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離卻不依不饒,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怎麼不吭聲了,身體不舒服嗎?」
柔情得略顯刻意。
吳嵐風將書包重重扔上行李艙,洩憤似得。
「沒,沒有。」
不知道怎麼,呂邇回頭瞟了我一眼,又恢復了傲慢的模樣。
我在心底默默複習著公式,偏頭望向窗外。
視線觸及反光鏡,我與路離四目相對。
他自若地笑了笑,毫無窺探者的自覺。
我翻了個白眼,將厭惡表達得淋漓盡致。
不想再被這群人影響,我將衛衣的帽子往下拉遮住臉。
正準備小憩一下,大巴突然開始劇烈搖晃。
「同學們快下車,大橋塌方了。」
轟隆隆的聲響由遠及近,呼嘯的煙塵遮擋了視線。
一片尖叫聲中,所有人都試圖往外湧。
後背發涼,我來不及反應就被困在了顛倒的車廂裡。
良久,我終於找回理智拼命拍打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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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身體,隻發現了幾處淤青。
「救命,救命啊。」
透過縫隙,我看到路離牽著呂邇正站在路邊包紮。
不愧是男女主,就連遭遇意外都會因為恰好坐在第一排而快速逃生。
或者說,這場所謂的意外隻是在針對我。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機械手錶發出細微的聲響,在死寂的廢墟中格外清晰。
我抹去錶盤上的碎屑,渾身冰冷。
「還有半個小時,考試就禁止學生入場了。」
又是半個小時。
我咬緊牙關,不管不顧地徒手創開堵在玻璃窗前的石土。
尖銳的碎片劃破皮膚,嵌進指甲縫。
鑽心的痛讓我疼得發不出哭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被焦慮壓得喘不上氣。
血珠順著裂隙蜿蜒蔓延。
滴答,滴答。
在灰敗的視線裡開出妖冶的花。
我呆呆地看著路離和呂邇乘上私家車揚長而去,頹然失了力氣。
如困獸做籠中鬥,絕望地紅了眼眶。
就在我放棄希望的時刻,面前的巨石被猛地抬起。
梁津南逆著光,朝我伸出手。
「笙笙,抓緊。」
他修長白淨的雙手此刻滿是汙漬,暗紅色在指尖蔓延。
我用力點頭,手腳並用地往上爬。「有沒有受傷?」
「沒有。」
「離開考還有十五分鐘,我們現在過去或許來得及。」
梁津南片刻不敢停歇,將我抱上後座。
「梁津南,算了吧。」
可我退縮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笙笙?」
「我不能讓上次的事情再重演。」
看著他血跡斑駁的雙手,我沒來由地發怵。
今天的一切都和一年前的車禍高度重合。
我如同被下了詛咒的人魚,被迫直面已知的懲罰。
「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千萬不要妥協。」
「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積蓄已久的委屈和害怕頃刻間爆發,我死死抱著梁津南不撒手。
「笙笙,相信我。我不會出事的,也不會讓你出事。」
梁津南嗓音發顫,在我額頭印下一吻。
10
踏入考場,我眷戀地回頭。
「你瞧,我們這不是沒事嗎?安心去考試,我等著你回來。」
梁津南將我凌亂的髮絲別至耳後,笑意和煦。
砰砰亂跳的心漸漸安定,我僵硬的神色舒展開來。
正午的日光有些刺眼。
我感到片刻暈眩。
梁津南催促我趕緊進去,而我也沒再停留。
於是後來的每一天我都在懊悔。
為什麼我沒有多看他一眼。
最後一眼。
兩個小時的試卷,我花了一個半小時就寫完了。
看著前方呂邇奮筆疾書的模樣,我笑了。
梁津南,我沒有讓你失望。
提前交卷,我迫不及待地奔出去尋找梁津南的身影。
可是怎麼也找不到。
「伯伯,您有看到之前送我來的一個男生嗎?大概這麼高,白白淨淨的。」
細細密密的忐忑啃噬著心尖,我對著門口擺攤的老人比劃。
「哦!是不是還穿著病號服。」
梁津南來得著急,連衣服都沒換。
「對,對。」
我驚喜地點頭。
「他吐了好多血,被救護車拉走了。」
「什麼?」
我愣在原地,刺骨的寒意瀰漫全身。
這些字我明明都認識。
但連在一起,我卻怎麼也不敢相信其中的意思。
11
整整十天,梁津南都在重症監護接受治療。
透過玻璃,我看到他單薄的身上插滿了管子,裸露的手背上全是針孔留下的痕跡。
我一遍遍自我麻痺,告訴自己他很快就會好起來。
但梁津南還是死了。
醫生說,他那天不顧醫囑私自出院本就存在風險,一路的劇烈運動又引發了舊疾,最後不治而亡。
我脫力般癱坐在地上,哭得幾乎斷氣。
「許笙笙,你怎麼在這。」
呂邇眼神有些空洞,臉上再也沒了驕傲的神色。
「滾開。」
我冷了臉,繞開她。
「許笙笙,你說,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呂邇像是自言自語,笑容淒婉。
她手中的單據掉到地上,我停下了腳步。
診斷結果四個大字後面跟著吳嵐風的名字。
「大橋塌方那天,我為了哄路離開心,叫了管家趕過來送我們去考場。所以吳嵐風沒找到我,以為我還困在廢墟裡。沒等消防員到,他執意下去救我。結果……結果他就遇到了二次塌方。他的腿被石塊砸中,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以為我成了女主就會很開心。可我現在好後悔,我好像把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弄丟了。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些外在的東西我都可以不在乎,我隻想要吳嵐風能再看看我。」
呂邇狼狽地歸跌跌了地上,顫抖著揪住心口。
「呂邇,你不是不知道。你隻是太貪了。」
我輕笑出聲,望向她的眼神毫無憐憫。
呂邇像是被脆弱的乾花,在聽到這句話後徹底碎成了麵粉。
面色慘白,她費力起身。
「路離,並非沒有弱點。」
12
路離再次找到我,彼時我正在收拾梁津南的遺物。
「許笙笙,恭喜你拿到了進入迅捷實驗室實習的名額。」
我淡淡掃了他一眼,專心擦拭著相框裡的照片。
殘酷的現實逼我認清了一個真相——現在的我依舊不是系統的對手。
「呂邇主動宣告任務失敗,已經被抹殺了。」
「所以,我現在還缺一個女主角。」
「許笙笙,我對你很感興趣。」
路離語氣誠懇,難得地收斂起了高高在上的姿態。
「路離,你為什麼著急要找到下一個女主。」
我滿意地打量著光潔如新的照片,忽然出聲。
系統在主神的授意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幫助攻略者完成任務。
一個攻略者失敗就會立刻有下一個攻略者補上。
為什麼,主神會這麼迫切地需要攻略者。
又或者說,他為什麼比攻略者更執著於攻略成功。
「當然是為了維持世界運轉。」
路理一怔,臉色有片刻緊繃。
「是嗎?」
「不然呢?」
「我隻是好奇,你這麼緊張幹嘛?」
「我沒有緊張。」
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打開大門。
「你很特別也很有毅力,如果你願意成為女主,一定可以圓滿完成任務。」
路離假裝看不懂我送客的意圖。
「滾。」
於是我隻能直截了當地把他趕出去。
大門重重摔上,我手中的相框隨之一震。
一張泛黃的便簽掉落下來。
上面是梁津南俊逸的字跡。
他說:許笙笙,我愛你。
13
十年後,我成為了迅捷最優秀的科學家。
專注於研究空間與磁場,並在這個領域取得了巨大成就。
在新聞發布會上,我望向鏡頭笑意淡然。
「是的,我已經帶領團隊研究出了跨時空傳遞訊息的技術。經過多次實驗,我可以向各位保證這將是歷史性的進步。」
我成功聯繫上了不同小世界裡的攻略者,蓄謀了一場名為弒神的謀殺。
發布會剛結束,秘書就告訴我有一個名叫路離的男人在辦公室等我。
我微微頷首,笑了。
十年前,呂邇用自己的生命進行了一次嘗試。
主神的力量來源於攻略者的信仰。
他利用人性的貪慾和恐懼來控制攻略者,迫使他們臣服在自己腳下,進行一次次
違背自我意願的攻略。
一旦大量的攻略者脫離劇情,主神就會被削弱。
「許笙笙,原來是你。」
路離俊美的臉上出現了皺紋,聲音也不再清亮。
擁有不死之身的主神開始自然衰老,昭示著他神力的消亡。
「是我。」
我不再是當初那個有所顧慮的小女孩,不會再被他威脅。
「要怎麼樣,你才願意放過我。」
「不可能。」
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遙控器,目光滿是殺意。
「不要試圖去控制誰的人生,因為你自己也不過如此。」
「不,你不可能殺死我。絕不可能。」
路離徹底慌了神,瘋了一樣來搶。
可惜他現在已經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很快就被我的保鏢輕易控制住了。
他不甘地吼叫,笑容猙獰。
「許笙笙,隻要你交出這個技術。我就可以復活梁津南。」
原本已經按上按鍵的手指僵在半空,我有片刻失神。
路離仿佛抓住了我的把柄,得意地叫囂著。
「你殺了我,這個世界也會隨之坍塌。你真的捨得梁津南再次替你去死嗎?」
虛空中出現一團光芒,無數像素排列組合。
相隔十年,我再次見到了十八歲的梁津南。
淚水早已先理智一步浸濕了臉頰,我克制不住地哽咽。
看著我失態的模樣,路離自信開口。
「梁津南,我可以給你重生的機會。隻要你勸她放下手裡的按鈕。」
梁津南溫柔地擁抱住了我發顫的身子,嗓音繾綣一如從前。
「許笙笙,好久不見。」
「梁津南,我愛你。」
抱歉,這句回應我晚了十年。
洶湧的情緒在胸腔裡橫衝直撞,我崩潰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梁津南,對不起。」
我合上眼,不敢再看他。
我手中的不僅僅是我自己的命運,還是無數攻略者回家的機會,是無數npc公平的人生。
吻去我眼角的淚痕,梁津南穩住我的手替我按下了按鈕。
14
下一瞬,世界開始崩塌潰爛。
警笛聲轟然炸響,我們在幻滅中擁吻。
這本小說的結局我不喜歡。
但我好喜歡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