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且不說北威侯府連日來的雞飛狗跳,幾日後,當茂國公小姐再次進宮的時候,北威侯府上下才徹底炸開了鍋。卻原來,皇後給的那個荷包裡,裝的就是入宮的玉牌。
“北威侯的庶子已然嫁了成王,還妄想把女兒嫁給四皇子,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茂國公夫人對永昌伯夫人道。
“她還不是怕庶子太過聰敏威脅世子,才上趕著把人家嫁出去?如今倒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永昌伯夫人笑道,“咱們兩家的關系以後可就更近了。”
“可不是嘛,以後可就更有理由去你家裡摸牌了!”茂國公夫人也跟著笑,永昌伯是皇後的親兄弟,茂國公家小姐嫁給四皇子,兩家就算是綁在一起了。
今日是因為定南侯夫人種的牡丹花開了,邀各府的夫人們前來賞花。
“怎麼不見杜姐姐來?”定南侯夫人是續弦,比多數夫人們年紀都小。
“她呀,怕是近幾日都不會出門了,”永昌伯夫人拿帕子掩嘴笑道,“二皇子妃近來回娘家了嗎?”
定南侯夫人笑了笑道:“她府裡事多,我今日就沒有叫她。”知她們是想打探二皇子的消息,對於自家的事,定南侯夫人不打算多說,三兩句岔開去。
自從發現多福可以獨自處理好內宅的事,慕含章便開始漸漸撒手,而嘗到甜頭的景韶更過分,每晚都纏著自家王妃求歡,直到慕含章受不住了,才消停幾天。而多福就隻能每天面對著一堆如狼似虎的管事皺包子臉。
“哥哥定不會走夜路的,說不定晚上才到京城,”慕含章幫景韶扣上護腕,見景韶一臉著急的樣子,嘆了口氣道,“好歹吃了早飯再去。”
哥哥今日歸來,剛好趕上沐休不用上朝。從西南回來,定然走城南,景韶想著順道去城東看一眼那片荒林,不過既然昨日還在鄰省,今日必不會早歸。伸手幫自家王妃把頭冠上的流蘇捋正,景韶笑了笑道:“好,我吃了飯再去。”
“那我今日回一趟北威侯府,父親捎話讓我這兩日得空回去一趟。”昨日因為景韶午睡的時候胡來,導致他睡了一下午,就沒能回去。思及此,忍不住又瞪了景韶一眼。
景韶受到自家王妃的瞪視,不明所以,於是低頭咬住一隻耳朵。
“嗯……”慕含章忙推開他,左右看了看,方松了口氣,幸好景韶為了享受給自家王妃穿衣的樂趣把所有的丫環都趕了出去。
景韶騎著小黑先去了趟東郊,輕松地繞過層層亂石、雜木,進入了荒林深處。這裡正有一群士兵拿著鋤頭、鐵錘平整土地,人數不多,隻有二三十人,所以速度很慢。
“王爺,”任峰看到景韶來了,放下手中的大鐵錘迎了上來,“人手太少,要平整出能劃定的地,怕是到年底也幹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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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急,”景韶下馬,爬上一塊高石,舉目眺望四周,滿目荒林,“這些樹莫要亂動。”說完跳下石頭,重新翻身上馬。
“是。”?p> 畏逕焓秩シ觯瘓吧乇芸恕?p>
環顧了一圈低頭幹活的親兵,景韶沉聲道:“此事若有人泄露半字,殺無赦!”
慕含章送走了景韶,就去了北威侯府。進得府中,就發現闔府的氣氛不對,所有的下人都低頭斂目,安靜異常。管家直接將他帶到北威侯的書房,父親慕晉正揮毫寫大字,遒勁有力的筆法仿佛要穿透紙背。慕含章低頭看去,乃是一個大大的“堅”字。
“父親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慕含章仔細瞧了那字的走向,看得出寫字之人心中的掙扎與煩亂。
“你可看出了什麼?”慕晉見他看自己的字,抬頭看向他。
慕含章斂目:“父親一向果決,今次猶疑,不過是事關重大。”
慕晉將筆放到筆洗中,嘆了口氣:“你自小聰慧,凡事看得通透。這次,是為父貪心了。”
“兒子原以為,父親決定把兒子嫁給成王的時候,就已然有了決斷,”慕含章抬手將那副字卷起來,重新鋪了一張白紙,“皇儲之爭,本就是個不死不休的局,安得兩全之法?”從筆架上拿下一支筆,沾上墨,雙手奉給父親。
慕晉看了半晌,接住了遞到面前的筆,良久,哈哈一笑:“安得兩全?說得好!”抬筆,揮毫,這一次再無任何猶疑,一個“堅”字寫得流暢無比、一氣呵成。
這次選皇子妃的事,北威侯府與茂國公府算是完全結上了仇,皇後借這件事狠狠地打了北威侯府的臉,借以敲打堅持中庸之道的茂國公。慕晉這才明白,當初皇後選成王妃點名要他的次子,就是已經打算舍棄北威侯府,奈何自己看不透。
“我打算下個月,正式抬邱姨娘為側室,”慕晉收筆,抬頭看向自己的次子,“成王府的妾妃是兵部侍郎的嫡女,你是正妃,當有個更高的出身才是。”
慕含章愣了愣,沒想到慕晉會為如此他考慮,盡管知道這是北威侯表明立場的手段,還是禁不住微微動容,躬身行禮:“謝父親體恤,兒子代姨娘先行謝過。”
小黑跑得太快,不多時就到了城南三十裡的長亭,景韶坐在亭中,無聊地拔草喂小黑,直等到黃昏時分,才見到一輛青色馬車自遠處緩緩駛來。
景韶立時騎上小黑奔過去,衝到馬車前,嚇了車夫一跳,護在車前的侍衛刷拉一聲拔出腰間佩刀:“來者何……王爺!”
景韶擺擺手:“怎麼現在才到?”
“殿下身上有傷,不敢走得太快。”侍衛解釋道。
景韶皺眉,跳上馬車,快速鑽了進去,看到裡面的情形立時滿頭怒火:“哥!”
景琛靠在車壁上,上身自肩膀處纏了一圈白布,直纏到腰際,見到景韶,禁不住皺了皺眉:“都說了不讓你來接,怎麼就不聽!”
第三十四章合歡
“傷得這麼重還說無礙!”景韶緊緊皺著眉,伸手去捏那白布,想看看兄長的傷又怕弄疼了他,指尖停在離布料三寸處不敢上前。
景琛從沒見過這般小心翼翼的弟弟,向來嚴肅的臉禁不住出現了裂痕,到了嘴邊的訓斥怎麼也說不出口,生澀地伸手,揉了揉景韶的腦袋:“確實傷得不重,就是傷口長,不好包,才給纏了這麼一大片。”
景韶愣了愣,在他記憶中,哥哥從沒有與他這般親昵過,小時候他上蹿下跳掏鳥窩、撈錦鯉的時候,兄長就已經天天板著臉在書房讀書,見到他說得最多的也是“成何體統”;母後死的時候他哭得肝腸寸斷,哥哥隻是跪在靈前不哭也不說話,等他去拉哥哥的衣袖,也隻得到一句“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哭”……所以上一世他一直以為哥哥與他不親。
直到在牢裡見到前來探望的兄長,那沉穩有力的聲音,景韶至今記憶猶新,“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縱使拼盡所有,也絕不會讓你死!”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回蕩,景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若不是重活一世,他根本不會知道,哥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為他做了多少。單指在鼻梁下揉了揉,景韶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玉小瓶,塞到景琛手中:“車上顛簸,回去讓嫂子給你塗吧。”
景琛看了看手中的小瓶子,青玉盛的,當是父皇在景韶出徵前賞給他的,皺了皺眉道:“這是救命的藥,我這不過是皮外傷,你拿回去。”說著就要塞給他,景韶卻快速地退到了馬車門處。
“我那裡還有,這瓶你拿著,不舍得用就隨身帶著,我也放心些,”說著景韶就掀簾準備出去,“我出來接你,繞著京城跑了一大圈,當是無人知曉的,至於父皇,他老人家心裡明鏡似的,瞞了也是無用。”
景琛握著手中的青玉小瓶,看著弟弟身姿挺拔地翻身上馬,輕抖韁繩絕塵而去,緩緩地彎起了唇角,他的小韶兒真的越來越懂事了。
北威侯府即便是娘家,也不宜留王妃用晚飯,所以景韶回到王府的時候,慕含章已經回來了。桌上擺了豐盛的菜餚,一身軟綢便裝的自家王妃坐在桌前,等他吃飯。這種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覺實在太好,景韶忍不住湊過去,在那張俊臉上親了一口。
周圍的丫環見了,紛紛低下頭去。
慕含章一張俊顏頓時紅了個透徹,周圍都是下人,這人竟這般不知收斂,禁不住瞪了他一眼:“快去換衣服,滿嘴都是土!”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妥,聽起來更像打情罵俏,不由得暗自懊惱。
景韶單拳抵唇悶笑兩聲,轉身去淨房洗臉、換衣服。
五月末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景韶換了衣服,接過妙兮遞過來的杯盞,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
慕含章給他盛了碗綠豆湯,擺手讓丫環們下去:“可見到兄長了?”
景韶接過湯碗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哥哥受傷了,所以馬車走得慢些。”
“傷得重嗎?”慕含章蹙眉。
景韶吃了口菜,覺得味道不錯,就給自家王妃碗裡也夾了一筷子:“皮外傷,應當不打緊。
慕含章看了看碗中的菜,見景韶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便沒說什麼,端起碗吃了下去。反正自從成婚以來,王爺也沒少伺候他,隻是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在心中慶幸,這個人沒有把他當個女人使喚,而是尊重他、愛護他,實在不敢想象,若是景韶如其他的丈夫那般,他的日子會有多難過。
秉著食不言的禮節,慕含章便不再開口,專心地吃飯。景韶中午就吃了兩塊滷牛肉,這會兒著實是餓了,端起碗快速吃起來。
慕含章見他餓成這樣,不免有些吃驚,在景韶端起第三碗飯的時候,怕他吃撐了,不得不伸手阻止,見景韶露出還想吃的神情,哭笑不得道:“你吃的太快,不知飢飽,晚間吃多了積食。”
他們兩個是男子,東苑的飯碗便都是大碗,往常景韶吃兩碗就十分飽了,這會兒吃得太快覺不出來,若是吃下第三碗,夜間準會睡不著的。
景韶也知道這個道理,便聽話地放下筷子,又喝了小半碗綠豆湯,等丫環們來收拾,才覺出有些撐了。慕含章嘆了口氣,喝了茶後就帶著他去花園散步消食。
仲春的晚風帶著微微的熱浪,撲在臉上,能嗅到花香中殘留的日光炙烤的味道。
“父親說,下個月要把姨娘抬成側室。”慕含章走到一顆合歡樹下,抬頭看去,滿樹粉花,錦繡如煙。
“那可真是好事,以後就可以叫娘了。”景韶見他看樹上的花,伸手輕躍,將一把開得正豔的夜合歡遞到自家王妃面前。
“開得正好的花,摘它作甚?”慕含章看了看他手中的花,並不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