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曲馳單手持拂塵,另一手拔出腰間的魚腸劍,全神戒備,面朝向刀片來襲的右側山林方向,對徐行之下令:“快些回塔。重光說過,你若是出了事情,他會把我的糖全收走。”
……真是非常嚴厲的懲罰了。
徐行之懷疑自己現在在曲馳眼裡,就是一顆行走的大糖塊。
腹誹歸腹誹,徐行之還是曉得自己的斤兩的,自然不會留在這裡拖後腿,撒腿就要跑開,卻被一道自半路閃出的身影抓住了胳臂。
徐行之不覺一怔。
曲馳猛然回頭,瞧清了來者是誰,他緊張的表情便安然了不少:“重光,快帶行之進塔。”
聞言,“孟重光”露出了一抹冷笑。
那隻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用力過猛,徐行之突然覺得有些異常。
他抬眼一看,“孟重光”的眸光裡竟然閃現出野狼似的澄黃色。
來人衝自己咧開了嘴,有兩顆尖銳的犬齒格外突出,像是一頭食肉的怪獸,面對著他爪下新捕到的小麂子,思索該從何處下口。
徐行之駭然,對曲馳道:“等等!他不是……”
曲馳卻根本沒有注意到,竟隨手將徐行之往“孟重光”懷裡推去:“快些進塔去。”
徐行之心裡一寒,可寒意還未滲進心底,眼前人得意的笑容便凝固住了。
他的身體不受控地往前倒下,徐行之敏捷地閃開身來,眼睜睜看他面朝下栽倒在地,抽搐不已。
——他的後背脊椎骨從中間斷裂了開來,那裡有一個一指深的坑洞,深深凹陷了下去。
真正的孟重光就站在他的身後,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手,才動作溫柔地將徐行之拉回自己身側:“師兄,有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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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驚魂未定地搖頭,看向那地上的假孟重光。
地下垂死掙扎著的“孟重光”的五官像面團似的扭曲幾圈後,終於回歸本相,變成了面色青黃、亂髯虬須的獸皮人。
獸皮人背部被折斷,疼痛難忍,咬牙悶哼:“孟重光,你怎麼會在……”
孟重光蹲下身來,抓住了他的頭發,面上還帶著笑容:“我若總留在塔內,又怎麼知道誰會趁我不在、對師兄下手呢?”
獸皮人的嗓子被血浸泡過,嘶啞得可怕:“剛才……探子明明說你在百裡之外的藍橋坡……”
孟重光回答的語氣太漫不經心,像在開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玩笑:“百裡而已。我跑得很快的。”
獸皮人自知必死,索性竭盡全身氣力,發出一聲慘烈的咆哮:“孟重光,你這妖物——”
孟重光面不改色,曲指成節,淺笑著鑿中了獸皮人最靠上的一節脊椎,把他還未出口的叫罵聲變成了一聲聲悽烈的嚎叫。
“你用我的臉,抱我的師兄。”孟重光說,“你想死嗎?不行,太便宜你了。”
他就這麼當著徐行之的面,像是敲核桃似的,把獸皮人的脊椎全部敲成了碎渣滓。
獸皮人早已昏死過去,而在把獸皮人鑿成一團爛泥後,孟重光對有些手足無措的曲馳下令道:“曲馳,把右側山林那些人全都給我抓回來,留活口。我會親手送他們死。”
作者有話要說: 曲馳小天使上線。
曲馳(天使笑):請你們吃我的糖~
第7章 記憶回溯
曲馳沒動,寒星似的兩顆黑眼珠直盯著孟重光看。
孟重光露出了些許疑惑,下令道:“……快些去。”
曲馳還是沒動。
徐行之倒比孟重光反應迅速些:“這次沒保護好我,不扣你的糖。下不為例。”
孟重光:“……”
曲馳歡喜問道:“真的?”
徐行之肯定:“真的。”
曲馳身形一動,立時消失在了徐孟二人前面。
轉瞬間,山林間又傳來數聲有氣無力的慘叫。
打發走曲馳,徐行之看向地上隻剩一口氣的獸皮人,蹙眉道:“這人是衝我來的?”
隻剩下孟重光和徐行之時,前者就露出了異常單純無辜的神情,背著手,仿佛地上那團爛泥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是。”
徐行之了然。
既然如此,那就是活他媽該了。
徐行之沉默後,孟重光便把剛才那副修羅面孔收拾得一點不剩,小心翼翼地蹭到了徐行之身邊:“師兄……我剛才是不是有些魯莽了?”
剛才面不改色咔咔拆人家骨頭的大狼狗,臉一抹就換成了小狗崽,看到此情此景,徐行之心中十分愧疚。
孟重光是自己筆下的人物。徐行之當初設定時,大筆一揮,嗜血暴躁,易怒霸道,這些都被自己設定成了孟重光的本性。
說到底,還是怨徐行之,所以徐行之不僅不懼怕他,良心反倒還有些隱隱作痛。
……兒子對不起,是爹讓你變成這樣的。
況且,在蠻荒生活十餘載,孟重光定然習慣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日子,現如今被人侵入地盤,下手狠辣些,也不難理解。
再說,他們突然來捉自己,怕是想利用自己對付孟重光。
要是自己被捉去,境遇定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死在他們手裡都是有可能的。
此外,對主動欺負上門來的敵方仁慈手軟,也與徐行之一貫的行事風格不符。
要論殘忍程度的話,昨天自己用原本殺孟重光的匕首殺死那個剃刀怪物,手法也善良不到哪裡去。
然而,徐行之能理解,從小把孟重光帶大的原主肯定不能理解。
徐行之作出一副淡漠模樣,用腳尖踢了踢獸皮人的臉:“留他一條命,我有用。”
旋即,他便不動聲色地邁開步子,離孟重光遠了些。
在他背後,孟重光眼中的光黯淡下來,手指捏緊,眸光中有濃濃的悔意。
……若不是這混賬在他面前抱住師兄,他斷然不會情緒失控,下手這般狠辣,壞了自己在師兄心目中的形象。
孟重光默默收拾好糟糕的情緒,朝向天空,再次打了一聲唿哨。
受到召喚,骨女很快自另一側竹林裡現身。
她躲著徐行之,緩步走到孟重光跟前。
孟重光同她耳語幾句,她應了一聲“是”,便沉著腦袋,把垃圾似的獸皮人提起來,朝塔內走去。
期間,她始終不跟徐行之有任何的目光交流。
徐行之也體貼地不去看她,轉而把視線投向曲馳正在打掃殘敵的樹林,琢磨起自己的心事來。
……徐行之暫時不打算刺殺孟重光,因此,在蠻荒中生存下來便成為了徐行之的首要之務。
他記得很清楚,“世界之識”告訴他,孟重光這一伙人正在謀劃逃出蠻荒,回到現世,作亂報復。
而蠻荒裡絕不止孟重光這一伙人。
其他分支是什麼情況,各自分布在哪裡,勢力大小如何,徐行之均不知曉。
最重要的是,這蠻荒的出入口在哪裡?又該怎麼逃出蠻荒?
徐行之心中清楚,自己出現在蠻荒這件事太過突兀,周北南懷疑自己是探子,簡直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事情了。而孟重光肯收留自己,百般信任,八成是被昔日的師兄弟情誼衝昏了腦子。
如果自己擅自拿這些問題去問孟重光,一旦引起了他的疑心,被按在地上一塊塊按碎脊梁骨的人就該輪到自己了。
總而言之,徐行之需要一個可靠的情報來源。
眼前這個,就是送上門來的情報來源,可靠不可靠另說,但聊勝於無。
骨女離去,孟重光也轉回了徐行之身邊,溫馴地發問:“那片林子是我種的,師兄可眼熟?”
……說實在的,盯久了,徐行之的確覺得有點眼熟。
原主破碎的記憶裡,好像也確實存在著這麼一片紅豔似火的紅杉樹林。
這片紅杉樹林像是誘發了徐行之記憶中的某個落點,原先不過是銅錢大小的一塊記憶片段,竟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放大、清晰起來。
一陣劇烈的眩暈感突如其來,瞬間麻痺了徐行之的五感。
徐行之竟站立不穩,朝後仰倒下去。
恍惚中他聽到有人慌張地在叫自己師兄,一聲又一聲。
像是從巨大的識海裡浮出了一塊舢板,一段完整的畫面出現在了徐行之腦海中。
……這也是徐行之從原主破碎的記憶中,第一次獲取到完整的信息片段。
深秋的紅杉樹林,讓漫山疊嶂都染上了熟透了的柿紅色。
群山延綿,名為令丘,山巒宛如美人的秀麗眉峰,層層排開。
雲斂天末、平岸水盡處,一名男童正坐在小溪源頭的一塊青巖前濯足。
他用葦草隨意做了件長衣,手裡捧著一隻拳頭大小、色澤奇特的香果,一口一口啃著,像是在啃一隻再平凡不過的野漿果。
一股靈力波紋蕩來,男童卻不為所動,繼續埋著腦袋,緩緩啃咬。
風過處,兩名應天川初階弟子駕馭仙兵而來,落在了男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