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顧丞相如何了,沈哥哥到底知不知道?”阿圓催他。
“沒死。”蕭韫面色淡淡。
雖不知他哪裡來的火氣,但聽見自己關心的人都好好的,阿圓高興。整個人放松後,便有闲情說起其他事來。
她說:“我今天瞧見景王了。”
“是麼?”蕭韫意味不明地睨她,還問:“景王好不好看?”
他還記得她一直想看景王的事。
“我沒看見臉,就隻瞧了個背影。”阿圓說:“不過我覺得那背影跟沈哥哥很像呢,若不是他穿著蟒袍,我差一點就要認作沈哥哥了。”
“對了,聽說景王也受傷了。唉!”對於好看的人阿圓都多幾分憐惜,不忍道:“他怎麼總是受傷?兩年前受傷瘸了腿,也不知如今會成個什麼模樣。”
“......”
“彼時瞧見陳大哥正在跟景王說話呢,難道陳大哥認得景王?”
“不清楚。”
“那沈哥哥可認得景王?”
“不認得。”
“哦。”
見她一直提這事過不去,蕭韫開口換了個話題:“你去看看午飯準備好了沒,我餓了。”
“嗯。”阿圓起身出門。
Advertisement
過了會,她又端著個盆進來。
蕭韫正闔眼靠在床頭想今日的事,以為是婢女進門也沒睜開眼,直到聞見熟悉的香氣。
鬼使神差地,他放輕呼吸。
阿圓以為他睡著了,上前去幫他拉軟衾。
她躬身的時候,一縷發絲不小心落在蕭韫的身上。此時他穿著中衣,領口寬松,那發絲便這麼落在裡頭。
撓來撓去,痒得他心都憋疼了。
呼吸也越來越急。
實在忍不住,蕭韫睜眼:“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來照顧沈哥哥啊。”
此時屋內安靜,她身上香氣幽幽,蕭韫盯著她白皙姣好的側顏看了會。
突然開口問:“你把我當何人?”
阿圓大眼睛茫然,不知他在問什麼。
蕭韫換了種問法:“我是誰?”
“你不是沈哥哥嗎?”
“可我也是男人。”
“?”
阿圓莫名其妙。
“你一個姑娘家杵在男人房間裡,就不害臊?”
“......”
阿圓原本不害臊的,結果被他這麼一提,臉色頓時漲紅,憋了半天,最後氣道:“我害什麼臊?你是沈哥哥,是我師父,我把你當親爹一樣服侍。”
“..........”
蕭韫語塞了好半晌:“我不是你親爹,我沒你這麼大的閨女。”
第61章
阿圓漲紅著臉, 瞪他。
好一會兒,悶聲道:“總之,在我眼裡, 沈哥哥就像我親哥哥一樣。沈哥哥照顧我這麼多年,如今生病了我卻袖手旁觀, 我還做不做人了?”
“親哥哥?”
蕭韫咂摸這幾個字, 莫名有點煩。
“對啊, 我從小就沒有兄長,其實還挺羨慕旁人家有兄長呢。我把沈哥哥當自己親人一樣看待的,我有何好害臊?”
蕭韫不想感動, 面無表情道:“但我也不是你親哥哥。”
“......”
阿圓被他突如其來的抽風搞得摸不著頭腦, 癟嘴又瞪了他一眼, 端盆出門了。
蕭韫失神地望著拔步床上的如意金鉤。
少頃,突然閉眼,重重地倒在床頭。
.
吃飯的時候, 沒見阿圓,婢女說她回清漪院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生氣了還是怎麼,許久都沒再過來。但蕭韫心情煩躁, 並不想去哄人。
而且他也不知道怎麼哄。
他發覺自己對阿圓的感情越來越奇怪, 至少不是正常的兄妹感情, 也不是長輩對晚輩的感情。
甚至有時候心裡起的那些惡劣想法,自己都不敢置信。
吃過飯, 蕭韫簡單歇息了會,便從暗道回了景王府, 他接下來還得忙些事情。
.
信國公有意捏造顧景塵死在牢中的景象, 但屍體才放進去沒多久, 顧景塵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而且彼時, 顧景塵身邊還跟著賀璋。
賀璋是大理寺卿,由他作證,信國公一黨想參顧景塵畏罪潛逃的罪名也無從下手。
再之後,有人發現,地牢中那具燒焦的屍體,乃此前已經在牢中畏罪自殺的屬官曹宏遠。
原本於半月前就死了的人,如何今日出現在大理寺地牢中?還這麼巧被發現,並錯當成顧景塵的屍體而傳出謠言?
此事看似撲所迷離,其實並非無的放矢。
轟動了整整一個多月的科舉舞弊案,隨著大理寺地牢這場火災,開始抽絲剝繭地漸漸明朗起來。
首先,是御史臺彈劾曹宏遠生前行為不端,在賭坊欠下巨額賭債。大理寺順藤摸瓜摸到了曹宏遠在職期間曾私下收受賄賂,這其中就包含了那些“進士名單”人員送的大額錢財。
如此,經過大理寺的再次審問,那些名單上的人也開始紛紛改口,說賄賂是由曹宏遠打著顧丞相的旗號來收的,而他們並未見過顧丞相本人。
又過了兩日,大理寺查出,曹宏遠所欠賭債的地下賭莊,乃是信國公府的私產。同時,曹宏遠在欠下巨額賭債前,曾受人引誘賭博。
而引誘之人,正是信國公夫人的娘家侄兒、永誠伯府二公子段旭。東窗事發後,曹宏遠的妻子也站出來作證。
如此一來,好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御史臺開始調轉槍口彈劾信國公。
彈劾的奏折如海浪洶湧,將信國公往年所做的事,哪怕雞毛蒜皮都沒放過。其中最嚴重的一條,便是信國公縱容族人在地方斂財,且數額巨大。
當然,信國公自然是不會承認此事,黨羽們開始在朝堂上反駁。
一時間,這些紫袍、緋袍的官員們,口水仗你來我往吵得臉紅脖子粗,差點要大打出手。
信國公站出來喊冤,說這是誣陷,為證清白,還自請罷官禁足待查。
這場如潑婦罵街的口水仗持續了三日之久,就在皇帝頭疼之際,一封密信送入宮中。這封密信直指信國公在朝堂上結黨營私,並揭露信國公多年來貪墨稅收的種種罪行。
與此同時,那些“進士名單”上的人,又一致更改口徑,說自己是受信國公指使,他們迫於無奈才汙蔑顧丞相。
人證、物證,鐵證如山,信國公一黨百口莫辯。
至此,這次的科舉舞弊案算是真相大白。
事情反轉太快,朝堂內外,一片哗然。
這還沒完,在皇帝下旨將信國公罷免官職押入大理寺地牢的第三天,又一道消息如驚雷響徹京城上空。
六年前的科舉舞弊案,乃信國公一手策劃,參與此事之人包括後宮妃子以及皇子。
後宮妃子和皇子指誰人不言而喻,信國公的胞妹是賢貴妃,而賢貴妃的兒子便是近年來如日中天的三皇子,曾一度被擁護入主東宮。
如今,此事暴出來,眾人都驚掉下巴。
六年前的科舉舞弊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一場血流成河的案子,甚至還牽扯了前太子蕭韫,以及前丞相藺知仲。
這下,誰也不敢為信國公說話了,信國公黨羽紛紛夾起尾巴,就連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都諱莫如深。
事關重大,後續如何,皆是看向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如何決斷。
但很快,皇帝病倒了,具體原因無人得知。隻知在皇帝病倒的第二日,顧景塵官復原職,匆匆入了趟宮。
之後,一道聖旨快馬從宮中傳出。
信國公結黨營私、殘害忠良,奪其官職爵位,抄家斬首,女眷及段氏族人流放千裡,永不得入京入仕。賢貴妃以霍亂朝綱之罪被賜鸩酒,三皇子則貶為庶人終身監.禁。
至此,鼎盛一時的勳貴之家就此覆滅,如大廈傾塌,掀起一陣喧塵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後,連貶為庶人的三皇子也在太子復位後被毒成廢人,一生起復無望。
.
此乃後話,且說現在科舉舞弊案真相大白後,蕭韫背負多年的罪名沉冤得雪。仿佛頭頂霧霾撥開,終於見青天。
慧蘭公主得知此消息,竟是又哭又笑。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她說:“母後在天之靈也能安心了。”
“還有藺老丞相,藺家赤膽忠心,被發配多年,如今她們總算能回到故土。”
她知道,這些事是壓在弟弟心中的巨石,一日不落地,他便一日不得喘息。
現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往後你有何打算?”她問。
蕭韫坐於對面,漫不經心地品茶:“這得看皇上的意思。”
慧蘭公主無奈:“你如何就不肯喊他一聲父皇?”
蕭韫沉默不作聲。
“罷了,我也不是逼你什麼,隻是提醒你,他畢竟是咱們的父親,血濃於情。”
聽見“血濃於情”幾個字,蕭韫低嗤了聲,不置可否。
“既然真相已大白,天下人都知你蕭韫含冤六年,想來父皇也會好生補償,起復東宮指日可待。”
“嗯。”蕭韫淡淡地應了聲。
他等這一天等了許久,然而真正得到了,卻發現並沒有多高興。
因為這些本身就是屬於他的,算不上得到,隻是拿回來罷了。
“如今賢貴妃一黨已鏟除,朝堂上再無你之勁敵,此事我便不為你操心了。”慧蘭公主說:“我就問你,往後你有何打算?”
“什麼打算?”蕭韫懶懶地抬眼。
“當然是成家的打算。”
“我沒有打算,況且此事恐怕還得由那位做主。”
蕭韫起復東宮局勢已定,屆時東宮太子擇妃之事自然是由皇帝安排。
“雖是如此,”慧蘭公主說:“但父皇有心補償你,定會以你的喜好為主。你若是有喜歡的姑娘,不妨說出來。”
蕭韫繼續事不關己地喝茶。
慧蘭公主打量了會,突然笑了,說道:“你一直不肯娶妻,該不會還在等靖海侯府的那位?”
六年前,蕭韫還是太子時,嘉懿皇後親自為太子挑選了太子妃,正是靖海侯府的嫡長女陸亦蓉。
蕭韫被廢黜後,陸亦蓉也隨之去了廟裡吃齋禮佛。而如今六年過去了,兩人各自都未嫁娶。
人人都以為蕭韫是因為還念著陸亦蓉不肯成家,甚至感嘆兩人苦命鴛鴦。
連慧蘭公主也聽說這事,不過她一直沒問,如今見弟弟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忍不住問出來。
蕭韫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卻沒解釋。
“你這性子,若不是出身皇家,恐怕都沒姑娘願意嫁你。”慧蘭公主對這個悶聲不吭的胞弟也有點氣:“阿姐與你說終身大事,你不鹹不淡的,那你今日這般心不在焉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蕭韫看了看天色,卻是問道:“現在下學了吧?”
“什麼?”
“我過來接人。”蕭韫道。
慧蘭公主更氣了:“敢情你是來接你那小徒弟,見時辰還早,順道來找我喝杯茶的?”
想到什麼,她說:“不是我啰嗦,你那小徒弟如今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與你住在一處實在不合適。”
“哪不合適?”
“孤男寡女,就不合適。”慧蘭公主直言:“知道的說你們是師徒關系,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
“總之,為了你那好徒兒名聲著想,阿姐建議你還是快些把人送回家的好。”
蕭韫突然很煩,不愛聽這些。
“你不愛聽也得聽,”慧蘭公主苦口婆心:“如此不隻對她好,對你也是好的。若是哪天有人得知你身邊養著個姑娘,未來的太子妃心裡舒服?”
“屆時她與你有芥蒂,還影響你們夫妻情分。”
蕭韫冷笑:“沒影的事阿姐未免過慮。”
“好,即便不為你自己想,那你的小徒兒呢?”慧蘭公主繼續道:“若是真有人傳出點什麼,她往後還怎麼嫁人?”
蕭韫頓時惱火:“嫁不出去,我娶她就是!”
這話說出來,蕭韫自己都愣了下。
他緊緊盯著茶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