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周望一步跨前,徐行之也主動讓出位置:“到你。”
周望掃了一眼,先以右手反腕握住鞘中刀柄,目視前方虎狼般撲來的三人,言簡意赅地詢問:“先殺誰?”
徐行之輕描淡寫道:“……所見皆斬。”
周望頷首,左手亦背至身後。
雙刀一出,光影繚亂,周望細足一點一晃,那重逾百斤的青銅雙刃破開深藍空幕,劈出三道淋漓的血光。
幾人在她的刀光中變成了支離破碎的爛水果,而周望衝過這片血雨,白嫩勝雪的臉頰上也灑上了點點血斑。
她拿肩頭擦了擦血,冷笑一聲:“……不過如此。”
這些虛張聲勢的弟子,哪一個都比她在蠻荒中遇見的怪物脆弱和不堪一擊。
言罷,她將掌中雙刀拋向半空,雙手各握一柄,背至身後,徑直闖入糾鬥中的弟子行伍之間。
陸御九以鬼面覆面,面前浮動的符箓無休無竭地透出淡紫色的靈光,他紅白分明的唇齒不間斷地開合,在他的指揮之下,額間燃燒著淡紫色雲紋的群鬼擴散開來,布出陣法,將本就驚慌失措的魔道弟子分割開來、逼得難以相顧。
霜寒劍意之下,血肉碎裂,哀鴻遍野。
而在陸御九身側,牢牢翼護著一個周北南,任何明槍冷箭,他都一一為之擋下。
他是陸御九的鬼奴,沒有人能傷害他的鬼主。
送走周望,徐行之找到了孟重光。
面對一小隊包圍上來的魔道弟子,二人依約,將後背貼至一處,與眼前弟子對峙。
徐行之淺笑道:“重光,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算是我第一次同你並肩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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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重光頗不服氣地提醒他:“……蠻荒巨人那一次。”
徐行之並不贊同:“那時我們隔得遠著呢。”
“還有蠻荒塔前,與溫雪塵那一次……”
徐行之又搖頭:“那次你抱著我,死活不肯讓我動。”
孟重光抿著唇笑了:“那師兄,這便是我們的第一次。你想如何呢?”
徐行之跟著一樂,將“闲筆”化為魚腸劍:“……會用嗎?”
孟重光心領神會,二人將彼此的武器渡至對方手中。
孟重光的兵刃是一把素樸得不像話的劍,沒有名號,更沒有什麼響當當的來歷,隻不過是當年他成年時,徐行之帶他去風陵煉器庫中挑來的一把與他身量和持劍習慣相匹配的劍。
……沒想到他一用便是這麼多年。
此劍著實平淡無奇,論顏色、花紋及式樣更是平淡,一百把故劍裡九十九把都長成這樣,唯有孟重光的掌溫給它稍稍賦予了一些不同。
徐行之平舉劍身,劍刃鈍面在小臂上緩緩交叉,呈十字狀,同時也不忘側身問孟重光:“它叫什麼?”
孟重光執握住徐行之的魚腸劍,與他背對而立,緩聲答:“念徐。”
徐行之一怔,旋即朗然大笑。
眼見敵人鼓足勇氣、喊叫著殺至近處,二人雙劍頓出,劍嘯如龍吟,貫徹長空,惹人心旌搖動,熱血澎湃。
褚堡主立於殿前,耳聞著響徹山崗的喊殺與悲鳴,神情木然。
平月殿側殿內的燈火受到震動,已然傾翻,熊熊火焰已燒塌了半座宮殿,但他仍無知無覺,眼前一陣陣地飛過漆黑陰翳的蚊影。
伍堡主在一刻鍾前去尋那些宗派之主,至今仍未歸來,不知是逃了還是死了。
他顧不得去關懷他的生死,他在思索,自己究竟是在哪裡漏算了。
明明一切都該是完滿無缺的,明明……
正值思索之際,從他灰黑色的視野裡,緩緩自上落下了一個人影來。
來人落地時,左袖翻卷,右袖出劍,劍身上隱有鮮紅順勢滴落,刺得褚堡主雙眸一縮,渾渾噩噩地抬起頭來,看到了曲馳的臉。
青年修竹似的身影被火光間燎出晃動的虛影,他既不驕矜,也無得色,來尋仇也尋得頗不轟轟烈烈,那份無論何時都泰然自若的君子之風,讓褚堡主胸中鬱氣更盛。
“……多年之前,承蒙照顧。”
青年嗓音疏朗地開了口,語氣也不含多少恨意。他撩起衣擺,彎腰請戰:“現在我要來殺你。”
他的口吻聽不出多少嘲諷和冷意,更像是在講述某個必然會降臨至褚堡主身上的命運,因此甚至還帶有幾分叫人心動的悲憫。
褚堡主猛然將劍抽出鞘外,哐啷一聲將劍鞘擲於地面,狂亂地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曲馳,你要一戰,我們便來一戰!多少年前你給了我們遏雲堡羞辱,我還回來了,現在你也要還回來,公平得很,公平得很!”
十三年前那個被踩入泥濘中的青年,已從湿泥中掙扎著站起,重新站成了一座頂天立地的山巒。
面對褚堡主的聲嘶力竭,他神色不變,隻將鮮血滴落的劍身舉起。
隨著他舉起的劍鋒,曲馳外袍微動,露出了一截衣裳。
那衣裳不似丹陽峰制衣時慣用的矜貴的绡絲,不棉不麻,白中泛灰,卻被曲馳珍之重之地貼身穿著。
察覺到這一點,曲馳竟似是怕弄髒了,伸手把那截衣裳謹慎地重新藏入外袍之間。
……好機會!
褚堡主便在此時動了,揮劍奔襲,一星寒芒直割曲馳咽喉!
曲馳卻無甚反應,動作樸實,毫無花巧地平揮一劍,旋即收劍回鞘,動作幹淨利索。
面對著喉間不住湧血、四肢抽搐不已的屍首,曲馳說:“我說過了,隻是來殺你的。我的朋友還在等我,抱歉,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耽誤。”
言罷,他轉過身去,把一身清骨重新投入無邊肅殺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主要情節:
#論用勁兒用錯地方的杯具#
#吃面組的日常#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第116章 爾虞我詐
對魔道來說, 丹陽峰已完了。
消息魚貫地遞入風陵山來,樁樁件件都是要命之事。
“徐行之身懷世界書!他畫了一扇門,破了褚堡主的鐵壁山防!”
“褚堡主已橫死!”
“……黑水堡反了!”
“丹陽峰被攻時,老四門那些豎子漫山遍野地喊起來,說黑水堡堡主之子伍湘死於……死於山主之手,是山主拿來攻打清涼谷的借口和棋子!伍堡主帶弟子逃出山防, 兩日後,奔襲赤練宗在雲霍山的支部, 雲霍山告急!”
這些話傳入九枝燈耳中,卻不足以讓他變上半分顏色。
他坐在禁地殿階前、執細布拭劍時,神色平淡如常:“……是嗎?”
九枝燈這副萬事不關心的樣子, 近一月來孫元洲早已看得麻木了。
他甚至有點慶幸, 九枝燈喜靜, 時常待在清淨遠人之處, 至少不會把這副喪氣相帶至人前。
然而現在情勢所迫, 他不得不闖入他的桃源鄉了。
孫元洲微微躬腰:“山主,十六宗主二十三堡主均在青竹殿內恭候您。”
九枝燈擦劍的手停了。
孫元洲極怕他硬邦邦撂來一句“不見”,在他開口之前便道:“現下混亂一片,各家都想討一個主意,可是這攏共加起來四五十張嘴,能聽誰的呢。”
九枝燈微笑著歪了歪腦袋,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似的發問:“他們難道會聽我的?”
自從九枝燈從應天川中回來,不過短短旬月有餘,孫元洲見到他的笑顏, 要比過去十三年的總和還要多。但他的笑又沒有一個特定的對象,有時對著虛空也能淺笑個沒完,好像是在構想什麼有趣的事情。
也正因為此,孫元洲越來越把他當做一個小孩兒。作為屬下,他的一顆心早就被這位山主磨得疲了,索性轉了個方向,開始生出憐惜之情。
他的嗓音安撫之意甚重,幾乎近似於一個父親:“……會的。您畢竟是山主。”
聞言,九枝燈將擱放在階上的長腿隨意收了一收,做出了個使力的樣子,但沒站起來。
他朝自己的膝蓋又笑了笑,竟朝孫元洲伸出了手。
孫元洲疑心他身體有恙:“山主,沒事兒吧。”
九枝燈說:“腿麻了。扶我。”
出於天然的敬畏,孫元洲不敢去握他的手,隻一手拉著他的袖子,一手託著他腰間,把他半抱半扶了起來。
當拉動他時,孫元洲驚覺九枝燈一具身體輕飄飄的,哪裡像是個成年男子,分明是一條爬冰臥雪的冷血小蛇。
九枝燈歪歪斜斜地走了一會兒,腿麻之狀便有所減退,重新恢復成了一棵挺拔的青松模樣。
二人緩步來至青竹殿前,還未到門口,便聽得內裡傳來一陣騷動:“你們少替這野種脫罪!褚堡主的死跟他脫不了幹系!”
孫元洲臉色一變,正欲咳嗽一聲加以提示,九枝燈便抬起手來,掩住了他的口。
殿內有人提出異議:“你這話說得也忒難聽了。”
“怎麼,做得出難堪的事兒,倒嫌人議論?九枝燈根本沒把魔道之人的命當命!你們吃了這麼多年的虧還沒長記性嗎?!血宗被他壓得抬不起頭來,屍宗眼看著也要沒落了,他治理魔道這十幾年,魔道在倒退是不爭之實,他害了魔道!”
有人小聲贊同:“是啊,他根本不曉得要為魔道謀劃利益,魔道打敗四門,難道是為了受這鳥氣?過和那群酸道士一樣清心寡欲的日子?那還不如做散修逍遙快活呢。”
有人溫聲細語道:“山主是在四門之中長大,難免喜歡這些繁文缛節。耳濡目染,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