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隨即又不在意地笑笑，輕歎一聲，自顧自道：
「這三年裏，我和周洵為了找到你，互相利用針對，數次命懸一線。」
「我們都知道，你定然能聽見這些消息，也都在賭，賭誰在你的心中分量更重， 賭你哪次會回來?」
「可沒想到，我們都輸了，輸給了蕭灼 ….」
她說著，似乎又想到什麼高興的事。
唇角的笑意濃了些。
「不過沒關係，我給蕭灼下了毒，也在他的劍上淬了毒。他定然會死，而周洵若 是受傷，也活不了...」
寧如雪的話，令我呼吸一窒，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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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周洵受傷了。
為了替我擋一支屋外飛來的流箭，他的手臂被宋書槿劃了一刀。
「你下了什麼毒!」
我著急想要拉她。
可話剛出口，卻突然感覺手腳一陣發軟，險些摔倒在地。
「軟筋散?你在唇上塗了藥?」
我強撐著想要站穩。
但她用的藥劑量極重。
我力氣流失，隻覺得頭腦發暈。
「師姐，最終贏的人是我，親人也好，愛人也罷，我都不在乎。你想去哪裡都可 以，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不，我不走。」
我想搖頭，也不想跟她走。
但根本提不起力氣。
隻能眼睜睜看她扶著我的肩，將我帶向小船。
小船近在咫尺，
我心中也一陣慌亂。
正絞盡腦汁想，如何才能多拖延些時間。
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一支利箭從飛來，釘在小船上。
下一瞬，身後響起周洵冷如寒潭的怒喝。
「寧如雪，拿開你的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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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沒料到周洵來得那麼快，寧如雪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
可她腳步不停。
不僅沒鬆開我，反而緊緊扶著我，加快了腳步。
就在她即將帶我上船的那一刻，我看見周洵翻身下馬。挽弓拉箭，直指寧如雪的
心窩。
「別殺她!」
我幾乎下意識喊。
但還是遲了。
利箭破空而來，寧如雪終於鬆開了我。
倒地的瞬間，我看見箭矢貫穿了她的肩膀。
巨大的力道，令她一連後退幾步，跌入小船中。
船上老叟見狀，立即解開繩索。
小船離弦的箭，眨眼便飄了出去。
「師姐!」
船上，寧如雪搖搖晃晃想要站起。
她面色煞白，眼淚大顆大顆墜落，一雙眸子悲痛欲絕，又帶著濃重的不甘。
哀嚎聲宛如失孤的獸。
河風將她的聲音吹散。
但我還是聽見她說。
「師姐，我一定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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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婢!」
周洵踉蹌著沖來時，我才發現，他傷得嚴重。
除了手臂，他的腰腹似乎也有傷。
將我摟在懷裏時，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毒.…」我啞聲道：「她在蕭灼的劍上粹了毒。」
可他卻仿佛沒聽見一般，兀自問：「她對你用藥了?」
我心中著急，抬眼瞪他。
直到確認我隻是中了軟筋散，很快就能恢復。
他才松下一口氣，眸光倏地狠厲。
「寧如雪三年前就想用蛇毒殺我了，我不也沒死?」
「放心吧，若毒是她下的，應當不會那麼快要了我的命。她想用我牽制你，巴不 得我被折磨得久些，好讓你去求她呢….
周洵的話，讓我莫名想起他曾經那句「互相利用」,和寧如雪口中的「數次命懸 一線」。
心中微頓。
他們二人如何相處，我大約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我感覺荒唐的同時，越發覺得兩人瘋。
軟筋散的作用來得快，去的也快。
周洵的暗衛趕來時，我的手已經勉強能動了。
能動後，我第一件事是替周洵把脈。
他似乎猜得不錯，寧如雪下的毒雖然難纏，但並不會立即要了他的命。
隻是每逢兩月要發作一次。
三次以後，便會五臟俱裂，暴斃而亡而已。
好的是，這毒雖然陰狠，但我在師兄的典籍中瞧過。
會解。
不好的是，差了一味藥材。
得回一趟醫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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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意外。
我想回親自一趟醫穀。
可周洵卻怕我跑了似的，說什麼都不同意。
「索性離毒發還有兩個月，等我處理好叛軍一事同去，也不遲…」
大約真的怕我自己回醫穀，半路又逃了。
他動作很迅速。
拖著受傷的身子，不到十日便將春來成安置得七七八八，隨我啟程前往醫穀。
聽他說，蕭家那場激戰，他雖然險勝，但還是讓蕭灼逃了。
蕭灼中的什麼毒，會不會死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周洵讓人畫了他的畫像四處搜捕。
就算他僥倖能活，未來也不會好過。
還聽他說，寧如雪應當去了蘄州。
「她是蘄州溫家二房嫡女，溫家富可敵國，他爹娘病逝後，她回蘄州路上，被利 欲燻心的奶娘用自家女兒換身份。」
「她對你執著，應當還會回來找你……」
周洵說這些的時候，正服了藥，躺在我的腿上，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姓姓，隨我回長安吧。」
這張臉實在好看。
我沒忍住，低頭在他臉上親了親。
但還是岔開話題，借機問出困我許久的疑惑。
「周洵，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挺討厭我?」
大約因為我那個淺嘗輒止的親吻。
周洵的眸色幽暗。
他將我的一縷頭髮纏在手心把玩。
「欲拒還迎?你不是很喜歡?」
「我什麼時候喜歡了?」
「六年前，長安城在的蘇宅裏，你親口說的。」
他似笑非笑，唇角噙著一抹促狹。
這麼一提醒，我竟當真記起，那年隨師兄去長安城蘇宅替人看診。
師兄曾指著偌大的蘇宅打趣我。
「蘇家這麼有錢，不如我去問問他家缺不缺媳婦兒，把你嫁進來享福?」
那時，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才不。」
「有錢又怎樣?那個蘇少爺天天帶著個鐵疙瘩面具，陰鬱得跟冰塊似的，不知道 有多醜，我不喜歡。」
師兄頗感意外。
「喲呵，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嘿嘿」笑。
「自然是那種容貌好，又溫潤又清冷的男人，最好親一下就臉紅，明明很喜歡
我，卻還要傲嬌嘴強不承認..!
「嘖，想想就帶勁兒。」
我依稀記得，那時師兄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滿眼同情。
「就你這樣，我竟然還懷疑你是師父的私生子，我真該死 …..
「腦子不好就治，咱們醫穀不缺藥。」
我卻不贊同。
女人怎麼了?
女人不能好色?
「所以，你是那個蘇公子?就因為我的那些話，你就裝作不喜歡我?」
好傢伙。
演技比蕭灼都好，嚇得我當真以為他會殺我。
還逃了三年。
白逃了。
「我說過的，隻要你喜歡，我什麼樣都可以裝。」
周洵唇角的笑意深了些。
眸光微閃，又將我好不容易岔開的話題繞了回來。
「明日就是最後一劑解藥了，姓姓，明日之後，隨我回長安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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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氣氛，說沒就沒。
避無可避，我忍不住輕歎。
「我不想去長安。」
腰間微緊，周洵的笑容瞬間收斂，眸光也冷了。
「為什麼?」
他語氣兇狠。
仿佛我是什麼始亂終棄的陳世美似的。
此時的周洵，瞧上去有些危險。
我想了想，斟酌措辭。
「周洵，我自由慣了，也野慣了，不想被困在你那個四四年方方的宅子裏，學一 堆華而不實的規矩。」
「我喜歡外面的世界，喜歡有人討價還價的大街，喜歡那些性格迥異，卻熱熱鬧 鬧的人。
「清明山的茶、桐武君的椒香鴨，句鄉城的河鮮，甚至文安城中，西城根街角的 阿婆豆花，這些長安城都沒有。」
周洵起身緊捏住我的手腕，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隻要你想，我都可以替你找來。」
我卻搖頭。
「就算送來，它們也不是原來的味道了，我也一樣….
剛開始知道自己活在一本話本中的時候，我很慌亂。
可隨著去的地方越多，見識越多。
我漸漸意識到，話本故事或許是真的，這個世界也不假。
大街上的人們有血有肉，他們沒有劇本，卻各有自己的性格。
同他們打交道，讓我也感覺自己是鮮活的人。
雖然本來可以早早和周洵解除誤。
但在外這三年，我卻從不後悔。
我這人自私。
做不到因為一個男人，放棄這樣鮮活的世界。
「長安城規矩太多，什麼女子笑不露齒，飯不過半碗，想想我都頭疼，更何況你
是秦王，代天子攝政，為了警示朝臣，府中規矩隻會多不會少。」
「我不去挺好的，都說相處久了感情會變，咱們就當是彼此的外室，偶爾見一 見，說不定還新鮮。」
我「嘿嘿」笑著同他提議。
還沒笑完，便感覺唇上一痛。
仿佛要將我拆吃入腹一般，周洵吻得兇狠。
許久才輕喘著將臉埋進我肩窩，咬牙切齒喚我的大名。
「柳如是，你可真是薄情!」
這話說的。
我又沒有始亂終棄。
我小聲腹誹，但不敢反駁。
隻能反手將他抱住，輕拍他的背安撫。
許久之後，周洵終於一聲輕歎。
「我會很快處理好朝中之事，你要等我，不許有別的男人...!
男人的嗓音微啞，緊摟著我的手微微顫抖。
連帶著我的心尖也一陣發顫。
「好，我一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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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洵回長安的第一年。
我在醫穀獨守空房數月，還是沒忍住，悄悄去了長安。
但沒待夠一個月，便留下一封書信跑了。
沒辦法。
半碗飯真的吃不飽。
還腿疼，腰酸。
我一路向南，準備去找我那個二傻子師兄。
每到一處，便給周洵寄回去一封信。
數月之後，聽說燕國六皇子被人找到，關進了詔獄。
還聽說十一歲的天子挨了攝政王好多次罵，一度擺爛。
周洵回長安的第二年。
我終於找到了師兄。
彼時，他正追著我師嫂認錯。
被我撞見，板起臉訕訕：「你來做什麼?趕緊走。」
「我同你師嫂說咱們醫穀的人都像我，頂厲害，不食人間煙火，你一來，給我濾鏡 全整沒了。」
師嫂不愛說話。
但人很好，面無表情收拾了他。
自此以後，我心甘情願賺錢，給師嫂花。
再見周洵，已經是他回長安的第三年。
彼時，我和師嫂正在大街上閒逛，當街溜子。
師嫂養孩子似的，剛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就聽前方騷動。
慈泉民風開放。
大街上大媳婦兒搭訕小郎君，屢見不鮮。
「娘嘞，那頭有個男人，長得真不錯。」
「小郎君，今年年歲幾何?可有婚配呀?」
男人沒回答，越過人群直直朝我走來。
他面色不悅，嗓音低沉。
「姓姓，你現在又喜歡這種棺材臉男人嗎?」
我看了一眼身邊面無表情，拳頭捏緊了的「師嫂」。
慌忙安撫。
「他人就這樣，我教訓他。」
然後一頭周洵懷裏，輕輕一拳錘在他的腹肌上，順便摸了摸。
不錯。
三年不見，手感好像更好了。
「怎麼可能?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隻喜歡你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