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夫君人淡如菊。
我數著銅板過日子,拒絕了哭著來借錢的鄰家寡婦。
他卻嫌我斤斤計較,轉頭把錢全給了寡婦治病。
進京趕考,夫君被同窗羞辱出身鄉野。
我替他竭力辯駁,說他並非池中物,定會鯉躍龍門,一飛沖天。
他卻斥責我隻會口舌之爭,不是讀書人所為。
高中狀元那日,他被丞相嫡女看中,悔了婚事,任由我被推下懸崖。
「就憑你一個村婦,還想嫁給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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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知道,我是皇帝遺落民間的麼女,本要向父皇替他求一求仕途坦蕩。
再一睜眼,我回到了宮裏的太監跪在我身側,高呼「公主殿下千歲」的那一天。
我扯著父皇的衣角,哭得涕泗橫流。
「父皇!就是他欺負兒臣。」
「本小姐是丞相嫡女,什麼醃騰東西,也配和我爭顧郎?」
丞相嫡女一臉鄙夷,仿佛和我一樣是屈尊紆貴的恩賜。
她眼裏的嫌棄幾乎要溢出來。
「顧明衡,你也是這樣想的?」
我側頭看向了顧明衡,卻被他閃躲的目光所刺痛。
顧明衡旋即轉過頭去,避開了我複雜的目光。
「未央,我如今是狀元了,不可能有一個村姑正妻。」
村姑?我是皇帝走失的麼女,父皇已經在準備冊封典禮,讓我當他風風光光的掌 上明珠,秦朝金枝玉葉的長樂公主。
還未等我開口,丞相嫡女猛然推了我一把。
身後是萬丈的懸崖,和呼嘯而過的寒風。
我毫無防備地跌了下去,白皙的雙手被石礫割破,止不住地流血。
顧明衡信中隻說約我詳談,我隻身赴約,卻未曾想到,他們竟然合謀要害我的命。
「顧明衡!你沒有心嗎?!」
淚水淹沒了我的視線,在我聲聲淒厲的質問中,丞相嫡女抬腳碾了上來。
她華美的繡花鞋上鑲嵌著碩大的東珠,狠狠地碾上我滿是老繭的手。
那顆東珠熠熠生輝,是我採草藥幾輩子都賺不來的,足足能供幾百個他十年寒窗 了。
怪不得顧明衡都顧不得他那人淡如菊的形象,隻想著攀上丞相府這棵大樹。
十指連心,手上的陣痛猛烈,我苦苦支撐不住,鬆開一隻手後,整個人都搖搖欲 墜。
「怪就怪你擋了我的路,你不死,我們怎麼名正言順地成婚?」
「難道讓丞相的千金被指責搶別人夫君嗎?」
顧明衡一狠心,抬腳猛地踹了上來。
我雙手被碾得血跡斑斑,在這對狗男女松了一口氣的目光中,直直跌落了懸崖。
正樂呵呵想接我回宮的父皇若是知道了我的死訊。
應當會很傷心吧……
2
再醒來時,耳邊是吵鬧不止的聲音。
「未央妹子,求求你了,我兒子高燒不止,他真的會死的啊妹子!」
隔壁的林寡婦正在我床邊哭天喊地。
我大腦發蒙,眼前的一切都是這樣的真實。
林寡婦的哭聲此刻都變得悅耳了起來。
「秦未央!你怎麼如此狠心腸?
「錢沒了可以再掙,可是林寡婦卻隻有一個兒子,你失去的隻是一些身外之物, 而她失去的可是兒子啊!」
顧明衡破門而入,還未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便對我劈頭蓋臉地訓斥
死死盯著他說出和記憶裏並無二致的話。
此刻我才敢確認.…我居然重生到了這一刻。
「未央妹子啊!你就聽你家夫君的吧!」
林寡婦抹了抹淚,弱不禁風地望瞭望顧明衡。
她這樣赤裸裸地勾引,前世我竟然毫無察覺….
想來顧明衡和我分床而居,也不是為了什麼讀書,而是偷情去了。
顧明衡心猿意馬,指使我說:
「未央,把家裏的銅錢拿出來吧。」
他端的是一副人淡如菊的好心人模樣。
可若不是我日日採草藥換錢,他又怎麼能讀得起聖賢書?
所謂的大善人,不過都是在吸我的血!
顧明衡理直氣壯地伸出手,和我要錢。
在他的認知裏,我百般不願,還能全了他好心的名聲。
呵,我便不會讓他得逞。
於是我從枕頭下拿出破舊的錢袋,三下兩下從床上一躍而下。
沖到了林寡婦面前,和她抱頭痛哭。
「林姐姐,你放心,我家夫君最是心善了,有他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湯喝。」
重來一次,這個「好人」由我來當!
我把錢袋裏日日摸索,磨得閃光鋥亮的錢一下子全倒了出來。
「拿去拿去,都是你的,好姐姐。」
我突如其來的熱情似乎沖昏了林寡婦的頭腦。
顧明衡也被我這一出搞得猝不及防。
直到林寡婦帶著錢袋子,旋風一般地沖出了家門口。
顧明衡才反應過來,他臉上裝出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
「未央..你,你把錢全給她了?可是這個月要進京趕考,路費豈不是沒有著落 了 ? 」
我故作疑惑地望向他:
「夫君 ….不是你說要把家裏的錢借給林寡婦的嗎?」
顧明衡有些面上掛不住,卻還要保持那副心善的模樣。
望著他吃癟的模樣,我心裏笑得開懷,隻是面上佯裝苦澀地安慰他:
「夫君,你別擔心,我會去採藥賣錢的,深山裏頭名貴的草藥多,定然攢夠進京 的盤纏。」
顧明衡這才松了一口氣,畢竟他自命清高,像抄書換錢之類的事情,他向來不屑 的。
他這才深情款款地望向我:
「辛苦娘子了,等我考取功名,娘子就是狀元娘子了。」
他隻想著他那功名,卻不曾想過深山危險四伏,野獸出沒,我幾乎是拿命採藥。
可我還是笑意盈盈。
畢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那父皇派出的人,今夜就會找到我,高呼「公主 殿下千歲」。
他顧明衡還想當狀元郎?做夢去吧!
3
夢中恍惚又是前世的情景。
林寡婦來借錢時,被我果斷拒絕。
顧明衡見我不應,居然半夜偷了我攢起來的錢,全都給了林寡婦。
他說:
「鄰裡之間就是應該互相扶持,錢你再去掙就好了,何必斤斤計較?」
既然如此,也別怪我不替他留後路。
敲門的聲音響起,擾碎我清夢。
隻是我卻絲毫沒有不愉快,隻因為我知道,他們是想來接我回宮的。
我拉開了門,和前世一樣,門外是父皇的心腹太監福公公,以及.…稍微偽裝過 的父皇。
「什麼人?你.. …你們是誰?!」
我故作訝然地後退半步,隻是聲音卻不大。
我可不想把那個「人淡如菊」的好人夫君招惹來。
福公公猛然比畫了一個「噓」的手勢。
「我的公主殿下呦,您千萬可小點聲。」
我把驚訝又咽了回去,猶猶豫豫瞧他。
「你們...你們真的不是壞人?」
這柔弱小白花,裝了三分像。
福公公絮絮叨叨,幾乎要把嘴說幹。
「總之.…殿下您是先皇後唯一的獨女,陛下尋了您好久,可算是找到了!」
我看著說個不停的福公公,和慈祥看著我的父皇,隻覺恍如隔世,不知不覺間淚 流滿面。
皇帝和已故白月光皇後的女兒,堂堂中宮嫡出的公主,前世卻被害死得那樣慘。
父皇抬起手來,輕柔地替我拭去眼淚。
「好孩子,未央是嗎?倒是個好名字,你受苦了。」
他正要繼續念叨父女情,卻聽見外面煞風景的一聲大喊。
「什麼聲音?」 是顧明衡。
「娘子,你還沒睡嗎?」
腳步聲逐漸逼近,仿佛下一秒這扇門就要被推開。
前世並沒有這一出….
若是顧明衡今日知道了我的身份,豈不是就會捧著我敬著我,又哪裡會露出馬腳。
正在我猶豫不已時,門外傳來一聲悶響。
隨即,侍衛將已經被一巴掌扇暈的顧明衡丟進了屋子。
「未央,朕派人查探過了,雖說顧明衡名聲不錯,可如此清高,實非良配。」
「你若是實在割捨不下,日後便收他入府侍候左右,至於名分..
父皇猶猶豫豫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想說名分就算了,可他怕我依舊念著和顧明衡的舊情。
前世我執意和顧明衡相守,父皇雖然不喜歡他的性格,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他慣會表面功夫,誰提起他,都會誇一句不爭不搶真君子。
可重來一次,我隻盈盈一拜:
「我同顧明衡夫妻情分已盡。」
隻是前世今生的仇,我定要一點一點討回來。
這是顧明衡欠我的。
4
我再三保證自己早已死心。
父皇千叮嚀萬囑咐,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總怕女兒識人不清。
這樣的性格,當男寵也就算了,是萬萬配不上自家女兒駙馬的位置。
「父皇這便準備冊封典禮,未央,真的不現在就和父皇回宮嗎?」
我回答說:「父皇且安心,未央自有打算,隻是…父皇可以留些人手嗎?我怕 顧明衡狗急跳牆。」
見拗不過我,父皇隻能一步三回頭,留下了一半的暗衛後,依依不捨地自己回宮。
將父皇勸走後,我讓暗衛把顧明衡丟回了書房。
直到次日,顧明衡怒氣衝衝地推開了我的房門:「未央?秦未央?」
「昨日你幹了什麼?為什麼你屋裏有說話聲?好你個秦未央!居然敢背著我偷會 情郎?!還敢讓姦夫打暈我?!」
他一腳踹開了門,徑直走到床榻前。
這屋子破敗窄小,一覽無餘。
而顧明衡伸手拉扯我時,我病懨懨地任他拽起,側了側臉潸然垂淚。
「夫君在說些什麼?莫非是夢魘了?」
我輕咳了幾聲,更顯得整個人都柔弱不堪。
「昨夜狂風大作,我著了風寒,睡得昏昏沉沉,也未見夫君來過。」
「我待夫君向來癡心一片,夫君這般懷疑我清白,我還不如吊死在家門口,隨爹
娘去了。」
顧明衡一臉的懷疑,卻不得不壓了下去。
他坐在床邊,軟了聲音安撫:
「娘子,都怪我,是我錯怪娘子你了。」
「我隻是太愛你,若是沒有娘子你,我可怎麼辦是好?」
顧明衡絕不是真心認錯,夫妻多年,我知曉他這番甜言蜜語,隻是想穩住我。
畢竟再沒有第二個冤大頭,能像我一樣供他進京趕考了。
5
前世,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顧明衡當時娶我,隻是為了拿我當進京趕考的墊腳石。
我隨養母一起生活,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勤快姑娘。
顧明衡上門提親,養母笑眯眯地同我說:
「等顧家小子考取功名,我們家央央就是官家娘子嘍。」
隻可惜顧明衡不擇手段,一心往上爬。
無論是我,還是丞相家的小姐,都是他升官路上的墊腳石。
想到這裏,我回過神來,擠出一抹笑意:
「我自然是知道夫君一番心意。」
頓了頓,我又說:
「夫君放寬心,過幾日我便去採藥,總能再湊些銀子出來。」
「隻是..我如今身子骨弱,若是林姐姐再來..…」
我輕咬著唇,溫順地說出自己的擔憂。
顧明衡信誓旦旦,柔情蜜意同我承諾:
「娘子,我定然不會再犯糊塗了。」
是啊,若是再給林寡婦,他可就沒辦法去參加科舉了。
顧明衡整日標榜自己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