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眾弟子雖從九枝燈臉上看不出怒色來,但也知曉好歹,忙七手八腳地把這魔修拖出了殿去,又幫九枝燈匆匆掩好門。
在那弟子掩門之時,上位的九枝燈突然問道:“溫雪塵可回來了?”
弟子趕忙應:“還沒有。”
九枝燈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很快,殿中又隻剩了九枝燈一人。
他放下竹軸,坐在自己腳跟上,將酸痛的脖頸朝後仰去,任燈影在他臉上淺淺浮動。
——師兄,明明我已經替你洗過魂魄了,為何你見了孟重光,還是不舍得回來?
——全天下的人都可能害你,哪怕那孟重光亦是如此,我又怎會舍得傷你分毫?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來,張嘴,教你撒謊怎麼打草稿。
光妹:啊——
九妹:(*/ω\*)
明天又是修羅場回憶殺,不過很短~最多三章搞定。
第61章 記憶回溯(六)
向來素淨清冷、遠隔世外的清涼谷,在三月初一的晚上,卻得了一片喧囂熱鬧的不夜之天。
鋼蘭、金黃、素白的光珠小星濫濫飛濺,繡球也似的在半空中旋轉,鱗爪飛揚,矞矞皇皇。
徐行之左手拎一簸籮大小的酒壇,在一處斜坡上側倚安坐,飲上一口,右手抓住一枚引線已點燃了的煙花,高舉過頭頂:“溫白毛,你看好啊,我給你放個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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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溫雪塵還未說些什麼,曲馳便已急了:“行之,快放手!要傷到手了!”
周北南環槍而立,呸了一聲:“曲馳,別管他,等他把自己手炸掉,下一次天榜之首的位置就換咱們兩人相競了。”
聞言,徐行之把煙花位置微微調整,引信燒到過半才撒開手,煙花飛到一半便在低空中爆裂開來,玉雋飛星紛紛揚揚落至周北南一人腦袋上,澆了他一頭冷雪。
猝不及防被吹了一頭一臉的塵灰,周北南跳將起來:“……我操!!”
許多弟子都拿著煙火,嬉笑混鬧著在四人不遠處跑來跑去,元如晝赫然是女弟子中的核心。她手裡的那些煙花樣式花巧極多,不少別派女弟子紛紛央著她多放些,嘁嘁喳喳,雲雀似的鬧作一團。
溫雪塵揉著耳朵:“我們清涼谷何曾這般亂過?”
徐行之放下酒壇:“明日再籌備一日,後日便是你大婚之日。這時候不亂,莫非等各位君長都駕臨其位的時候?那還熱鬧得起來嗎?”
溫雪塵捺下嘴角隱約的笑意,板著臉道:“真是不成體統。”
徐行之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他輪椅扶手上:“大家玩得高興著呢,主隨客便,看不慣就忍著。”
言罷,他曖昧地看向溫雪塵過於修長細弱的雙腿:“……話說回來,雪塵,你行不行啊。小弦兒是我們幾個看著長大的,她嫁過來可不能吃虧。”
溫雪塵挑唇冷笑一聲,權作回答。
“你倒是手腳健全。”周北南也學著徐行之的模樣在溫雪塵輪椅另一側坐下,“可你到底何時結親?哪怕尋一道侶……”
話都沒說完,他便再次被溫雪塵毫不留情地推下輪椅。
周北南氣得跳腳:“憑什麼他能坐,我便不能?”
溫雪塵嫌棄道:“一身灰,髒死了。”
“……”周北南咬牙切齒了片刻,才忿忿道,“老子不跟你一般計較。省得我妹妹嫁過來你欺負她。”
徐行之在一旁坐山觀虎鬥,樂得不行。
溫雪塵扭頭看著他:“不過北南說得有理。你也該考慮考慮道侶之事,多個人約束你,省得你成日裡盡沒個正形。”
徐行之嬉皮笑臉:“瞧瞧,瞧瞧,自己還沒入洞房呢,就關心起別人婚事來了。”
溫雪塵淡然道:“你與那孟重光不是挺好的嗎。”
“他……”徐行之難得僵了一瞬,用手指撓一撓側頸,怪不自在的,“一個小崽子,懂得什麼。”
溫雪塵審視地望著他:“他不行?難道你還在想著九枝燈?”
“這和小燈有什麼關系?”
徐行之越發糊塗,索性不多去想,攬住他的肩:“你啊,少張羅我的事情。喏……”他指一指曲馳,“看那位,比我大四歲呢。”
曲馳沒想到這事說來說去居然繞到了自己身上來,不禁失笑:“自從師父飛升,丹陽峰諸事就歸我統領,我哪裡有時間想這些事情。”
溫雪塵瞧也沒瞧曲馳:“我管不著他。我就管你。”
徐行之半點不在意,嬉笑著躍下他的輪椅:“你隻需想著如何善待小弦兒,明年這時候給我添個侄子侄女就行,旁的我可用不著你操心。”
他往前行出幾步,從一堆煙花中挑出一個奇形怪狀的,跳上他方才躺臥的斜坡,用火折子引燃,攥在手裡,等待引線燃燒:“雪塵,看我給你放個更有意思的。”
幾瞬後,他放開手掌,早便躁動不止的煙花飛入低矮半空中,細碎似蜉蝣的星輝在四人頭頂打著旋兒散開。
徐行之攤開雙臂,笑望於他。
溫雪塵頗為無奈:“你……”
然而,他話音剛起,數千道煙花便從徐行之身後直衝霄漢,移山倒海,光影亂雲,此起彼伏炸開的星華,漸漸構成兩個遮天蔽日的大字。
“雪、弦”。
此二字印流天際,久久不去。
周弦已在清涼谷外一間置辦好的四合院裡落腳,隻待後日出嫁,此處千花綻放的盛景,她那裡亦是看得見的。
萬千星光火花落於徐行之肩膀之上,把他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清朗疏狂。
眾位弟子均是傻了眼,隻有那些女弟子在看到天空時愣怔片刻,便歡呼雀躍地炸了開來,一個個比自己出嫁還高興。
徐行之縹碧發帶被風吹得滔滔翻飛,他大聲道:“雪塵,這是我送與你和小弦兒的新婚賀禮。喜歡嗎?”
溫雪塵仰頭望天,默然不語。
“……嘖。”徐行之幾步踱下斜坡,合攏手中折扇,敲一敲溫雪塵胸口,“說點什麼啊。”
“這煙花你從何處弄來的?我聽著不甚吵鬧,也不震人。”溫雪塵道。
徐行之揚眉淺笑:“我一個個親手做的唄。你那心病,該是受不了噼裡啪啦的鬧騰。怎麼樣,好不好?”
“就為了炸出這兩個字?”
徐行之一臉的平靜:“當然就為了炸出這兩個字啊。這還不夠嗎?”
溫雪塵垂下頭來,把玩著自己的袖口慨嘆道:“誰若是做了你的道侶,那可真是幸運。”
“怎麼又是這套磕,煩不煩啊。”徐行之抱怨,“你是我娘嗎?”
溫雪塵嘴角閃過一絲溫暖的淺笑,即使很快將唇角放下,他眼底裡也閃爍著難得的柔和之光。
結束了一通混亂、把來參加婚禮的風陵弟子各自轟回客殿內安寢,徐行之倦怠地打了個哈欠,晃著扇子往自己的臨時寢殿走去。
老遠便見殿內搖曳的燈火,徐行之的嘴角便不自覺高高朝上揚起,直到行至殿門前才把唇角放下。
推門而入的瞬間,他便被人攔腰抱起,原地轉了數圈,直轉得他叫喚:“腰,腰!”
聽徐行之喚疼,孟重光照他側臉親了一下,才不甘不願地把人放下:“師兄去和別人玩耍,倒是把重光一個人撇在屋裡頭。”
徐行之前些日子為著做那些煙火鬧得腰傷復發,如今正是輕易碰不得的時候,可他但又嫌扶著腰難看,隻好一瘸一拐走到書桌前,撿了個軟凳坐下:“你自己掂量掂量,究竟做了些什麼?”
孟重光不服氣:“不過就是趁師兄睡著親了師兄……”
“……順便脫了我的褲子?”
“我想師兄了呀。”孟重光鼓著嘴巴委屈道,“師兄出去執行一次任務,便是半個月不見人影,重光守著空殿,心裡難受,一看見師兄,就情不自禁……”
“下次叫你一個人出去執行任務你就不覺得難受了。”徐行之把桌上筆墨淋漓的竹簡拿起,好擋住嘴角漾起的輕笑,“我叫你抄的經文抄完了嗎?”
一眼看過去,徐行之便哭笑不得起來。
起始處,孟重光還在規規矩矩地抄寫經文,然而字跡越到後來越亂,如四腳蛇似的,曲曲彎彎地跑來繞去:
“師兄出去半個時辰。去往何方了呢,是和元師姐在一起嗎,還是又去尋卅四了?”
“師兄出去一個時辰了,何時才會回來呢。”
“兩個時辰。重光想念師兄。想把師兄的腿分開來……”
看到此處,徐行之面無表情地把竹簡掩上:“這就是你抄的經?”
孟重光理直氣壯的:“是呀。”
他若是能有點愧色還自罷了,如此厚顏,徐行之反倒有點無可奈何了:“今夜你去弟子殿裡睡。”
孟重光二話不說,噗通一聲就地跪在了地上,膝行兩步,一把抱住了徐行之的大腿,把下巴擱在他的膝頭上,撒嬌道:“師兄,師兄,我知道錯啦,以後都不這麼做了。你別趕我,我給你暖床。”
徐行之轉過頭去,強行忍笑:“……暖什麼床?睡地上去。半夜若是敢上床一步就滾去弟子殿。聽見沒有?”
見徐行之松了口,孟重光眉開眼笑,利索站起,撲在徐行之懷中,輕吻了一記他的額頭,指尖曖昧地拂過他眼下精致的一點淚痣:“我去幫師兄打水洗漱!”
蜻蜓點水地吻過一記後,他便心滿意足地抽身離去,留徐行之一人摸著被他親得發燒的額心,兀自笑罵:“……小混蛋。”
溫雪塵的婚事自一年前就已提上日程,直到婚儀正式開始那天,所有環節早已疏通,諸事皆備,是而一切事務有條不紊,並不慌亂。
從早晨開始,四門君長便紛紛到訪。
廣府君留山處理諸項雜務,未能成行,隻送來了賀儀,倒是向來不問世事的清靜君跑了來。
用清靜君的話說:“清涼谷藏酒向來可口,我自是要來嘗一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