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容白眸光顫動,嘴角點點的弧度漸漸變大,耳廓臉頰微微發燙,誰也想不到這 是個戰功赫赫的將軍,這一刻她更像是個嬌羞的懷春少女。
她嗓音發顫,顯然是歡喜到了極致,「子瑄哥哥,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我看著二人,唇瓣裏側咬著,胸口沉悶到難以形容。
林子瑄忽然扭頭看向我,神情陡然嚴肅起來,「桑簡,你來做個證,擇日不如撞 日,我與容白今日便正式結拜成為異性兄弟,從此你喚我林兄,我喚你容弟。」
而後又指著我對容白說,「來,叫嫂嫂。」
容白的笑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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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傍晚,華燈初上,街上行人絡繹不絕,來醉仙居吃飯的客人更是不減 反增。
馬淩署說今晚醉仙居門前空地上有煙花表演,我們便留了下來。
吃了晚飯後,我拉著林子瑄就往三樓跑,因為方才馬淩署在桌子下悄悄跟我咬耳 朵,說大夥一般聚集在一樓和二樓,而三樓最邊上的一間包廂空曠又雅靜,是最 佳的觀賞煙花之處,他已經幫我包下了。
當然,主要是因為沒人打擾。
我和林子瑄來到窗戶邊上,抬頭瞥見朦朦朧朧的彎月掛在樹梢,好像不到一刻, 就要開始放煙花了。
轉眸,發現林子瑄正揚起笑容,眉眼盈盈地注視著我,柔和的月色在他臉上鋪上 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我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他方才要和容白拜把子的片段,又結合他小冊子裏的內容, 總覺得他不可能沒發現容白對他的心意。
我眯眼,「你方才是不是故意對容白那樣說的?」
他怔忪了一下,不自在地低下頭,「嗯。」
我眨了眨眼,大概猜到了他這樣做的原因,耳尖倏地莫名滾燙,心裏也生出一股 極其柔軟的情緒,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樓下有人激動地喊道,「煙花要開始
啦 !」
樓下幾個人已經燃起了煙花,「啪」地一下炸開來,像一簇簇絢麗燈盞在夜空中 肆意發著光亮,整個天空都被煙火照得無比絢爛。
「林子瑄,快看!」我熱切地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不小心拉住了他的手。我手指 自小便有些微涼,而林子瑄手上的溫熱卻一下子從指尖蔓延到心尖。
我怔住,抬眸看他。
他墨黑又清澈的眼眸跟我對視。
時間仿佛安靜了一瞬。
「寧桑簡。」他驀地出聲。
「啊?」
他俯身湊近我耳畔,淡淡的熟悉的清香灑在我身上。
「你方才不是要吃豆腐麼?」
「什麼...」
我心尖一顫,胸膛微微起伏,視線開始不住往別處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門 口好像有一片白色的衣角,我皺了皺眉,再次去看卻發現已經消失了。
「現在..不吃麼?」他低低地開口,聲線不似以往的清亮,反而有些淡淡的 啞,似乎悄無聲息地纏繞著些什麼。
我呼吸微滯,腦子裏那根弦緊緊繃著,一時竟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算了,我吃也一樣。」
話音未落,他低下頭,輕輕地含住了我的唇。
14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快,十二月,凜冽的寒風鋪天蓋地卷了過來,鵝毛般的大雪 紛紛揚揚下個不停。
算算日子,不久後容白就要領兵出徵了。
說來也是奇怪,自那日在醉仙居林子瑄與容白拜了把子,容白似乎真的放棄了對 林子瑄的想法,這三個月幾乎也很少來找他。
可不知為何,我心底卻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馬車在雪地徐徐前行,車廂裏生著暖爐,尚可抵禦寒氣。我坐在馬車裏,墊著淺 藍團花的軟墊,捧著一本帳本,偶爾伸手從食盒裏拿一顆蜜餞細細咀嚼。
這場寒流來勢洶洶,凍死凍傷了不少人,四處都是災民,我今日便是去佈施的。
之前一般都是我爹去,可這場大雪似乎下個沒完,外邊風雪侵襲,我爹那身子骨 也經不起折騰,這幾日他又有些感染風寒,於是我便讓他好好待在家裏休息,自 告奮勇地帶著林子瑄去了。
這時,一隻蔥白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掌心裏是一枚光滑圓潤的羊脂白玉吊墜,通 明剔透,上方的紋路卻有些奇怪。
我抬頭。
林子瑄卻沒有看我,眼睛仍盯著手裏的書,目不斜視,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但一開口,還是暴露了他緊張的情緒,「送、送你的。」
我心裏一動,抬手拿起玉墜向他靠近,炙熱的吐息拂過他的耳尖,「我及笄還有 些時日,這麼快就送我禮物啦。」
他耳尖微微泛紅,終於轉頭與我對視,嗓音也恢復了平靜,「不是及笄禮物。」 我疑惑。
他從腰間取出另一枚玉墜,與送我那枚不能說毫無關係,至少是一模一樣。
他將兩隻玉墜並在一起,看我一眼,而後微微用力扣住,上方的圖案合在一起, 頓時鴛鴦吻頸,纏綿排惻。
林子瑄那雙透明澄澈的眸子直直凝視著我,
「那枚玉扳指尋不回了,這對鴛鴦玉墜是我用自己掙的銀子買的,送你做訂婚信 物。」
我呆呆地望著他。
難怪三個月前他突然提出要跟著我爹學做生意,還早出晚歸地去糧行幫忙,我那 時還奇怪,他明明是對學武和兵法感興趣一些,為何忽然想從商做起生意來?
原來是為了這個。
我忽然感覺有些鼻酸,掩飾性地吸了吸鼻子,做出冷得受不了的模樣,才深吸口 氣開口道,「林子瑄,你還想——」
驀地,一隻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傳來一絲暖意,接著將我整隻手包裹起來,輕輕 揉搓。
「還冷麼?」
林子琯聲音微沉,洩露出一絲擔憂,那雙眸子被鍍上了一層別樣的情愫,溫綿又 炙熱,轉入我的眼中,讓我的心微微發燙。
我搖頭,心裏思緒紛雜,看了眼桌上的吊墜,對他輕輕一笑,「我定會保管好它 的 。 」
其實我方才想問他,你還想學武麼?
但我問不出口了。
他待我越好,我就越害怕。
他本該在容白的提攜下身披威風凜凜的戰袍,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衝鋒陷陣,廝 殺抵禦外敵,擺脫罪臣之子的身份,成為一名受萬人敬仰的將軍,而不是終日困 在這裏當一個普通的糧商。
我害怕是我束縛住了他。
怔怔出神之際,馬車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之後,發現破廟前面災民排成了 一條長長的隊伍,手裏拿著乾淨的碗, 等待在粥棚前。
容白披著一身雪白的大氅站在雪地裏為災民舀粥,精緻英氣的眉間隱隱透著股慈 悲和憐憫,恍若一尊懸壺濟世的彌勒佛。
我微微一怔,容白這個女主算是相當敬業了,永遠走在慈善事業最前線。
容白抬了抬眸,視線移了過來。
她的目光越過我直直望向了林子瑄,不動聲色地半闔遮掩眸底晦暗,淡淡地喚 道,「林兄。」
看向我的時候,垂眸,好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寧小姐。」
我心道,不喊嫂嫂大概是她最後的倔強了。
迎風來的寒風冰涼刺骨,我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林子瑄很自然地伸手把我攬入懷裏,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隻覺得胸腔被煨得 暖暖的。
容白忽然道,「二位請自便,我還有些事情需要回府處理,就先不奉陪了。」
還沒等我們回應,容白就轉身離去。
她分明挺直了腰板,在冰天雪地裏無端端顯出幾分落寞蕭索。
我重重地呼了口氣。
這時,人群中一陣騷動,隻有數秒的時間,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相繼竄出,拿著 棍子將我和林子瑄團團圍住。
那個為首的絡腮鬍子盯著林子瑄看了看問,「馬淩署?」
忽然眉峰聚在了一起,又從懷裏拿出畫像,似乎在對比著什麼,自顧自言語,「 怎麼跟畫的不一樣?長得一點也不像隻土豆啊…」
「他不是!」
我用身體擋在他前面,渾身冒著正道的光,「我才是!」
「寧桑簡你在幹什麼,快讓開!」林子瑄低涼的嗓音急急喝道,長臂一攬將我擋 在身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盯著他們。
另一個刀疤臉卻惡狠狠地說,「大哥別聽這娘們廢話,我們從寧府一路跟蹤他們 的馬車來到這裏,他怎麼可能不是馬淩署!」
我心裏一沉。
看來他們已經認定了林子瑄就是馬淩署,就算解釋他們也不會聽。
我上前一步,警惕又小心地詢問,「請問馬淩署究竟如何得罪了各位,若是為銀 子,我是他的姑奶奶,我可以替他還。」
見絡腮鬍子還在研究著畫像,那個刀疤臉眉峰不著痕跡抖了抖,轉頭冷聲道,「 他沒有得罪我們,隻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有人僱我們好生教訓他一頓。你既 是個女子,識相點便快點讓開,小心棍棒無眼,傷了你的細皮嫩肉,到時候可別 怪我們不憐香惜玉。」
說罷一抬手,舉著棍子對著林子瑄砸了過來。
林子瑄抱著我閃身一躲,但左肩還是被棍子掃了一下,頓時面色微白,悶哼了一
聲 。
我見他傷了林子瑄,急紅了眼,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林子瑄的手沖上去一把奪過
棍子,重重地朝刀疤臉的腦袋砸去。
頓時鮮血直流,痛得他此牙咧嘴,破口大罵,「好你個臭娘們,竟敢打我的臉!
說著竟從身上摸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嘴角彎起一個殘忍的弧度,「今天我就毀了 你的花容月貌!」
我見他拿出刀子,額頭上的冷汗滑落到脖頸,沒入了領口處,下意識後退一步, 腳下卻絆到一塊石頭,雙腿倏地一軟栽倒在地,噹啷一聲,腰間那枚玉墜掉在了 雪地上。
我心裏猛地咯噔一下,趕緊伸手將玉墜子撿了起來。
再抬頭,卻發現林子瑄忽然摟住我,漆黑的眸子裏仿佛盛滿了從未有過的堅定。
我驚恐地發現,背後刀疤臉眼裏寒意森森,再次舉起刀子..
「噗嗤!」一聲刀刃刺入肉體的聲音傳來。
一片寂靜。
刺眼的血跡順著劍刃滴落在雪地裏,漣漪起一朵朵妖嬈慘烈的血花。
我一動不動地怔在原地,心就像被人用鈍刀在淩遲一般,刀刀都是錐心刺骨。
「子瑄!」是去而複返的容白。
「你們敢傷他?」
她臉上罩了層暴戾之氣,嚇得幾個大漢紛紛噤聲,那刀疤臉咽了咽口水道,「再 來一個又怎樣,我——」
才一張口,容白輕輕一抬手直接擊中刀疤臉,將他一掌打在雪地裏,刀疤臉捂住 胸口,絲絲血跡頓時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他看了眼瞳孔裏佈滿了腥風血雨般暴戾的容白,當下臉色一沉咒罵一聲,拉起仍 在研究畫像的絡腮鬍子,朝另幾個瑟瑟發抖的大漢咬牙道,「打不過,我們走!
容白這才回過神,她慢慢蹲了下來,迷茫又痛楚的視線落在我和林子瑄身上。
林子瑄閉著眼睛,臉色慘白,紅衣上面的斑斑血跡已凝結成了黑褐色,看起來觸 目驚心。
而我跪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地伸手想要捂住他腹部汩汩流出的鮮血。
容白的眼睛像是被刺痛一般,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觸碰林子瑄,又縮了回去,她 恍若魔怔了似的喃喃,「子瑄……」
忽然,她猛地轉頭,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刺得我生疼。
「我明明放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