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隻說:「婚期我爸已經定好了。
「他答應我等儀式結束,就會馬上啟動和徐氏的合作專案。」
便開門下了車。
徐聽聿把車啟動,駛出別墅區。
明天是他母親的忌日。
往年,他都會提前一晚回老宅去準備祭品。
但今晚,到分岔路口時,他莫名歎了口氣。
而後轉動方向盤,猛踩油門。
Advertisement
車子朝著與老宅相反的方向駛去。
直到餘光忽然瞥見熟悉的街景。
我連忙看向窗外,問他:【你來這裏做什麼?】
7
徐聽聿抽出一支煙,送入唇中。
打火機砂輪被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滑動。 火苗迅速竄起,點燃煙芯。
白霧隨著他一呼一吸在車廂內彌散。
他按下車窗,微微側過頭。
目光似乎落在沒有亮燈的5樓。
那是我曾租住過的房子。
與我劃清界限後,到我離開,他沒有再來過一次。
但現在,他的車停在樓下許久。
還會時不時抬頭確認5樓那戶有沒有亮燈。
是在等誰?
我嗎?
可我已經死了啊!
這時,徐聽聿解鎖手機,長按1鍵。
有號碼被自動拔了出去。
機械女聲傳出聽筒:「您撥打的是空號。」
「啪——」
他洩憤似的拍打在方向盤上。
緊接著又撥通助理的電話。
「池初霽最近還是沒有出行記錄嗎?」
「是的,什麼都查不到,像是有人故意隱藏了池小姐的行蹤。」
「公寓房東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徐總,自從3年前您買下這套公寓,再讓房東低價租給池小姐開始,有什麼 關於池小姐的消息,他都會第一時間主動聯繫咱們的。」
我怔了怔。
這話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覺得 ….」
助理小心翼翼補了句:「5個月前池小姐退租,可能是鐵了心不想再——」
「接著找。」徐聽聿開口打斷。
「就算她是在地球另一邊,也要給我找到。」
掛斷電話後。
他打開與我的聊天介面,往前翻了翻。
目光所及,都是我之前發給他的消息。
他從沒回復過。
此刻,他編輯好消息,點擊發送。
【我要結婚了。
【如果你鬧夠了,就回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想要你的祝福。】
與此同時,醒目的紅色感嘆號出現在螢幕上。
徐聽聿渾身一震。
剛要發送好友驗證,有電話打了進來。
我瞄了一眼。
是串沒有保存的號碼。
接通後,有男聲問:「你是池初霽的哥哥嗎?」
徐聽聿輕揉眉心:「我是,您哪位?」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猛地睜開雙眼。
「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我警告你,別對她動手動腳,否則我弄死你。」
沉默幾秒後,電話那邊的男人說了句話。
讓徐聽聿本想打開車門的手頓在半空。
指尖微顫。
「池初霽去世了,就在5個月前。」
認識徐聽聿十年,我從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
眼下帶著若隱若現的烏青,仿佛熬了整夜。
路上,他不要命似的超車。
直到「東郊墓園」四個字出現在不遠處,他才放緩車速。
墓園門前。
一個男人正站在那,身影頎長。
8
是我生前的同事,路灼。
他看著徐聽聿下車、走近。
一言未發,轉身進了墓園。
這還是我死後第一次來自己下葬的地方。
路灼似乎對這裏很熟悉,腳步邁得毫不猶豫。
「就是這兒了。」他說。
我連忙飄過去,想看看自己的墓碑是什麼樣子。
忽然聽見身後,徐聽聿的腳步聲停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
他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似乎在發抖。
幾秒後,他緩緩抬頭。
「你耍我?」
徐聽聿暴怒,揪住路灼衣領。
另一隻手指向墓碑。
「這上面連池初霽的名字都沒有,你憑什麼說是她的墓?」
路灼的神色毫無波動,朝著墓碑揚了揚頭。
沉聲開口:「徐先生。
「那盒子裏裝著她最重要的遺物,您應該認得吧?」
墓碑前的大理石磚面上,擺放著一個紅絲絨珠寶盒。
徐聽聿穿過我的魂體,走過去,把珠寶盒拿在手裏。
輕拂盒子表面的灰塵後打開。
下一秒,他僵在原地。
怔怔地看著裏面那枚我親手做的,曾被他拒絕收下的胸針。
他聲音喑啞:「這胸針上是——」
「是初霽的血。」路灼搶先回答。
瞬間,錐心刺骨的回憶接踵而至。
仿佛要把我帶回那個備受折磨的夜晚。
徐聽聿拿出手機,撥打我生前使用的號碼。
直到他連續20次聽到「此號碼是空號」的提示音。
才說:「不可能,你在騙我。
「是她讓你這麼說的對吧?
「就因為我要和別人訂婚?還是因為我沒收她的禮物?」
我聽著,莫名覺得好笑。
距離我離開海城已經快要一年。
手機號和銀行卡早已註銷,這些徐聽聿都能查到。
但事到如今,他站在我的墓前,卻還以為是我在說謊。
路灼理好衣領。
越過徐聽聿,微微彎腰,把向日葵花束放到墓碑前。
「我13歲認識池初霽,和她上同一個初中、高中。
「18歲,我所有的志願都跟著她報,才如願和她上了同一所大學。
「畢業後,我又和她成了同事。
「所以,我永遠都不會拿她的事情開玩笑。」
徐聽聿把胸針攥在掌心:「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徐先生,就算你今天掘了墓,也看不見她的遺體。」
「. . 為什麼?」
9
「因為這裏是衣冠家。」
說完,路灼沉沉呼出一口氣。
「初霽去世的時候,已經沒有屍骨可以下葬。
「這枚胸針,是她在遇險前交給其他同事的。
「其他的,什麼都沒了。」
無人說話。
墓園陷入寂靜,顯得鳥啼格外清晰。
四周的柏樹被秋風吹動,發出簌簌聲。
徐聽聿薄唇輕啟。
斷斷續續問出一句:「她……在離開前,有留下什麼話……給我嗎?」
路灼搖了搖頭:「沒留。
「初霽在最後被割了聲帶,也沒辦法留。」
路灼離開後。
過了很久,徐聽聿的車還停在墓園門口。
他被夜幕籠罩著,表情模糊。
直到手機螢幕亮起。
我才看見,他眼裏遍佈紅血絲。
「聽聿,你今晚有時間嗎?」
林茉的聲音通過車載藍牙傳出。
「我爸特意請了國外非常有名的設計師為我們設計婚紗和西裝,今晚到海城。」
「我沒時間。」徐聽聿語氣不耐。
「我不管,就算你今天有天大的事也得給我推了。」
不等徐聽聿回答,她又問:「初霽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我還缺個伴娘,可我實在找不到長相、氣質都一般的女孩子了。
「想來想去,隻有初霽最合適——」
她話沒說完。
電話被徐聽聿掛斷,車內重歸黑暗。
不知道為什麼。
我總覺得,今晚的徐聽聿有些不一樣。
此刻,他癱坐在沙發前。
數不清的啤酒易開罐被隨意丟在地板上。
可我記得,過去他從不碰啤酒。
【你醉了,別再喝了。】我忍不住自言自語。
忽然,徐聽聿抬起眼簾。
眸光幽深,準確落向我飄蕩的地方。
他薄唇輕啟,剛要開口時。
大門密碼解鎖成功的提示音響起。
有人走了進來。
10
「怎麼喝了這麼多!」
林茉踩著高跟鞋從我的魂體中穿過。
她小跑到徐聽聿身邊。
「你手機關機,我很擔心你,今晚我留下來照顧你。」
「不需要。」
說話時,徐聽聿用手撐著,站起身。
林茉抓住他手腕:「你放了那位設計師鴿子,我爸很生氣。
「他本來決定要叫停和你們的合作專案,是我向他求的情。」
徐聽聿從她手中掙脫:「你不用求情,以後也不用。」
林茉唇角的笑僵了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把婚約解除吧。」徐聽聿冷聲說。
「為什麼?」
林茉化著精緻妝容的臉上滿是驚訝。
「因為池初霽?
「所以當初我猜得沒錯,你就是對她有別的心思。」
說著,她從徐聽聿背後環抱住他。
「她離開這麼久,消失得無影無蹤,從來沒有主動聯繫過你。
「一定是攀上了哪家高枝就忘恩負義——」
「不。」徐聽聿開口打斷。
他抬起手,指向我。
聲音堅定:「她就在那兒,從沒離開過。」
我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徐聽聿這是……能看見我了嗎?
林茉也面朝向我。
發出一聲冷笑後,她起身向我走來。
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發出脆響。
她抬手到我面前。
穿過我的魂體,取下掛在我身後牆面上的相框。
我才知道。
原來徐聽聿說的「我」,是那張照片上的我。
【你畢業典禮我就不去了。】
22歲那年。
我收到徐聽聿這條消息時,他正在出差。
因為接手了徐家的大半生意,他忙到連新年都沒能回來。
然而到了那天。
我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在臺上演講時。
無意一瞥,便看見本該在國外的徐聽聿,竟然坐在臺下。
禮堂內人聲鼎沸。
我與他的視線悄然交匯。
他用唇語無聲地說:「池初霽,畢業快樂。」
心跳陡然加快,連我的耳朵都在共鳴。
典禮結束後。
徐聽聿帶著攝影師走到我身邊。
「麻煩您幫我們拍張照片。」
攝影師立好三腳架,看了眼取景框裏的景象。 「徐總,離您女朋友近點啊!」
「我不是他——」
我擺了擺手,剛想解釋。
忽然,徐聽聿大步到我身側,與我緊挨著。
又在攝影師按下快門的瞬間,攬住我的肩膀,把我抱在懷裏。
「你會和不是情侶關係的人接吻嗎?」
「反正我不會。」
他的氣息落在我耳邊,忽深忽淺。
又問:「晚上有空嗎?
「我在國外新學了幾道菜,想做給你嘗嘗,順便……」
說著,他落在我肩上的手緊了緊。
「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但直到我死。
我都不知道徐聽聿想說什麼。
那晚,他臨時被徐叔叔叫回老宅。
手機關機,一整晚都找不到人。
思緒回籠。
「自從那年池初霽來了海城,你就隻知道圍著她轉。」
林茉看著照片,質問道:
「論家世、樣貌,我哪樣比不上她?
「要不是我爸使了些手段才讓你——」
頓了頓,林茉沒再說下去。
雙臂高舉過頭頂,要把相框摔到地上。
徐聽聿快步搶過照片,把她推出幾步遠。
指向門口:「滾!」
深夜。
洗過涼水澡後,徐聽聿的醉意散了不少。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滑動。
我飄過去:【你在找什麼?】
這時,有視頻投屏到電視上。
是新聞速報。
雖然螢幕右上角標著直播。
但主播報道的,是一則發生在5個月前的新聞。
12
「境外詐騙團夥日漸猖獗,致使許多人家破人亡。
「我國警方全力圍捕,已將其抓捕歸案,被困人員也已成功解救。
「另外,有三名員警受傷,一名員警因公殉職,屍骨已妥善安葬。」 畫面一轉,警方正押送嫌犯。
鏡頭掃過路邊,許多衣物破舊、鼻青臉腫的人正蹲在那。 最後聚焦在一位女記者身上。
我記得她。
那時,我們一起潛伏在詐騙團夥內部。
為了拍下那裏最真實的一切,警醒世人,她費盡千辛萬苦。
螢幕裏,女記者聲音哽咽,卻堅定。 「這次行動歷時近一年的時間。
「我想,如果沒有那位女警察,我無法想像自己要怎樣堅持到最後。 「最痛苦的時候,是她告訴我們一定要堅持。
「一定會有同胞來解救我們的。
「在行動收網前的最後一天,我問她,有沒有想說的話。」 畫面外,徐聽聿的手猛地收緊成拳。
「那時她已無法說話,隻能用指尖沾傷口的血,在紙上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