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不起,以那樣的方式跟你認識。
「你不要再生我氣啦。」
我噘起嘴,和他撒嬌。
他給我上藥的手停了停,淡淡地「嗯」了聲。
「陳逐星,這次我真沒錢了。」
我垂下肩頭,輕輕說道:「如果你反悔了,今天那張離婚協議書,我隨時可以簽 字。」
「白天我確實是在演給你看,可要是你真有離婚的想法,我也不會阻止你。」
想到陳逐星會像對待我這樣,也去溫柔輕哄其他女人,心頭就有股止不住的煩躁。
陳逐星半蹲在地上,仰起頭,認真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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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自己在婚禮上的誓詞嗎?」
他把我問住了。
結婚誓言?
這種時候突然問我,我怎麼可能記得住啊。
陳逐星放下了手中的藥,對於我這樣的反應,像是意料之內。
「想不起來就算了。」
「喬氏集團的事情,我自有分寸,離婚的事,你想都別想。」
12
第二天,一位不速之客登門造訪。
拉開門的一瞬間,喬義山那張盛怒的臉就出現在我面前。
還不等我說話,他已然暴怒:
「喬頌,不接我電話?你長本事了!」
我低下頭,這才看見手機上那一串未接來電。
「我讓你解決問題,你就是這個態度?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我目光看向別處,態度生硬:
「不怎麼樣。」
「你的訴求我已經傳達給了陳逐星,至於他會怎麼做,那是他的事。」
喬義山看向屋裏:「你不會是已經跟陳逐星分居了吧?」
像是最後的底牌也沒了,他有些惱怒:「連一個男人都留不住?
「就你這種驕傲的性格,哪個男人會跟你過一輩子?你要不是我喬義山的女兒, 誰又會多看你一眼?
「如果我去坐牢,你也別想好過!」
那隻大手忽然伸過來,一把抓住我的頭髮。
「你這副倔勁,和你媽還真是像啊,當年我打你媽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看著我
的。」
「你不是想知道你媽的下落嗎?」
「我馬上去坐牢了,告訴你也無妨。」
我拼命抓住他的手,用力掙扎。
喬義山暴怒起來的樣子,我早就在童年的時候見識過了。
尤其是他發瘋的前兆。
那種生理性的噁心讓我想吐。
喬義山湊近我耳邊,宛如鬼魅:「她被我打得受不了了,就跑了出去。」
「你猜後來怎麼了?」
他欣賞著我目眥欲裂的表情,緩緩道:「是她自己不看路,砰的一聲,被車撞死
了。」
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從喬義山的口中得知這樣的真相。
喬義山就是個惡魔。
他永遠都知道如何最輕而易舉地激怒我,也隨時都能將我拽回地獄。
我咬緊牙關,渾身的恨意都在翻湧,眼淚控制不住地滾落。
我發了瘋似的和他扭打在一起。
「喬義山,我一定要殺了你。」
是他給了我生命,也是他給了我一生都無法治癒的童年。
混亂中,我似乎摸索到一個什麼硬物。
乾脆……就這樣結束一切好了。
畢竟喬義山本來就是個混蛋。
有溫熱的液體從頭上流下來,把手裏東西揮向喬義山頭部的時候,我忽然感到心 裏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喬頌!」
是陳逐星在喊我。
身上忽然一輕,我聽到喬義山的痛呼。
下一秒,我的手腕被人拽住。
那雙堅定的眼對上我的視線。 「喬頌,你看著我!」
「把東西放下,聽話。」
陳逐星的呼喊終於拽回我的理智,我像一頭困獸,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一根一根打開我緊攥著煙灰缸的手指,輕聲安撫。
「別怕,我來了,沒事了,沒事了 ..
煙灰缸重重地滾落到一邊,陳逐星把我抱了起來,溫柔輕哄。
我這才看清,喬義山被陳逐星踢了一腳之後,正像一攤爛泥,捂著胸口,躺在地 上。
我鼻子酸酸的。
「怎麼又是你啊,陳逐星。」
不過,因為是你,我還挺開心的。
他目光陰沉地將視線從喬義山身上移開,心疼地盯著我看:
「今早出門的時候,我右眼一直跳。上一次右眼一直跳的時候,是孟琛來我生日 會上找事兒的那天。」
「我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所以,這個傻子才在上班的路上折返?
我忍不住笑了,但頭上的傷口疼得我輕嘶。
「喬頌,120很快就會來,你不要亂動。」
或許是我流的血太多了。
我甚至有點擔心,是不是剛才我差點失手殺了喬義山的樣子把他嚇到了。
陳逐星覆在我額頭上的手很冰冷,我握住他的手。
「陳逐星,你會害怕我嗎?」
這樣歇斯底裡的我,跟喬義山暴怒時那副瘋狂的樣子,根本沒什麼兩樣。
我們這種深陷原生家庭之苦的人就是這樣。
努力想要成為相反的人,但總有某些時刻,很悲哀地提醒著我們,我們是他們的 孩子,即使是刻意回避,也永遠改變不了某些被陰影遮過的部分。
陳逐星在擔心我,擰著眉毛,像個小老頭。
我伸出手,去揉他緊皺的眉心。
可他按住我的手,不許我亂動:
「害怕?你在說什麼胡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做了傻事?」
他果然還是生我氣了。
我有些委屈,垂下眼睛,不肯看他。
可陳逐星一字一頓地又說道:
「就算是你想殺了那個人渣,那也該由我動手。」
「喬頌,有我擋在你前面,哪裡需要你搭上自己的人生。」
我的心口又開始泛出那股酸酸漲漲的感覺。
我一向覺得陳逐星性格高冷,古板又無趣。
可我似乎錯了。
他的全部耐心和熱忱,分明早就都在我這裏了。
那個人就站在原地,捧著隱忍熾熱的愛意,等了我好久,隻等我一個回頭。
他的懷抱也溫暖,熨帖到我快要落淚。
我忍著淚意,小聲說:
「陳逐星,那天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現在我還有機會重新回答嗎?」
我看到陳逐星好看的眉眼一滯。
雖然現在的我,肯定很狼狽,也不太好看。
但我還是很想告訴他:
「陳逐星,我也愛你。」
幸好,那天我遇見的人是你。
我愛的人、和我比肩而立的人,一定要是陳逐星才行。
——這一生長長漫漫,過客無數,我會遇見很多很多的人。
而我想要的,隻有那一顆星。
13
喬義山被正式判決的那天,新聞再次轟動整個南城。
那段時間,陳逐星忙著收回喬頌的那家公司,甚至連這個消息,都是秘書告訴他 的。
等他回到家裏,卻被阿姨告知:
「太太說了,今晚不用等她,她可能不回來了。」
可能?
陳逐星琢磨著這兩個字,既然隻是可能,那他還是等等。
畢竟,喬頌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從陳逐星第一次見到喬頌那時候,他就這樣覺得了。
他們第一次見面,其實比喬頌想得還要早。
某天下課,在教學樓轉角,陳逐星見到自己實驗室的學弟表白被拒。
男孩子臉上充斥著尷尬的神情,而對面的女孩子穿著高領白毛衣,一頭柔軟的亞 麻色捲髮披在肩頭。
她站在雪色裏,眉眼驕傲,美豔動人。
學弟表白的對象叫喬頌。
那個女孩子精緻的嘴唇一開一合:
「抱歉,雖然你表白了這麼多次,但我實在是記不住你的名字。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我就直說了,我對你不太感興趣。
「不過,花很漂亮,我收下了,謝謝。」
可後來她路過陳逐星的時候,他卻看見她捏著鼻子,將那束花塞進了垃圾桶。
那帶著孩子氣的忿忿,反而吸引了陳逐星的注意。
「一點都不會選花,我最討厭的就是滿天星了。」
「這種淪為陪襯的破花,哪裡配得上我啊。」
明明就是不喜歡,可仍然口是心非。
或許,這才是喬頌。
後來,這個女孩子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他的專業課,他的實驗室,以至於他們課題組的團建都會有她的身影。
喬頌會不經意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揮揮手,笑容明媚:
「陳逐星,早上好。」
她從來不叫他學長,更喜歡直呼他全名。
本以為是個跨專業的學生,結果她什麼都做得很優秀,不僅能在他們專業名列前 茅,聽說在外面還自己經營著公司,同時還很會畫畫。
仿佛就沒什麼是她不會的。
陳逐星想,別人總說他優秀,不管做什麼事都是第一名。
但喬頌在他心裏,或許更符合那個定義。
就是這樣的人,用不疾不徐的腳步追趕在他身後,一點一點吸引著他。
分到一個實驗組之後,喬頌不喜歡早起,每次到實驗室都會先睡上一會兒。
陳逐星就耐心地捧著本書,在她旁邊靜靜坐著看,等她睡醒。
有時候上午的陽光太刺眼,他就會調整自己的椅子,擋住投在她臉上的光,下意 識地想要讓她睡得更舒服點。
後來在醫院裏,喬頌張揚高調的表白驚呆病房裏所有的人。
隻有陳逐星自己知道,他狂跳而又欣喜的心。
原來她的故意接近,和他的暗中著迷,撞了個滿懷。
不過,即使是這樣,陳逐星也沒有立刻作出回應。
他想用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變得更優秀,這樣才能配得上她。
孟琛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開著超跑,停在陳逐星的面前,滿臉的不屑。
「喬頌怎麼會看上你。
「全身上下一個名牌都沒有,不過就是個窮鬼。
「你以為自己很特別嗎?喬頌和誰都隻是玩玩,你別當真。
「對了,她在床上的樣子是不是很美?」
孟琛說到最後,陳逐星的笑容垮在嘴角。
他從不在意她談過幾個男朋友,但這種下流又惡臭的話,太過刺耳。
陳逐星隻為喬頌感到不值。
那天他把孟琛打了一頓。
他甚至很衝動地放出狠話,告訴孟琛以後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不然,他見一次打 一次。
這件事,陳逐星從未對喬頌提起過。
他不想把她置於任何不舒服的境地裏。
畢業後,陳逐星白手起家,因為聰明能幹,運氣又足夠好,終於搭起屬於自己的 團隊。
齊晚晚加入公司的時候,還跟他表了白。
「我知道你把我當妹妹,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逐星,我們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陳逐星說得很清楚: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把你當妹妹,也沒有喜歡過你。
「我們隻是普通同學,我對你有所照顧是應該的。
「我隻愛喬頌。」
畢竟,他們能從那座小山村裏考出來,是真的不太容易。
他的照拂,也不該是她誤會的理由。
終於,在陳逐星和喬頌的戀愛紀念日的那一天,他喝多了酒,帶著最後一絲清 醒,跟她求了婚。
「我會比現在更努力賺錢養你的。
「我們的婚禮上不會有滿天星,全都是你喜歡的花。
「喬頌,我愛你。嫁給我..好不好?」
他問得小心翼翼。
她愛玩也好,以後會厭倦他也好,他們既然已有糾纏,那就誰都不要放手。
喬頌點頭的時候,好像哭了。
他們婚後的生活很平淡。
雖然喬頌不善表達,但陳逐星安慰自己,或許這段感情裏隻是他自己愛得更多, 她愛得少一點罷了。
直到孟琛出現。
他才知道,原來還有賭約這一回事。
一切的開始..不過就是個笑話。
可冷戰歸冷戰,他又怎麼真的會她的氣?
直到喬氏破產,他們才算是有了真正的轉機。
那天如果不是喬頌親自找過去,他也會用最大努力幫她渡過難關。
她那麼愛面子的人,他哪裡捨得讓她受委屈。
隻是,陳逐星沒有想過,原來喬義山是這種人。
那天把喬頌送到醫院去之後,她拉著他說了很多的話。
不像平時的驕傲,她臉色蒼白,像是連回憶都充滿了痛苦。
那些就是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的壓抑的童年,還有那噩夢般的父親。
喬頌難以建立起長久的親密關係,也正是因為這樣畸形的家庭。
他的喬頌很辛苦。
既然如此,那喬氏集團覆滅....又何嘗不是報應呢?
陳逐星親手送喬義山坐了牢。
同時,也以故意傷害罪起訴了他。
門口忽然傳來「哢嗒」一聲。
陳逐星坐在沙發上,收回思緒,向門口看去。
果不其然,喬頌拎著包,歪歪扭扭地站在那兒,看見他就隻知道傻笑。
「又喝了多少?」
「沒喝很多,放心吧。」
她柔軟的身體靠過來,帶著酒氣的嘴唇也湊近。
「今天局上還有孟琛,當時我和他談戀愛的時候,心裏特別嫌棄他,連手都沒跟他 拉過,結果他現在倒好,百般糾纏,噁心死我了。」
「你看人還是挺準的,陳逐星。」
說著說著,喬頌停住。
「其實 ….我是有點想你,就提前回來了。」
她小聲說話的樣子真可愛。
「每次我出去玩,你都會一個人在家等我好久,我不想讓你無聊。」
「以後,我都會早早回家的。」
陳逐星挑眉,心裏的那根弦因為這句話,被輕輕撥動。
「嗯,小沒良心的,終於長心了。」
他把人打橫抱起,走向臥室。
衣裙散落一地,交纏著夜色的旖旎。
陳逐星忽然想起,婚禮的那天,他們的誓詞。
喬頌戴著潔白的頭紗,纖細的脖頸勾勒出好看的線條。
她將手放在他的手裏,少見地帶了幾分認真:
「陳逐星,我將違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遠愛你。」
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吻了吻她的手背,像是她最虔誠的信徒。
——那是陳逐星這一生中,最目眩神迷的時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