:“伯年,我帶你進去看看玉章哥哥和孟哥哥,怎麼樣?”
聶伯年道:“好呀。”
聶雪屏這才目光壓迫性地看向了聶青雲,“別胡鬧。”
聶青雲伸手去接聶伯年,“我沒胡鬧啊,去關心關心嘛。”
“你不用躲我,”對面的宋業康忍不住了,大聲道,“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