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隻要你需要，我就幫你贏。」
沈晚儀臉色慘白，她靠著牆，明明是夏天卻哆嗦著嘴唇：
「你越愛她，越把她推得遠。」
「你知道嗎?就是你喜歡她，才把她送走的。」謝嶼掃了她一眼：
「我知道。」
我沒有想明白謝嶼為什麼這麼說。「謝嶼，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沒有不值得，我隻想你開心。」
心口被狠狠一撞，從胸口開始往上湧，一路到喉口我說不出話來，湧到鼻尖、眼睛，又酸又澀。
我隻是不斷地眨著眼睛，忍著快要掉下來的眼淚。
謝嶼追問道：「沒了嗎?隻是為了贏?」我沒懂他這句話：
「什麼?」
謝嶼抿著唇，倔強地看著我。
我忽然福至心靈：
「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喜歡你。」
我說完這句話，耳邊響起我曾無數次渴望聽到的那句：
【任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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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亂地拉住謝嶼的手，沒來得及說話，隻看見他很淺很淺地笑了笑，語氣溫柔
「姜珣，天天開心。」
「我希望你永遠健康快樂。」
14
高考後，我纏著工作繁忙的爸媽陪我出去玩。
卻因意外，一家三口全部喪生。
純色的窗紗隨風輕動，桌上的白勃艮第開得正盛。
「珣珣，過來吃飯。」
媽媽就站在那兒，在我抬眼就可以觸及的地方。
我低著頭，幾乎要忍不住淚意：
「媽媽。」
開口就哽咽了。
我媽趕忙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背：
「是不是受委屈了?」
媽媽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
「媽媽，我好想你。」
我聞到陽光的味道，像蒸騰而起的霧氣，我的心裡暖融蟲的。
像我無數次午夜夢回見到的場景一樣。
我和我的爸爸媽媽坐在餐桌上安靜地吃飯，花瓶裡的白勃艮第鮮嫩純白。
微風撩過窗紗，世界靜謐美好。
一切回到原點。
吃完飯，我爸主動提起帶我出去玩的事情：
「這麼多年，我們都沒能好好陪在你身邊，這次你想去哪?我和你媽空出時間來陪你。」
媽媽笑著點點頭。
「哪裡也不去了。」
噩夢一樣的生活，我不想重演第二回。
「寶寶。」媽媽伸手撫摸我的頭，滿眼的擔憂，「今天遇到了不高興的事情嗎?
「沒有。我想你們在家陪我。」
二人對視一眼，齊齊稱好。
我爸突然道：
「珣珣，你是爸爸媽媽這輩子得到過最好的禮物。」
「爸爸媽媽一直以你為驕傲。」我爸很少說這種煽情話。
我不知道他怎麼了，但還是被他說得想哭。
我捂住臉，聲音斷斷續續：
「我賺不到你們那麼多錢，不能像你們一樣成功。」
「我處理不好很多事情，還傷害別人。」
「不是我的本意，但我還是這樣做了。」
「還有很多很多。」
「這樣呢?這樣也是嗎?」
媽媽心疼地抽出紙巾給我擦眼淚：
「從你來到這個世界上開始，你就是了。」
「我們什麼都不需要你做，你隻要開心就好。」
「不管怎麼樣，爸爸媽媽永遠愛著你。」
「不論遇到什麼困難，珣珣，向前看。」
我爸適時開口道：「沒有過不去的坎。」
「你要向前看，有些事情不能強求。」
「我和你媽媽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夠開心快樂。你能做我們的女兒，我們很感激。」
我泣不成聲。
他們並不知道曾經經歷過死亡的痛苦。
並不知道我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
他們隻知道我在難過，隻知道告訴我希望我快樂。
這是我人生裡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每天睡醒面對的不是空蕩蕩的房子，而是我的父母。
我已經高考完，完成了人生前一個階段的目標，不再被時間催著往前走。
我可以慢下來，感受生活。
七月一十八日，這個日子是我們遇難的時間。
這段時間，我幾乎斷了所有社交，小心翼翼地幫助我爸媽避開所有可能死亡的節點。
一切如常。
七月一十八日的這天，爸媽沒有出門，他們在客廳裡放了音樂跳舞。
我從二樓往下望，媽媽的裙襬比盛到極致的白勃艮第還要漂亮。
我「蹬蹬」下樓，不滿地抱怨著：
「怎麼不帶我玩?」
媽媽旋轉的裙角揚過，她伸手把我拉過。
我爸嫌我礙眼，我和他鬥嘴。
媽媽笑著看戲：
「別吵了，給你們彈個曲子。」
她優雅落座，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節脖頸，高傲得像隻天鵝。
我爸說，他之前就是這樣對我媽一見鍾情：
「漂亮吧，我老婆。」
我爸拍拍胸口，滿臉驕傲。
我面帶笑意，表示認可。
可惜我隨我爸，沒什麼音樂細胞，愛聽些口水歌。
但聽愛的人彈琴，倒是很開心的。
曲調悠揚歡快，我瞬間想起謝嶼彈的那首曲。
哪怕沒什麼音樂細胞，我也能分辨得出來是同一首。
最後的音調消散，媽媽坐在琴凳上，語氣含笑道：
「這首曲子最近挺流行。」
我不明所以。
她接著道：「這曲子叫訣別書。」
我愣住，腦子裡一片混亂。
謝嶼，他為什麼要給我彈這個?
媽媽，又是什麼意思?
「寶寶，向前看。」
媽媽拉住我的手，我爸也擔憂地看著我，輕輕點頭：
「你媽媽說得對，人要向前看。」
「有些事不能強求。」
「爸爸媽媽希望你能夠快樂，不能困在過去裡。」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
「什麼意思?」
「你們是什麼意思?」
我媽拍拍我的手：
「隻要你開心，我和你爸爸就沒有遺憾。」
空氣瞬間稀薄。
我喘不過氣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就是這樣一個尋常的午後，剛剛還笑著和我說話的爸爸媽媽突然倒下。
身體的每個關節都失控，我無法靠近他們。
爸爸說：「珣珣，爸爸媽媽愛你。」
媽媽說：「寶寶，爸爸媽媽非常榮幸成為你的父母。」
心口一陣絞痛，我使不上力氣，跪倒在地，溫熱的陽光曬得我渾身發顫。
【為什麼?】
【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系統!系統!】
【請宿主選擇繼續任務或返回原任務世界。】系統沒有給我任何的解釋，重複著這道語音，【請宿主選擇繼續任務或返回原任務世界。】
【經審定，宿主僅完成一次任務，若選擇返回任務世界則直接開啟傳送。】
我哭得近乎昏厥。
系統重複道：
【請宿主選擇繼續任務或返回原任務世界。】
番外一
沈晚儀已經記不清這是她的第幾個任務世界了。
她從小被重男輕女的父母丟給奶奶。
她在奶奶的背上、臂彎和愛裡長大。
奶奶是村子裡出了名的潑婦，誰家佔了她一絲一毫的便宜，哪怕無心之過，她都會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
村子裡的人不喜歡她奶奶，更不喜歡沈晚儀。
沈晚儀並不懂事，她和其他孩子一樣鬧著要東西，和奶奶吵架。
祖孫兩個人經常吵得面紅耳赤。
村子裡的人說：「是大潑婦教出來的小潑婦。」沈晚儀童年時，很不喜歡奶奶。
她想要是沒有奶奶，她應該和她的爸爸媽媽在一起。
沈晚儀漸漸長大了。
越長大，她越明白奶奶這份愛的沉重。
一個年老的女性，一個年幼的女性。
如果奶奶不做潑婦，那就沒有人可以保護她了。
奶奶漸漸老了，脊背彎下去。
沈晚儀扶著她，比奶奶還要潑婦，不許村子裡的人欺負奶奶。
奶奶吃了很多苦。
沈晚儀也吃了很多苦，她想著再快些長大，讓奶奶享福。
她吃過客人的剩飯，翻過垃圾桶，咬著牙往上爬。
沈晚儀還記得那天，她在客人走後收拾餐盤，因為餓得眼前發黑，她胡亂抓了把菜往嘴裡塞。
卻撞上了去而復返的客人。
沈晚儀漲紅著臉，支支吾吾解釋不出半個字。
她有種被人扒光了的羞恥感，恨不得往自己臉上亂刨，扯下這身人皮。
去而復返的女生，眼睛瞪圓了一瞬，而後連連道歉：
「不好意思，我回來拿包。」
那個女生好像比她還內疚。
沈晚儀僵直著身子，立在角落。
她呆愣地看著女生拿了包離開，行至門口時，卻是猛地頓住。
沈晚儀的心高高懸起，那個女生轉過身，有些躊躇地咬了下唇，溫聲道：「你好，請問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我沒有壞心的。」
包廂內的燈光給得很足，沈晚儀愣愣地盯著那個女生的臉。
女生自我介紹說她叫姜珣。
姜珣家境優渥，家裡的公司每年都有公益支出。
沈晚儀被劃進那些被資助人名單裡，成了其中一員。
2
沈晚儀得以過上正常學生的生活。
她成績優異，順利畢業，拿到了待遇很好的。ffer。她和奶奶說轉正了就接她出來住。
她給對接人發消息，說以後一定會回報。
對接人讓她別多想，她們公司年年都有公益支出，並不求回報，隻希望她之後可以好好生活。
對接人隻是公司的普通員工，並不了解背後原因。
沈晚儀於姜珣而言，隻是她看不下去，順手撈了一把的人。
姜珣早就不記得了。
可姜珣對沈晚儀而言，卻是除奶奶以外最感恩的人。
3
奶奶沒等到享福。
她死在一個很好的春天裡。
死在孫女要帶她走出困了她一輩子的大山的那年。
奶奶有時候打發時間，就會想想外面的世界，想想孫女所在的地方。
她心裡滿是甜蜜。
4
沈晚儀身體本就差勁，她用工作麻痺自己。
高強度的工作讓她倒下，系統感知到她的執念，出現在她面前。
沈晚儀開始不斷地穿梭於各個任務世界，一次又一次把時間點回撥，一次又一次看著奶奶離開。
她根本改變不了結局。
一次又一次看著最愛的人離開，她能預料到結局卻根本無法阻止。
她的精神近乎崩潰。
無數的任務堆疊起沈晚儀的等級，她有了挑選任務世界的權利。
這一次，她看見了姜珣。
調出任務世界的資料，沈晚儀確定那就是她認識的姜珣。
她救不了奶奶，救不了自己。
那就救救姜珣吧，像姜珣拯救自己一樣。
她用積分讓系統配合演戲，故意製造漏洞，裝出愚蠢的樣子。
姜珣真好啊。
明明她那麼過分了，姜珣卻因為一條草莓糖，讓她好好活下去。
沈晚儀屢屢試探謝嶼，她終於肯定謝嶼的真心，稍稍放下心。
姜珣那麼好的女孩子，一定會幸福的。
沈晚儀把自己剩下的全部積分兌給了姜珣父母，姜珣父母帶著記憶回到了正確的時間節點。
她希望姜珣不要和自己一樣困在那些過去，她希望姜珣可以開心點。
希望姜珣天天開心。
沈晚儀把能留的一切都留給了姜珣，囑咐系統不要讓姜珣知道。
然後沉沉地睡去。
這一次，誰都吵不醒她。
她要好好休息了。
番外二
謝嶼自出生起就發現這個世界真是神戳戳的。
字面意思上的神戳戳。
他能敏銳地感知到一些人感知不到的東西。
比如下一秒桌上的杯子會被摔碎。
牆角的花將在明天下午四點準時盛開。
不過沒對他產生太多的影響，謝嶼假裝不知道。
直到那天，他在羽毛球館內打球，有個女生冒冒失失撞過來，演技拙劣地道歉：
「對不起同學，我不是故意的。」
謝嶼下意識地退後，卻聽見沒有張嘴的女生再次發出聲音：
【系統，我表現得怎麼樣?】
她很可愛，很鮮活，很有趣。
謝嶼好喜歡她。
是謊言也沒關係，謝嶼覺得，她也有幾分喜歡自己。
3
高三上學期末的最後一天，兩個人頂著風回家，謝嶼聽見姜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我得贏啊。」
他瞬間反應過來，姜珣要回家了。愛的本色是什麼呢?
大概是自私，他不想她走。
姜珣對著他笑，聲音甜甜的。
她說：「謝嶼，我希望你天天開心。」「每天都要開開心心哦。」
姜珣是笨蛋，不知道她自己的聲音哽咽了，不知道她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謝嶼也是笨蛋，謝嶼想起了那句「愛一個人，希望她過更好」的歌詞。
哪怕，哪怕不能再見面。
謝嶼也希望，希望姜珣可以天天開心。
4
他要留下姜珣，太簡單太簡單了。
隻要不給姜珣那麼多的愛，隻要不對姜珣那麼好。
但謝嶼並不想她難過。
姜珣不顧一切地想要回家。
謝嶼知道了，他愛著的人在充滿愛的家庭裡成長。
他破天荒地落了淚。
姜珣值得全世界的愛，值得最好的愛。
番外三
1
【請宿主選擇繼續任務或返回原任務世界。】
【經審定，宿主僅完成一次任務，若選擇返回任務世界則直接開啟傳送。】
粉積的天西背點寒息，至內羽七球切開」空響。
我低著頭往前跑，撞上溫熱的身體：
「對不起同學，我不是故意的。」
我慌亂地道歉，耳尖瞬間飄紅。
我覺得自己表現得很好。
可對面始終隻是沉寂地看著我。
我心慌，下意識地抬起眼望向他，落入一雙溫柔的眼。
「你第二次說了這樣的話。」
「歡迎回到我身邊。」
「我很想你。」
我訝然，被謝嶼擁入懷抱。
他手上的Hell。Kitty護腕磨得有點舊了。
2
【請宿主選擇繼續任務或返回原任務世界。】
我想我的爸爸媽媽。
我想他們活著。
可是，可是。
我哽咽著：【返回原任務世界。】
繼續任務，隻會繼續重複父母離世的結局。
生生世世淪為主系統的走狗，直到被壓榨殆盡。
越到後面越無法擺脫。
沈晚儀就是個例子，她明明知道，但她沒辦法停下來。
我向系統抵押了所有，把我送回和謝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再次表演故意接近，想重新和他愛一回。
少年分明沉寂如月。
少年的愛卻炙熱如烈焰，燎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