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啪!
長公主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前狠狠扇我一巴掌,她聲音顫抖怒不可遏:「沉壺,本 宮待你如何好,你為何這樣對我?!」
見我不說話,長公主反手又是一巴掌,兩巴掌下來,長公主向來嬌嫩的手沾染汙 血抖顫著:「本宮的吃食向為謹慎繁雜,你一個小小的宮女怎會有如此手段,說 !是誰指使你的?」
我剛嗫嚅下嘴,長公主喝道:「不說是吧!奘火、玉落,把她帶下去,杖責三十
下!說出來為止!」
長公主掐著我的流滿血跡的臉,盯著我咬牙切齒吩咐奘火和玉落:「你們若是念 著昔日的姐妹情分手下留情,那就別怪本宮把你們驅逐出宮!」
驅逐出宮就代表著再也無法待在長公主身邊,奘火玉落害怕極了連忙應是,把我 拖了下去。
路過秀公公身邊時,聽見他好長一聲嘆息:「天命不可違…..」
我還是硬生生挨下了那三十大板,並非我不知道誰做的手腳在膳食裡下毒,我知 道,長公主知道,皇上也知道。
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但即便如此,我一想到今天那道糖醋魚和那隻死相慘烈的貓,我就一陣陣後怕, 什麼時候連長公主自己的人裡都出了叛徒。
萬一若是沒察覺到,今天長公主豈不是…
我不敢再想,連忙把臉埋進枕頭裡。
門吱呀一聲,我以為是最擅醫術的玉落進來了,張口便說:「玉落姐姐,你待會 兒可輕點,衣服好像粘在肉上了。」
身後的腳步一頓,玉落不說話自顧自地給我剪開布料、上藥,我也習慣了玉落的 冷性子,十多年基本都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隻是今天,玉落格外溫柔,指尖柔柔地落下,還帶著些戰慄,膏藥冰冰涼涼舒服 得我哼了一聲,我本想問她今天怎麼這麼溫柔,可實在太困,眼皮乏力,沉沉睡 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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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沉壺?阿壺..」
誰在叫我?
身邊浮浮沉沉,溫熱的水包裹住我的身體,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白霧一片,這 才意識到我泡在浴池裡。
這可是公主的浴池,我怎麼會在這?
我很想思考這些問題,可腦袋像塞了糊,費不起勁。
「阿壺……」
一隻光潔如玉的手從水中伸出,緊接著熱氣上湧,水聲哗啦,寥寥煙霧中美如神 祇的身影從水中站出。
水面紋紋波動,圓月浮沉,直到風吹薄了霧。
我懶懶抬眼隔著霧氣看她。
看不清 . .
我喃喃出幾個字,神祇歡喜極了,美得像魅惑的妖,肩頸胎記作痛,一陣痒意, 稍稍清醒便聽見水下傳來一聲嘆息,「阿壺..!」
春夜的風帶著些暖,撩霧吹過,掠向那片開得極盛的桃花,後又下起小雨,桃花 紛紛落,香氣撲鼻。
6
次日我醒時,還在為昨晚的夢愣神。
臉上一片燥熱,仿佛那觸感是真真實實的。
但後背的膏藥和幹淨的衣裳告訴我,隻不過是一場夢。
後背疼得厲害,我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木塊,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收入懷裡。
我被關在這裡,除了上藥和吃飯玉落送進來,其餘時間都是我一人。
趴在床上動也不能動,隻好託著腮往窗外光禿禿的宮牆看。
天氣轉陰刮起了大風,我窗戶被吹得吱嘎響,我正打算讓玉落進來關窗戶,下一 瞬,無數桃花花瓣紛紛揚揚灑落下來,下了一場桃花雨。
心髒突然跳得很快,不知為何想起小時候的長公主來。
八歲的公主極愛桃樹,宮殿周圍種滿了桃樹,每次風吹桃花便會落得一地都是。
這樣的景象是整個皇宮都看不到的,皇上寵愛長公主,隻長公主獨一份。
後來皇上給長公主打了個秋千,長公主本就長得粉嫩,秋千一蕩,粉色花瓣撲簌 簌落下來,畫面美得像仙童一樣,讓我們五人目不轉睛盯著看,一飽眼福。
第二天,桃樹下便又多了五個秋千,長公主出來時穿著一身與我們相同的宮裝, 叉著腰站我們面前:「本宮天生麗質,就連這平平無奇的宮裝都穿得這麼好看, 不像你們 . . . !
長公主邊嘖嘖嘖邊一個一個掃過我們,等到我時,長公主停頓下來:「不過沉 壺,還是挺好看的。」
那時候的我小小雀躍了一下,緊接著,一把刻刀遞在我們手上。
長公主讓我們在秋千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以後就是我們的專屬秋千。
哪怕在皇宮學規矩學了這麼多年,但到底是小孩子,每個人都十分開心地刻上自 己的名字。
等我刻完後,長公主使喚我:「本宮手疼,你去刻本宮的。」
六個秋千陪了我們兩年,從八歲到十歲,那兩年是長公主的笑容最多的時候,直 到兩年後的一天,皇上讓長公主去用晚膳,那天長公主在皇上那吵了個天翻地 覆,大哭著跑出來。
雖然下令不讓我們隻能跟著,但我還是偷偷跟了上去,跟著長公主跑到桃樹林, 長公主一個人坐在桃樹下撕心裂肺地哭,我也躲在後面偷偷地哭。
哭著哭著,長公主拔下頭上的簪子在一個又一個秋千上劃。
直到長公主走了,我跑去看,長公主把我們五個人刻在秋千上的名字都劃掉了, 我名字刻刀的背面也有劃痕。
我就借著月光細細地看,終於看清了字樣——「長平」。
第二天,宮內所有桃樹都被砍掉了,一棵都沒留下,我不知道那晚長公主與皇上 在爭吵些什麼,但我知道,那獨一份兒的,隻屬於長公主的寵愛終究是隨著桃林 不復存在了...
從那以後,長公主也很少再笑,時常看見的便是長公主臥在貴妃榻上看著曾經有 著一片桃林的地方倦怠閉上眼。
7
兩天過去,我背上的傷開始結痂,玉落給我喂飯時告訴我,下毒的人抓到了。
是皇上前段時間極寵愛的嫔妃,她見長公主如此美貌,皇上又頻頻去往長公主那 兒,不知道聽信了誰的話,說長公主與皇上有著說不清的感情,她恨得眼紅,這 才買通端給我糖醋魚的那個宮女,讓她給長公主下毒。
那個宮女倒是與長公主無冤無仇,隻是想栽贓我讓我去死。
長公主問她為何,她說她恨,恨我擋了她的路,嬤嬤告訴她,當初分配長公主貼 身宮女時被換下來的那個女嬰是她,如果不是我,現在站在長公主身邊無盡受寵 的就是她!
後面皇上下旨,謀害皇家,罪不可赦,家中直系斬立決,旁系三代流放邊州。
玉落給我講完後我又問她:「你剛剛說長公主最後對那個宮女說了句話?說了什 麼 ? 」
玉落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聲音毫無起伏:「皇宮內人人皆知長公主好女色, 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她見我呆愣的模樣又補充一句:「長公主說,你與她比就是泥點子比白玉,你落 哪都髒,可無論她在哪,哪怕摔了碎了髒了,本宮都會把她拾起修好擦幹淨。你 也配與她比?」
8
玉落走了,我依舊是那個姿勢在床上一動不動
腦海裡不斷重復著那句話,我想我是懂長公主的,曾幾何時,夢中驚醒,再看長 公主便不一樣了。
那些齷齪的,羞恥的,在夢裡重復千千萬萬遍的,清醒後我刻意壓制又欺騙自己 與奘火她們相同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對長公主的心思麼?
洗浴時肌膚相觸的手抖心顫,貴妃榻上遙遙相望的奢望,梳發描眉時以目為筆將 長公主的臉細細刻畫進夢裡的貪欲……
夢裡蒙了霧的臉悄然清晰,原來,皆是長公主..
可……那是長公主...
房門推開,一道人影站立:「沉壺。」
我嚇了一跳,何時進來的人都不知道。
轉過頭卻發現是秀公公。
他執著拂塵,白面上的黑眉挑起,尖細的嗓音壓低,「沉壺,你怎還在這兒?」
我疑惑回問:「秀公公何意?我不在這兒在哪兒?」
「長公主沒和你說?今日申時,長公主便要出宮在長公主府與驸馬爺喝合卺酒了。」
我騰地爬起,後背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急忙問:「不是說立夏才迎娶麼?」
「齊國來犯,長公主為護國星……這……這...這一句兩句說不清,你若是想見長 公主就快些吧。」
「長公主現在在哪兒?」
「大明宮 …
我披上宮裝,一邊穿,一邊跑,根本沒聽見後面的話。
大明宮……大明宮……
長公主,你等等沉壺。
9
「幾時了?」
「回長公主,還有半盞茶的時間便是吉時。」
長公主額間貼了花鈿,金箔之上貼著的是片片桃花瓣,胭脂桃紅眉眼上勾。
青黛點眉眉細長,紅藍花汁潤唇中,眼角兩胭痣,盼君度春宵。
長公主.. …好美 … .
我扶著門框,長公主環視眾人,懶懶坐在貴妃椅上,金線繡制的鳳凰裙擺被緩緩 擰起露出一雙纖細白嫩的小腿,再往上,豐潤的臀邊若隱若現。
一眾宮女低下頭,長公主輕聲笑了:「誰願與我一同出嫁?」
門框被我摳下來一塊紅漆,兀地想起玉落那句:「長公主好女色宮內人人皆知。
又是另一道恨聲:「如若不是你,長公主身邊備受寵愛的就是我!」
宮女中有人羞怯地動了下腿。
下一瞬,門框邊已沒了我躲藏的身影。
我衣著歪斜,底鞋也在我跑的時候丟掉一隻,腳底滿是血跡,這副姿態實在髒 眼,但我依舊跪爬在地,如拜神佛般虔誠往長公主腳邊爬去。
我說:「長公主,沉壺此生皆願。」
長公主沒說話,待我貼著她馨香的腿邊,長公主才僵硬著放下裙擺。
紅裙抖開,重重疊疊,我跪在裡面,仿佛跪在高堂,層層的紅,猶如洞房外合上的垂幔。
長公主的嫁衣本就繁重,裙擺寬闊,任誰看都不知那裙擺之下還藏著個人。
花轎一抖,我突地往前倒去,撞在長公主膝上。
長公主緊繃了一瞬,我抬眼,隻見群內垂下來一縷刺繡金絲貼在長公主腿邊纏繞。
哪怕花轎穩穩前行,我依舊那個姿勢沒動,悶悶喊了一聲:「長公主..」
長公主捏緊了裙面,裙角蝶動。
出了行宮,宮外桃花側立兩旁紛紛飛揚,哪怕在轎內,在層層疊疊的粉裙中,桃 花的香氣依舊飄了過來,花香鑽鼻。
隻是苦了那驸馬郎,被蒙在鼓中甚至不知花轎裡的不隻有他千求萬求才得娶的長 公主,還有一個聞香氣意桃林的我。
10
大婚當夜,我見到了人人誇贊惋惜的驸馬郎。
聽說他本是皇上的欽點狀元,皇上說他是天下奇才,能文能武,大賞,一問他要 什麼,他卻求了公主。
現下看他一身紅衣,身材挺拔,也確實有著一副京城貴女痴迷的相貌,一整天下 來眉眼帶喜嘴角的笑就沒停過。
隻是可憐,洞房之夜,長公主一杯迷酒,一張血帕便把他打發過去。
那晚,我為長公主取下繁重簪釵,望著鏡中有些疲累的她,斟酌開口:「驸馬若半夜醒了....」
一雙點上紅脂媚氣的眼看向鏡中的我:「沉壺怕了?還是說你想本宮當真與他共 度春宵?」
我穩穩回視,臉帶薄紅聲音堅定:「不怕,不想。」
長公主彎彎唇笑了,臉上的桃色一時分不清是酒意還是脂粉。
到了沐浴,長公主將我拉下水中。
通鋪白玉的露天浴池泛著粼《光,天上的月投在水面,長公主從後環抱,聲音滿足 又帶著絲暗傷:
「遠是圓月近是殘,殘月已是意中人,何須求那天上月。」
肩上的小月胎記還有著未消去的牙印,長公主彎彎眼,抓著我的手緩緩沉入水中。
水裡對視良久,兩顆心逐漸同頻,溫溫水熱,心漸沸騰,愛意沉壺中,壺溢且盈 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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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驸馬在偏房醒來,急急忙來找長公主。
門被推開,我正給長公主柔柔捏肩,見驸馬來,長公主也未睜眼:「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