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九枝燈神色如常,答:“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了。於四門而言,我是個異類,他們又何必為我去懲戒一個如日中天的弟子?”
徐行之不言。
他目光一轉,發現孟重光正坐在殿外石獅下,耷拉著腦袋,捂著脖子,委屈得直哆嗦。
徐行之走過去:“重光,傷口叫師兄看一看。”
孟重光捂著頸部不肯撒手,雙眼裡清凌凌地泛著渺渺淚光:“……師兄,可疼了……”
“嬌氣。”徐行之嘴上如此說,可在強行把他的手掌拉開後,瞧見那傷口,表情便立即變了,“不是用過藥了麼,怎麼還止不住血?”
“重光不知道……”孟重光賣力地貼過來,環住徐行之的手臂,“……要師兄親一親才能好。”
九枝燈一臉厭棄,把臉扭到一側去,不想去看孟重光的惺惺作態。
可這回徐行之卻沒有滿足孟重光的要求。
他把孟重光推開:“小燈,照顧好重光的傷,我去去便回。”
孟重光不意會被拒絕,一下變了顏色:“師兄要去哪裡?我也要去……”
若是有旁人學作孟重光這般撒嬌扭捏,定然是不忍直視,但偏偏孟重光把這種嬌態媚態演到了骨頭裡,很難惹人反感,反倒叫人忍不住滿心的疼愛,想要多摸他幾把。
徐行之的心也軟了些,揉揉他的發旋兒,親切道:“師兄要去做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看。”
他拔足欲走時,恰與聞訊趕來的周北南撞了個面對面。
周北南問他:“聽說程頂惹事了?”
徐行之:“你聽說得挺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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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北南見徐行之是動了真氣性,也收了往日與他拌嘴時的不正經勁兒:“懲處如何?”
徐行之說:“你自己去問。別擋著我。”
說罷,他拂開周北南的手,大步而去。
周北南一抬眼看見孟重光與九枝燈,心中清楚徐行之對他這兩個師弟是如何寶貝,一時間亦無言以對,隻能破了禮節,朝他們拱手行禮,待二人回禮後才撩開步伐,進了戒律殿。
聽榮昌君說了事件前因後果,周北南不禁哭笑不得:“您隻罰了程頂兩日閉門思過便罷了?”
榮昌君莫名其妙:“那又如何?難不成為著那個九枝燈去罰程頂不能入賽?再者說,徐行之已經讓他受過教訓了。”
周北南:“……徐行之此人睚眦必報,他方才動手教訓程頂不過是趁勢報復,否則的話,程頂剛才還能站著進戒律殿嗎?”
榮昌君並不信周北南的話:“他能如何?他再猖狂,還能跑去對程頂下殺手不成?”
周北南正欲說些什麼,突然聽得外頭一陣騷亂。
程頂衣衫褴褸地闖入殿來,花槍已丟,臉色刷白。他用袖護住頭臉,拜倒在榮昌君面前:“求,求榮昌君為弟子做主!徐行之……那風陵徐行之……”
榮昌君見他如此失狀,氣惱之餘也不免驚愕:“你怎得這般慌張?從何處闖來?簡直丟盡我們應天川的臉!將袖子放下,好好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程頂顫抖著放下袖子,隻見他一頭原先挽得好端端的長發青絲,竟被剃得隻剩下了短粗的毛茬茬。
“他從後頭趕上來,不由分說便剃了弟子頭發……”程頂聲音裡已帶了哭腔,“弟子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
周北南忍笑忍得渾身抽搐。
“開眼吧,小子。”徐行之一步踏進戒律殿,將手裡把玩搖晃著的銀質剃刀重新變回折扇,握於手中,坦蕩蕩地跪下道,“此事為弟子一人所為,甘受懲處。”
榮昌君氣到須發直抖:“你,你竟敢……現在可是天榜之比!你如此興風作浪……”
徐行之利索道:“此事是我這個青年人一時義氣而為,又有何不能寬宥的呢?”
榮昌君無言以對,狠狠拍了數下蒲團:“荒唐!荒唐!……北南,速速去請清靜君與廣府君來,教他們來看一看他們風陵山教出來的好徒弟!”
作者有話要說: 徐師兄:承讓承讓。
諸門弟子:……社會,社會.jpg
孟重光:重光摔倒了,要師兄親親才能起來。
諸門弟子:演技派,演技派.jpg
風陵·天下第一等護犢子·醉鬼師父·清靜君即將出場~
第31章 貪生欲念
下過令後,榮昌君袖手冷聲對徐行之道:“且等著吧。清靜君嗜酒如命,現在怕是正同哪位道人居士飲酒作樂。你就在此跪著,等清靜君來此,再行商……”
不等他話音落下,徐行之便聞得一陣酒香飄窗而過,振袖聲一響,一名身著天青色便服的修君從外疾步走來。
清靜君進戒律殿的第一眼便落在跪在殿中央的徐行之身上,見他衣衫完好,並無遭受責打懲戒的痕跡,他的步速才慢了下來。
清靜君雖做了多年風陵山山主,年歲幾何早已不可考,卻仍是青年模樣,湛然若神,有冠玉之貌,沐浴在日中陽光下,卻有一股床前明月的澄淨氣度。
然而這張臉偏偏長了一雙下垂眼,眼尾懶洋洋地下墮,頓時將他清冷的氣質自瑤臺拉下,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榮昌君有些無措地起身迎接:“沒想到清靜君來得如此之快,請上座。敢問廣府君何在?”
清靜君路過徐行之身側時,著意掃了一眼他的膝下,慢了半拍,方才迷糊著應道:“……您剛才說什麼?”
榮昌君:“……”
徐行之沒忍住悶頭笑了一聲,惹得榮昌君怒意勃發,將置於案頭的一隻象牙筆筒朝徐行之擲來。
徐行之並沒打算躲,但筆筒卻沒能落在他腦袋上。
誰也沒看清清靜君是何時出手將那筆筒抓在手中的,一晃眼間,清靜君就已經在用袖口擦拭那筆筒了:“小心小心,砸壞了多可惜啊。”
榮昌君火氣再盛,也無法對一團和氣的清靜君發,隻好壓著怒意問:“廣府君何時能到?”
清靜君:“莫急,我師弟腿腳比我慢一點。”
徐行之身體往清靜君方向靠了靠,小聲提醒道:“……師父,鞋履穿倒了。”
清靜君這才發現不對,低頭一看,立即不好意思地致歉:“失禮,失禮,是我趕得太急了。”
榮昌君:“……”
說話間,廣府君總算到了。
廣府君本也是年輕樣貌,但面目比起清靜君就肅正清明得多,五官生得緊湊,天然帶出一股嚴厲苛薄的味道。
廣府君一來便拱手致歉:“榮昌君,晚到片刻,請恕罪。”
說罷,他目光一轉,便看到被剃成了禿毛雞的程頂,頓時大怒,一腳踢上徐行之後背:“逆徒!做的什麼齷齪事情!”
徐行之下盤倒是穩,被踹了一腳也沒晃上一晃。
清靜君拉住了廣府君,慢吞吞地打圓場:“師弟,你別急,坐下再說啊。”
兩人上臺,各得了一枚蒲團,方便跪坐。
廣府君坐下後,先向榮昌君解釋:“師兄正在與扶搖君下棋,聞聽徐行之鬧出這等荒唐事情,便覺大有不妥,立即趕來處理,不敢怠慢……”
一旁的清靜君將剛才一直攥在手心的一枚黑子默默放在了桌案之上,又窸窸窣窣地從膝下取出一枚蒲團,丟了下去,恰好丟到徐行之身前。
廣府君扶額:“……”
榮昌君驚愕:“清靜君,您這是何意?”
清靜君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徒弟有點畏寒。這地面頗涼,跪著傷了身體總是不好的。您說可是這樣?”
說完,他還對榮昌君笑了一笑。
榮昌君:“……”
旁聽的周北南羨慕地看了一眼徐行之,不說話。
徐行之得了個蒲團,跪在上面,聽榮昌君義憤填膺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又講述了一遍。
末了,他不滿道:“剃發之恥,實難容忍!此事一出,定然傳遍四門乃至整個道門,我應天川弟子以後還怎麼做人?”
廣府君狠狠瞪了徐行之一眼,又轉向榮昌君:“您想要如何處置?”
榮昌君客氣了一把:“我請二位來,就是想商量出一個合適的處置之法。”
話是如此說,榮昌君的目光卻一直放在廣府君身上。
廣府君幹脆道:“徐行之當眾致歉,並退出今次天榜之比。您看如何?”
不等榮昌君應承下來,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旁邊安靜地搓捻衣袖的清靜君便插了話:“……不大好吧。”
榮昌君:“……清靜君有何看法?”
“我認為,這件事情責任該是對半拆分,不能全怪行之一人。”清靜君的腔調如往常一樣放得很軟很慢,“行之他也是為同門弟子出氣,衝動了些,不至於讓他退出天榜之比。再說,同樣是犯了規矩,程頂還能參與天榜之比,行之卻不能參與,行之他多委屈啊。”
廣府君忍無可忍:“師兄,徐行之他不是十二歲的小孩子了!若不是您一直縱容他,他也不會做出這種羞辱道友的惡事!”
清靜君無辜道:“我哪裡有縱容他呢。”
廣府君:“……出了這等事,進門後您訓都不肯訓誡一句,這還不叫縱容?”
清靜君想想也是有理,便朝向徐行之,語調溫吞如水地訓道:“行之,你以後做事前該多加思量才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毀傷不得,要是實在氣不過,你悄悄打他一頓便是了,何必要這般鬧得不可收場。”
榮昌君:“……”
廣府君:“……”
周北南:“……”
程頂的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