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知道啦。”許昭意無奈地擺擺手,“好啰嗦啊,男朋友。”
擔心的確多餘,許昭意在擂臺上幾乎是壓著人打。
陪練是個年輕小伙子,剛來這家俱樂部兩天,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幾歲。俱樂部以為女高中生是好奇才涉獵,就分給了他,讓他帶著玩的。他也真沒當一回事兒,前面還跟許昭意講了一堆有的沒的,比劃了個架勢,想從零開始教。
結果她上來下了狠手。
陪練被一個漂亮的背摔撂在地上時,還懵了幾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跟他預想得不太一樣。
散打裡的摔法無非投和絆,破壞平衡後佐以巧力。許昭意身手幹淨利落,沒有花裡胡哨的招式,但比別人都狠,寸勁帶來的疼痛和麻意,直順著他皮膚傳到骨頭。
“小丫頭專業的啊!”底下有人看得興起,吹了聲口哨。
陪練原本“陪玩”的打算,被她在擂臺上壓制得煙消雲散,直蹬腿後從地上掀起,踢向她的下巴。
許昭意身體後屈,避開了這一擊。雙方左直拳接右鉤拳,攻防過招後,她一個很簡單的右手直拳,狠狠撞向對方的腹部。在他疼到彎身時,緊接著屈肘上抬,撞向他的下巴。
一來一去,兩人錯了身位,拉開了距離,側步滑身後,許昭意側踢壓在了他的心口,將人踹了出去。
她收拾人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半點反應機會都不給,直接打到人死絕。
贏得毫無懸念,沒什麼意思。
耳邊喧囂吵鬧,全是裁判的哨聲和圍觀人的驚嘆,然而許昭意感受不到半分喜悅。刻意壓制的情緒根本壓不下去,心底防線不知何時崩塌了,觸底反彈。隻要一停下來,燥意就席卷著上湧,抽空了她所有力氣。
許昭意後退了一步,無聲無息地蹲了下來,環著膝蓋埋下臉頰。
在地上緩疼的陪練傻眼了。
本來遇到個這麼能打的,讓他單方面挨揍已經很慘、很丟臉了,說不定還會成為他職業生涯的恥辱和陰影。現在又天降一口黑鍋,砸得他人生陷入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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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這他媽是碰瓷吧?
難道挨打和碰瓷,他今天二者得兼了?
雖然他不好好念書,但也受過九年義務教育,並不好騙。打完人突然倒下,還倒地不起了,分明是想訛錢。
前一秒陪練還疼得半死,差點爬不起來,甚至考慮過放棄職業操守和這位客人的報酬,躺在地上裝死拉倒。畢竟金錢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後一秒他忍著痛,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對許昭意退避三舍,“這可不是我動的手,很明顯,我是單方面挨打的啊。”
他努力地澄清,臉色十分蒼白,誠惶誠恐,“我們這兒有監控,小姐姐,你要不要先起來看看啊?” .
第56章 絕對掌控
“沒你的事。”梁靖川從擂臺圍繩外翻上來, 繞開他快步走到許昭意身邊,“找個地方休息會兒?”
“你讓我緩緩,”許昭意聲音很低, 但還算平靜,“我就是有點難受。”
梁靖川也不催她, 半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陪練片刻不想多待, 忍著痛爬起來就走, 遠離這個是非之地,生怕下一秒就被人抱住大腿, 訛上一筆巨額賠償。
很長時間的靜默, 許昭意似乎才緩過勁來。
“我其實就是想不通, 我想不通我爸跟我媽怎麼了,”許昭意靠向他的肩膀, “我真的想問問,那打文件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準備辦離婚手續了, 還是已經離了?”
梁靖川將她攬進懷裡,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索性什麼也沒說。
“可我不敢, ”許昭意咬了下唇,在他懷裡搖了搖頭, “我怕他們連表面的平和都不維持了。真到了那一步, 我能做什麼呢?難道我真的哭一場、鬧一次, 學別人離家出走絕食威脅?或者直接去求他們,為了我不要離婚,求他們別不要我?那萬一——”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萬一他們真的過不下去了呢?我總不能因為自己,就自私地要求他們熬一輩子吧。”
“這不是自私,昭昭。”梁靖川摸了摸她的頭發,微嘆了口氣,“這並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可我不能這樣,梁靖川。”許昭意很小聲地說道,“如果他們真的不想待在一起,就算我心裡很想任性點,很想鬧一鬧,我也不該這樣。”
她苦笑了聲,“我根本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離婚,他倆根本沒怎麼吵,一聲不吭地就把手續文件準備齊全了,好像片刻都等不及。你看,他們就是不想要我了。”
“沒人不要你,他們也不會不要你,”梁靖川攏緊了她的腰身,“你已經很好了昭昭,大家都很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
“可我還是好怕,”許昭意攥緊了他後背的衣服,喃喃道,“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不能做,好像怎麼樣都不對。”
沒有歇斯底裡也沒有失聲痛哭,她自始至終聲音很低,細弱蚊蠅,最後消散在空氣裡。
梁靖川不太會哄人,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他父母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最初就是家族聯姻,沒有感情基礎;婚後也充滿了權衡利弊,你來我往的算計,就像兩個虛偽的政客。他沒留戀過這樣的親情,所以他父母離婚的時候,他接受得很順利。
可情緒大約會傳染,她難受的時候,他心疼得避無可避。
在他懷裡靠了會兒,許昭意突然推開他。她的手撐在地面上,朝後仰了仰,刻意跟他隔開了段距離。
“你還是別抱我了。”
梁靖川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實在不解,“怎麼了?”
“我身上全是汗,好髒。”許昭意蹙眉,想從地上爬起來,“我先去洗個澡。”
話音剛落,梁靖川朝她傾身,攏著她的腰身收緊,嗓音低下來,“傻子,不嫌棄你。”
“沒事了。”許昭意輕聲說,“我心情好多了,走吧。”
梁靖川垂眼看著她,把她從地上撈起來,聽著她忽然喊“麻了麻了”,揉了揉她的腦袋,低低的輕笑聲沙啞,“要我背你走嗎?”
“太丟人了,算了吧。”許昭意拍開他的手,在原地活動了下,“毀我酷girl人設。”
梁靖川其實很擔心,從他見到她,到送她回家,她連哭都沒有,理智得不正常。似乎就差一個崩潰的觸發點,可能她什麼時候再想想,就受不了了。但他沒辦法插手,他摻和不了她的家事,更不可能時刻待在她身邊。
路燈下拖出長長的影子,拉扯得親密,統共不到百米的路,刻意放緩了步行的速度,還是分開得很快。
許昭意頓住腳,抬眸看著他,“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梁靖川松開她的手,直直地看著她,眸色沉沉的,漆黑一片。
告別才走出沒幾步,許昭意的手機振動著響起,是他的通話。
嗡嗡——
許昭意怔了下,接通電話的瞬間扭過頭來,“你做什麼?”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的臉,湛黑的眼瞳在夜色裡微微發亮,隱隱有情緒波動,又像隻是映入了夜晚流離的光線。
很近的距離,聽筒和現實的聲音錯開了微小的時差後,疊在一起,像是回聲。
“不太想放你走,但是一起過夜,現在好像不太合適,”梁靖川凝眸看著她,眸色漸深,“別掛斷,就當我陪著你吧。”
他的嗓音低啞沉緩,溫溫淡淡地從聽筒鑽進來。
許昭意稍怔,聽得耳垂發燙,耳尖發麻,心髒不爭氣地漏了半拍,“好。”
雞零狗碎的感動和細節,在夏夜的月色水乳-交融,渾然一體,在她心底鍍了層釉質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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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內燈火通明,入目明亮而一塵不染。玄關處堆放著各種購物包裝袋,各種品牌送過來的,阿姨正在分類整理,從絲巾衣服鞋子,但珠寶畫作收藏,琳琅滿目,流光溢彩。
許昭意剛進來,小心翼翼地繞開地上的瓷器,就聽到鍾女士在客廳叫她。
“怎麼回來得那麼晚?”鍾女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愜意闲適地往素瓶裡插花,頭也沒抬地問了句。
“出去透氣。”許昭意言簡意赅。
咔嚓一下,鍾女士剪掉了多餘的枝葉,溫溫淡淡地說道,“阿姨跟我說你沒吃晚飯,讓她給你現做吧。”
“不餓,算了吧。”許昭意垂了垂眼睑,想直接上樓。
鍾女士從花葉間抬眸,意識到她情緒不太對,隻當她今天小孩子脾性,笑了笑,“這個假期我也不著急回去,趁著你爸沒走,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許昭意沒說話,心底像是橫了一跟刺,明明是關心的話,她卻覺得格外諷刺和刺耳。她一刻都不想停留,直接往樓上走。
“你應該九月份開學吧?去歐洲也來得及,你之前不是想去哥根廷,還有哈利波特的古堡嗎?我記得是英格蘭的Alnwick小鎮……”
周圍的空氣寸寸凝結,許昭意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心口,沉悶得喘不上氣。所有的硬氣都是偽裝,她沒想過自己的心裡防線脆弱得不堪一擊,但她真的一句都不想聽下去。
“別去了,”許昭意站在最下面的臺階上,旋過身時按掉了電話,眸色很淡,“你們不是打算離婚了嗎?”
鍾女士怔了下,心底咯噔一下。大約沒料到許昭意知曉,她的情緒都來不及收斂,就蹭地從沙發上起身,“昭昭。”
“還是說你們早就離婚了,就瞞著我一個人,隻有我不知道?”許昭意輕嘲,直勾勾地看著她母親,聲音始終不高,“你們打算拿這種事,等我十八歲給個驚喜嗎?”
壓抑了好幾天的情緒,像是被點著了的導-火-線,一路燒到瀕臨爆炸的極限。她根本冷靜不下來,就算給她再多時間平復心情,也她沒辦法岿然不動,四兩撥千斤。
“昭昭,爸爸媽媽並沒有。”鍾女士幾步走了過來,“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胡思亂想?”許昭意打斷她的話,“那你們臥室裡放著的是什麼啊?我是不是應該裝作沒看到,就算看到了也應該懂事地說一句你們開心就好啊?”
“昭昭,那些文件並不能代表什麼,媽媽隻是前段時間出了點狀況,”鍾女士扶著她的肩膀解釋道,伸手去擦她的眼淚,“我讓助理整理財產明細,隻是想留給你。”
“留給我,是想補償我沒人要了嗎?”許昭意並不領情,後退了一步,“我是不是特別好哄啊,媽?隻要隨便敷衍兩句,我就該樂呵呵地走開了,像個傻子一樣。”
她忽然很想笑,眼淚卻毫無徵兆地滾落,“您也別跟我說什麼不影響沒關系了,以前,以前就算你們一年到頭不著家,我也沒鬧過;就算小時候我很羨慕其他小朋友,羨慕她們哭一哭,什麼都有了,我也沒好意思鬧著不讓你們走。我……我已經很乖了,我已經很努力讓你們省心了,我沒什麼要求了。”
她越說越急,擦了下眼尾,眼淚卻連成串一樣往下掉。
“憑什麼啊,憑什麼我還是要經歷這些,憑什麼我就得理解你們啊?”
家裡的阿姨將溫好的湯羹放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勸解誰。正手足無措間,門廳傳來聲響。
“先生,您可算回來了。”阿姨踏前幾步,接過他的外套,欲言又止,“您跟太太……”
許崇禮一進家門就撞上這一幕,皺起了眉頭,面色嚴肅,“又哭又鬧的什麼話?”
算不上指責,但許昭意心底發酸,她抹了把眼淚,眼淚無聲無息地往下掉,模糊了視線。
“崇禮。”鍾女士上前一步,大約怕他說什麼重話。
“你不用哭,”許崇禮沒繞彎子,淡著聲開門見山,“你媽媽前段時間是考慮過跟我離婚,但跟我們感情沒有關系,是因為她前段時間生病了,在國外確診了重症。”
許昭意怔怔地抬眸,聽到“重症”兩個字,眉心跳了跳。
“不過當地的醫療水平不算發達,不知道是醫療設備出了問題,還是拿錯了化驗單,是誤診。”許崇禮一句話打消了許昭意的顧慮,“前些日子不肯跟你說,是復查結果沒出來,怕你傷心。”
說完,他微蹙著眉看了妻子一眼,“如果不是你媽媽的助理偷偷給我打電話,她怕是都打算瞞著我,一直到籤離婚協議。” .
第57章 販賣日落
周遭陷入詭異而微妙的氛圍, 許昭意的眼淚哽住了。
簡單來講, 前段時間鍾女士的團隊在赤道附近拍攝牛羚遷徙, 氣候惡劣外加水土不服, 突發急症。當晚就近找醫院檢查,結果被診出重病。
這種事癱在誰身上都沒冷靜可言,鍾女士平時的明智理智睿智全沒了,做的最當機立斷的一件事就是回國。她以為時日無多, 才後悔沒陪陪家人;放心不下女兒, 才想到提前轉她財產;考慮離婚也確有其事, 畢竟她不太想自己丈夫婚姻狀況一欄,填寫喪偶。
一切都被鍾女士瞞下了,直到知情的助理實在看不過眼, 偷偷給許崇禮打了電話。許崇禮當即撂下手邊的工作回京,路上起了爭執,才有了車庫的一幕。
作為一名嚴謹的科研人員,許崇禮的思維模式直截了當,看自己的妻子像看傻子。他理解不了她不去醫院治療,反而交代後事,爭論的話題從“你為什麼瞞著我”到“你為什麼不去醫院”,最後二話不說把鍾女士拽到醫院去。許崇禮的同學朋友裡很多混生科醫學圈子,不乏杏壇國手, 當晚就叨擾了不少專家, 驚動了大半個醫療界。
結果興師動眾完, 才發現是一場烏龍。
小醫院的醫療設備和資源水平不高, 基本停留在我國十幾年前,估摸著護士忙亂了拿錯了化驗單才誤診。反正回燕京復查的結果沒並不壞:鍾女士身體健康,一切正常。
隻能說,該醫院的診斷水平,跟百-度問醫一樣不靠譜——
絕症起步,死期將行。
本來是怕許昭意擔心,鍾女士才打算瞞到最後一刻;現在結果雖好,但過程太丟人現眼。復查報告拿回來後,鍾女士活活被丈夫無情嘲笑了兩小時,半夜爬起來,掐死枕邊人的心都有,所以更不打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