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但是再一想,又著實是合情合理。
若是那群人前來搶奪的是蠻荒鑰匙,那麼他們的癲狂和不顧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周望抬眼望向徐行之,眼中滿是訝異和崇慕:“你是怎麼猜到的?”
……不好意思,我手裡有劇本。
徐行之先不作答,提住獸皮人的衣領,撥開他微微發潮的頭發,將嘴唇貼於他的耳邊,輕聲細語地替他分析現狀:“……你現如今已是殘軀,就算你的手下能把你搶回去,等到他們鑰匙奪走,你難道還指望他們養著你嗎?你最好的結局便是被他們棄於荒郊,遭怪物啃食,死無全屍。……你把鑰匙交給我們,起碼會走得痛快點兒。這個交易你覺得如何?”
獸皮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絕望痛罵:“徐行之,你這個混賬!”
徐行之不以為恥道:“我是個大混賬,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這麼驚訝作甚?”
獸皮人把齒關咬得咯咯作響,他閉上眼睛,時間很久,久到周望都以為他悲憤過度、昏厥過去時,他才豁然睜開眼睛。
“隻有……碎片……”獸皮人慘聲道,“我這裡隻有鑰匙的碎片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上聯:對後輩如春柳拂面般溫暖
下聯:對敵人如秋風掃葉般殘酷
橫批: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14章 機關算盡
獸皮人本已是殘廢,心神動搖,精神不定,又被徐行之用匕首逼出一道缺口,便成了一座潰散的千裡之堤,破罐破摔,滿心隻求速死,好得一解脫。
他說:“碎片由我貼身攜帶,在我身上。”
徐行之與周望對視一眼後,他撒開了獸皮人結成一绺一绺的油發,周望則抬腳將匕首送回了靴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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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並不急於動手搜查,問道:“你把碎片藏在哪裡?”
獸皮人答:“埋在我體內,近胃腹處。”
徐行之眉頭一皺:“……你倒是豁得出去。”
不曉得是不是角度問題,此時獸皮人的笑容看來竟略帶幾分詭譎之色:“在這蠻荒之地,我若豁不出去,怕早就死得連骨頭都尋不到了。單憑這一枚鑰匙碎片,便能招徠一批想要脫出蠻荒的死士為己所用,我怎能不妥帖藏好呢?”
不等徐行之發話,周望便把剛剛插好的寒鐵匕首重新拔了出來。
徐行之伸手阻攔:“你做什麼?”
“挖鑰匙。”周望走到獸皮人跟前,“我舅舅、幹爹找了它十三年了。”
徐行之說:“沒聽見他說將鑰匙埋在體內的嗎?他是男子之軀,你是女孩子家,看不得髒東西。”
周望詫異:“我舅舅從小就教導我……”
徐行之把匕首從她手中順來:“那是你舅舅不會教。……閉眼,去牆邊站著,我叫你回頭你再回頭。”
周望小小地翻個白眼,但還是聽話地踱到了牆邊。
徐行之一把扯開獸皮人的衣襟,果見那一道風沙打磨般粗粝的皮膚和肌肉上曲曲彎彎地拐著蛇一樣的傷疤,約有兩指長,甚是駭人。
徐行之在他身上甄選了半天下刀處,突然回過頭去問周望:“孟重光他們出去多久了?”
周望面對牆壁答道:“約莫有小半個時辰了。”
徐行之啊了一聲:“那應該是快回來了。”
周望聰慧得很,很快便明白了過來:“徐師兄是下不了手吧。”
徐行之:“……”
說實在的,徐行之在現世時,行事一向不拘束,善惡觀念亦不分明,常有叛道離經之舉。若是性命遭憂,他定然會像斬殺那隻剃刀怪物時一般不留情面,然而這獸皮人就這麼四仰八叉地躺在他面前,像是隻待宰的豬,徐行之反倒有些下不去刀子。
周望打算轉過身來:“……還是讓我來吧。”
“別。”徐行之立即閃身擋住了獸皮人光裸的身體,“不許看,轉過去。”
他又看了看獸皮人,突發奇想:“你能閉著眼下刀子嗎?”
周望:“……”
獸皮人:“……”
話一出口,徐行之自己也知道此言滑稽,索性長長呼了一口氣,把肺內濁氣盡皆排出:“算了,這鑰匙一時半會兒也跑不掉。等孟重光回來再說。”
他正欲轉身,獸皮人卻出聲喚住了他:“我還知曉一件事,想聽嗎?”
徐行之頷首:“你說便是。”
獸皮人的笑容愈發邪異:“你附耳過來,我說與你聽。”
徐行之突然發覺有哪裡不對。
周望已是耐不住性子,返身走來,一把奪過徐行之手中匕首。
她能揮動那兩把巨刃,膂力自然是不容小覷。徐行之手中一空,抬眼再看時,驚愕地發現,周望臉上早已失去了平素的淡然,仿佛是餓狼終於看到了一隻活物,恨不能立即將獸皮人開膛破肚。
徐行之隻得用肩膀抵住她:“休要再上前了。此人有古……”
周望卻不由分說,將徐行之一臂掀開。
周望個子小小,還不及徐行之肩膀高,徐行之料想到她氣力不會小,卻壓根沒想到會這麼大。
徐行之被一跟頭撂開時,周望手起刀落,眨眼間,匕首已沒入獸皮人腹間。
生鐵入腹,獸皮人臉上卻不見痛苦,詭異的笑容放大到了最誇張的地步,嘴角幾乎要生生裂開。
周望尚未反應過來,徐行之已經撲上前來,一把將周望朝後推去!
與獸皮人的傷口近在咫尺,徐行之親眼看見,獸皮人被破開的腹間有一枚掩埋在血肉中的光團驟然閃開,白光刺目,晃得他眼睛一陣燒灼似的疼痛。
——獸皮人將鑰匙埋於體內,也將一捻靈力埋於腹中,若是有人要開膛取鑰匙,他寧可催動靈力,炸了鑰匙碎片,搏一個同歸於盡,也不肯將鑰匙白白拱手讓人!
眼看避無可避,徐行之伸手去擋的同時,已經做好了遭殃的準備。
但一個溫暖的懷抱卻先於疼痛壓來,將徐行之牢牢鎖在他的影子之中。
那雙胳膊沒敢用力,隻是松松地攏住徐行之的肩膀,謹慎得像是在保護一個一碰即碎的夢境。
滿懷的植物清香,讓徐行之幾乎在一瞬間確定了來者的身份。
他睜開眼睛,便迎面撞上了孟重光的目光。
徐行之這輩子沒有見過這種像海一樣的眼神,深邃,溫柔,永遠望不見底,而在靜海之下似乎時刻隱藏著一股漩渦,時刻準備把眼前人吞進去,抵死纏綿,至死方休。
徐行之被他看得脊梁骨一陣酥麻,一時間燥熱難言,連話也忘了說。
孟重光抱住他,小小聲地說起話來的樣子委屈至極,像極了小奶狗:“師兄,你又亂跑,怎麼不在房中等我回去?”
他形狀漂亮唇線曼妙的唇就停留在徐行之鼻翼處,從他口中呼出的熱流直接把徐行之的臉蒸得發了紅。
昨夜那個不經意的唇角碰觸,和獸皮人方才提起的“兔兒爺”,再加上徐行之現在被他的氣音搔得隱隱發痒的耳朵,將徐行之的頭腦擾得一片混沌,僅僅說出一個“你”字,喉頭便一陣陣發起緊來。
孟重光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若是放在任何一個長相平庸的人臉上,難免有做作之嫌,但落在他臉上卻迷人得叫人目瞪口呆:“……師兄真可愛。”
兩人間的氣氛剛剛旖旎起來,驚魂甫定的周望便趕了上來:“徐師兄,你有沒有事情?”
徐行之竟有些做賊心虛,將孟重光往外一推。
孟重光猝不及防,往後退了兩步,頓時一臉的受傷。
周望見徐行之完好無損,就連發冠也沒有亂上分毫,心下稍安,這才記起鑰匙碎片的事情,指著獸皮人叫道:“鑰匙!”
徐行之經此提醒,豁然省悟,從孟重光懷裡抽身,去看獸皮人現在狀況如何。
被師兄毅然決然拋下的孟重光臉色發青,在無人注意處氣得跺了兩下腳。
這一看不要緊,徐行之差點嘔出來。
獸皮人面上的得意之色已經被劇烈的痛苦扭曲得不成人形。他的腹部被那爆散的靈力所創,炸出了一個深約半寸的傷洞,但靈力卻並未擴散開,而是被一股更加強勁的朱紅色靈力光團包裹在其中,炸裂開的血肉呈團狀,在其中翻滾洶湧。
就翻滾的威勢來看,如果孟重光沒有出手的話,此時的小室定然已經被夷為平地了。
血洞深處,隱約可見一塊碎玉模樣的東西,正閃著光芒。
周望不顧骯髒,立即將那碎玉撿在手中。
獸皮人機關算盡的一擊落空,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因為身體殘疾,甚至連翻滾也做不到。
他一聲聲悽厲地嚎叫著:“叫我死!讓我死了吧!殺了我啊!”
在獸皮人的慘叫聲中,孟重光將徐行之和周望朝外推去:“師兄,周望,你們都出去,小心他再發狂傷人。”他的目光不能再誠摯了,“……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周望得了她心心念念的寶物,自不願再與這獸皮人多費唇舌,而此處血腥味嗆人,徐行之也不欲在此多留。
待二人出門,孟重光眼中笑意盡斂,眼中的光帶著刀氣,慢條斯理地剐過獸皮人身體的角角落落。
旋即,他蹲下身子,運起靈力,替獸皮人疏通起經脈來。
“放心,我會把你的命留住。”孟重光已將剛才的孩子氣模樣收斂起來,語調極盡輕和,“……你會後悔這次沒炸死自己的。”
獸皮人睚眦盡裂,喉嚨咕嚕作響,卻是連半聲慘叫也發不出來了。
再走出小室時,周望染滿血汙的手掌心裡躺著那塊碎玉,她不住用衣襟擦拭,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難得露出歡喜的神情。
出門後,她迎面望見一人,就主動迎了上去,揚聲喚道:“幹娘,幹爹在哪裡,我們得了一樣好東西!”
乍聽周望喚“幹娘”,跟出小室門來的徐行之還以為這塔內還住有別的女子,隻是他還未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