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於是輿論的風向陡然轉變，議論的內容又成了丞相家的千金多麼惡毒，她和顧明 衡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雖然她確實歹毒，又和顧明衡有私情。
周伊然起身，還想狡辯，她兄長踹著她的膝蓋強迫她跪了回去。
「殿下，是周家管教不嚴，但周家絕無不臣之心。」
「小妹年幼，更不可能如此出格，都是顧明衡他想借我周家的勢，故意勾引小
妹 。」
他們想保住周伊然，就必須推人出來頂罪。
而顧明衡無權無勢，就是這個替罪羊。
「哥哥!顧郎沒有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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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伊然情急之下，喊出的是她前世和顧明衡濃情蜜意時的稱呼。
這樣一來，他們兩個的關係徹底說不清，又帶著些桃色意味了。
真蠢啊。
於是我醞釀著淚意，一副被打擊到的樣子，失魂落魄道：
「夫君，你我成親三載，卻如此猜忌我...又同周小姐牽扯不清。」
「既然如此...」
我捂著心口，像是難過極了，朝著太子一拜。
「民女養母已逝，請太子做主，允我同顧明衡和離，從此再不相幹。」
眾人見我垂首，以為我是傷心欲絕，卻不知我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
「娘子!慎言!」
顧明衡眼中的怨恨幾乎要溢出來，我知道他是怪我落井下石。
太子卻不管顧明衡怎麼想，他煞有介事地點頭應允。 「孤替你做主，允了此事。」
「在孤面前還敢威脅人，顧公子，如此行徑，是否有失君子之風?」
他也覺得顧明衡算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娶他的皇妹?
21
太子金口玉言，親自允我同顧明衡和離。
我搬出了小院，在父皇和皇兄的勸說下入了宮。
「顧明衡如今名聲盡失，若是狗急跳牆可怎麼辦?未央搬回來，也好有個照
應。」
他們將殿裏佈置得格外華美，像是要補償我這些年所受的苦。
暗衛彙報說，顧明衡備受嘲笑，眾叛親離，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今年的殿試上。
隻希望能一舉奪魁，從而掃清罵名，直步青雲。
而周丞相連夜寫了三道奏摺，涕泗橫流言明自己絕對沒有不臣之心，又將周伊然 趕出了周家。
周伊然自知暗害我不成，定然沒有活路，連夜卷了銀子逃跑。
卻在半路上，被皇兄派去的人所抓回。
皇兄來問我如何處置，我便將她安置在了偏殿裏。
「殿下，偏殿裏那位又在嚷著要咒您不得好死了。」
婢女通報了一聲。
我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向窗外晴朗的天。
「走吧，去瞧瞧。」
22
正殿自然是富麗堂皇的。
隻是父皇向來節儉，勤政愛民，我殿中最偏的一處，年久失修，頗為淒涼。
周伊然就被安置在了這裏。
遠遠地，就聽見她歇斯底裡地喊聲：
「秦未央!你不得好死!」
「賤人!若不是你害了顧郎，我又怎麼會淪落至今?!」
周圍看守的侍從戰戰兢兢。
他們還摸不透陛下新找回來的小公主是個什麼性子，隻是陛下如此嬌寵她，他們 是萬萬惹不起的。
若是她被罵得惱羞成怒，一氣之下要罰他們……
於是侍從心一橫，請罪道：
「殿下，屬下這便將她的嘴用抹布堵上。」
我並未在意，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推開門，周伊然被捆在了破舊的椅子上。
她不停地掙扎，手腕腳腕都被粗糙的麻繩勒得通紅。
「秦未央!你這個賤人!」
「我本應該是一品誥命夫人的!為什麼兩輩子你都要和我過不去?!」
見我推門而入，她的情緒更加激動了，嘴裏不停地辱罵著。
婢子替我搬來了檀木椅子，又細細鋪上了軟毯，扶我落座。
我屏退了其他人，盯著周伊然看了又看，不由得笑出了聲。
「我害了顧明衡?」
「可是周小姐，這難道不是你們欠我的嗎?」
周伊然莫名瞪大了雙眼，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我。
「你也是..你也是?!」
她震驚得話都說不出來。
顯然，她已經發覺了，重生的並不止她一個。
她以為的搶佔先機，奪走了我的機緣，不過是我刻意為之。
不過前世我死得早，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這麼恨我?
「你居然也是，怪不得，怪不得你沒有中招，原來是你設計我?」
「明明你去死就好了啊!隻要你鬧出醜聞，陛下肯定不會讓你認祖歸宗，你為什 麼不能去死?」
周伊然自己念了半晌，死死地盯著我：
「前世你明明是個短命鬼，你死後顧郎卻對你念念不忘，執意要把你的牌位請進 祠堂，讓我同你的靈位行妾禮入門。」
「你落崖的真相被揭露後，一直到滿門抄斬，我都沒走進顧郎心裏!」
她帶了些哭腔，嘶啞地質問我：
「你憑什麼啊!秦未央!憑什麼你都死了，還要陰魂不散?!」
我忽而覺得，她同前世的我一樣可憐。
我前世也被顧明衡所蒙蔽，一心一意待他，卻落得慘死的下場。
直到死過一次，我才意識到，情情愛愛是這世間最縹緲的東西。
周伊然和我不同之處在於，她活了兩輩子都沒想明白，依舊執著於顧明衡的愛。
「周伊然。」
我開口喚她：
「你錯了，他根本就誰都不愛。」
我同他結髮夫妻，一路扶持相伴多年。
他卻能為了攀附丞相府，毅然決然冷眼讓我去死。
這樣的人隻愛自己，對旁人的情感，不過是他裝出來哄騙人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故作深情，是發覺了我居然是公主。」
「他後悔害死我，否則他一定能仕途坦蕩，可已經這樣了，他沒有辦法，隻能裝 作對我念念不忘，以此博得好名聲。」
我頓了頓，釋然地歎了口氣，說：
「顧明衡他誰都不愛，他隻愛他自己。」
周伊然愣住了。
她重活一世，所有的執念都是讓顧明衡愛上她，取代我在顧明衡心裏的位置。
可顧明衡根本就不愛我。
周伊然癡癡地笑出了聲，我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隻是她依舊自欺欺人：
「你騙我，顧郎他心裏一定有我，他說過的，他會娶我進門，讓我做誥命夫人
的。」
我不再說些什麼,隻是起身拂了拂袖口。
離開側殿時，我依舊聽到她在不停地說服自己。
「他愛我，顧郎他一定是愛我的!」
搖了搖頭後，我毫不留戀地將這些都甩在身後。
直到幾日後，侍從來報。
他說，周伊然自盡了。
她趁著侍從不注意，撞了柱子，直撞得滿頭鮮血淋漓，依舊喊著：
「對，我去死，重來一次就好了!」
直到她咽氣的前一刻，她瞳孔驟縮：
「為什麼.……不能重來了?」
23
再次聽到顧明衡的消息，是他做了幾首詩。
那幾首詩各有千秋，人人都讚不絕口，廣為傳頌。
隻是他的先生，名動天下的大儒靜竹先生搖了搖頭，歎息道：
「此子心境不如當年，未必能有所成就。」
而後，靜竹先生斷了和顧明衡的師徒名分，隻留下一句：
「一生憑心而為，當年收徒時是，而今斷絕情義亦然是。」
顧明衡聽了靜竹先生的評價，氣急攻心，竟然吐血昏了過去。
他發誓，要讓靜竹先生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事實上他發揮得確實很好。
一路從容不迫，胸有成竹。
直到殿試時，他一進殿，瞧見了珠簾後影影綽綽的我。
父皇特意下旨，昭告天下尋回了公主，又冊我為長樂公主，破例允我旁觀今年的 殿試。
顧明衡與我夫妻幾載，隻一眼便瞧出了是我。
他百般嫌棄的糟糠妻，竟然是皇帝在民間尋回的金尊玉貴的公主。
這是何其的諷刺，他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
到頭來卻發現，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他原本可以擁有他所費盡心思謀劃的一切。
皇帝找回來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公主，隻是撒撒嬌，就可以保他平步青雲。
寫策論時，他的手都在不停地顫抖。
幾乎都不知道是如何交卷，又如何走出這巍峨的大殿的。
「可即便是公主，也不能抹去我十年的寒窗苦讀..
顧明衡這樣念著，又是眼前一黑。
他在心心念念殿試的這日，一頭栽倒在殿前。
耳畔，是眾人驚呼的聲音。
隻憑這些，就削去他的功名，確實難以服眾。
可若是他品行不正呢?
來自小山溝村子裏的林寡婦千裡迢迢進京。
她擊鼓鳴冤，狀告顧明衡強搶她兒子的救命錢，害了他兒子的命。
林寡婦哭得歇斯底裡：
「我兒本來指望著賣人參的錢治病，可他來過我家討要人參不成，竟然將人參偷 走 。 」
原本就沒有什麼人參。
隻是林寡婦沒找到，在我派人暗示下，她誤以為是顧明衡動的手腳。
小虎子是在河邊玩耍時，欺負村子裏的孤兒，卻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湖。
他的死和顧明衡半點關係都沒有。
隻是林寡婦喪子，來投奔顧明衡不成，於是索性豁出去，要顧明衡也不好過。
於是她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青天大老爺!長樂公主落難時，曾將家中銀兩分給我，顧明衡不允。」 「他逼迫長樂公主，品性敗壞，那人參定然是他偷走的啊!」
大理寺卿派人去了顧明衡家鄉查探。
當地人人都誇讚公主是如何的菩薩心腸，顧明衡又是如何的偽善。
最終，雖然不能直接判定是顧明衡害了她兒子。
卻也查出了顧明衡偽善的事實。
父皇蓋棺定論，直言道：
「為官者，需品性為重，豈能如此欺上瞞下，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心懷百姓?」
他下旨取消了顧明衡科舉的成績。
直到科舉揭榜，顧明衡發現自己榜上無名，大受刺激。
而當初羞辱他的小胖子，見他失勢，隨即記仇地來報復。
「就是你欺負未央表姐?我本以為你隻是縮頭烏龜，原來還是個靠女人吃飯的慫 貨。」
這一教訓，就打斷了顧明衡的腿。
曾經清高的才子顧明衡，淪為了街頭乞討的乞丐。
隻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顧明衡同野狗爭食，卻被野狗咬成重傷。
他因為沒有銀兩治病，死不瞑目的那天下午，皇兄正拿著許多畫像。
畫像裏是各家的英年才俊，世家子弟。
父皇也笑眯眯地打趣說：
「未央瞧瞧，可有喜歡的?不過父皇覺得，誰都配不上我們未央。」
此刻我家人環繞，盈盈一笑。
「未央隻願餘生走遍山河，遍覽美景。」
春光正好，前塵往事都在此刻有了結果，煙消雲散。
此後我就如靜竹先生所說，可以一切憑心。
我不再是顧明衡那早逝又心心念念的亡妻。
我是長樂公主。
也是在天地間獨行，遍覽山河風光的無名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