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草坪上的一幕,蘇思琪盡收眼底。雖然隔得有些遠,但她清楚的看到一個黑影緩慢倒下,另一個黑影伸手去拉他,可是顯然沒有拉住。她吃驚的捂住了嘴,不敢相信的看著那一幕。
事實上,從沈孟青出現在草坪上,她就看到他,看到他大步流星朝沈銘儒夫婦走去,看到薜惜雨停下來跟他說話,但沈孟青隻是微頓腳步便接著往前走,隔得那樣遠,月光也不甚清明,但蘇思琪有種錯覺,好象沈孟青身上帶了一股蕭殺之氣,他不象是走向自己的父親,而是去見仇人。
他們開始交談,漸漸的,兩個人都有些激動起來,因為沈孟青擡起手臂,好象在指責沈銘儒,蘇思琪了解他,沈孟青說話的時侯,很少有肢體語言,這表示他的情緒波動很大。後來他們各自抽了一根煙,她看到微弱的紅光閃動,然後墜到地上。那時侯兩個人都很安靜,杵在夜色裏象兩個木樁子。
短暫的平靜過後,是更為激烈的爆發,隔這麽遠,她仿佛都聽到沈孟青憤怒的聲音,大概是風傳過來的,又大概是她的錯覺。
接著便發生了剛才那一幕,許多人朝他們跑去,草坪上變得很混亂,有女人的尖叫聲,那是薜惜雨和沈貝兒,但很快,嘈雜停止了,沈銘儒站了起來,大家擁簇著他往屋裏走,隻剩下沈孟青孤單的站在那裏。
那個挺拔的修長身影在這一刻顯得無比落寞,蘇思琪按捺不住了,把沈孟青的囑咐拋到腦後,打開門跑了出去。
沈孟青面無表情的望著遠去的人群,可是心裏並不平靜,就在剛才,沈銘儒倒下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無論沈銘儒做了什麽,他都是自己的父親,是生他養他的那個人,親情使然,他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這一刻他有些猶豫,如果拿到證據,他真的會大義滅親嗎?
他看著腳底下軟綿的草地出神,突然一雙薄底布鞋出現在視線裏,沈孟青猛的擡起頭來,語氣不善:“你怎麽來了?不是要你呆在房間裏等我嗎?”
蘇思琪輕聲問:“剛才怎麽回事?伯父為什麽會暈倒?”
“老毛病,吃了藥就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我是問他為什麽會暈倒?是你氣他了嗎?”
沈孟青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大宅,眼晴裏晦暗不明,過了一會才說:“我們進去吧。”
蘇思琪看他不願意說,也不勉強,挽著他的胳膊,好聲好氣的勸:“我知道我們這次回來,是你家裏給你施加壓力了,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但是伯父身體不好,咱們不能太著急,得慢慢來,我看得出伯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總有一天,他會被我們感動的。”
見沈孟青不吭聲,她又說:“不管怎麽樣,他是你父親,萬一把他氣個好歹,你怎麽辦?子欲養而親不在的老話,你應該聽過,真的,到時侯後悔都來不及。咱們先順著他的意,如 果他一定要我們分開,我們就假意分開一段……”
“想都別想。”男人冷冷的打斷她,“你就跟在我身邊,哪裏也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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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大廳,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大概都去了沈銘儒的房間。
沈孟青帶著蘇思琪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反身就把門鎖起來,雖然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但該小心還是得小心。
沈銘儒半靠在床頭,神色疲倦,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我要休息了。”
沈貝兒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爸爸晚安。”
“晚安,”沈銘儒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慈愛的笑了笑。
傾刻間,屋裏的人就走完了,薜惜雨把門關好,端了水杯送到他嘴邊:“這裏面有營養液,你喝幾口。”
沈銘儒聽話的就著妻子的手,低頭喝了兩口,然後靠在枕頭上籲了一口氣。
薜惜雨擔心的看著他:“孟青倒底跟你說什麽了?把你氣成這樣?”
沈銘儒搖了搖頭,把妻子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裏,雖然上了年紀,但薜惜雨保養得很好,手若柔荑,細白軟綿,摸起來很舒服。
沈銘儒輕輕的撫摸著,過了許久才緩緩說:“孟青知道車禍的事了。”
薜惜雨啊了一聲,手指一縮,尖尖的指甲蓋刮過沈銘儒的掌心,很快的一下,掌心的刺痛象一股電流瞬間抵達心裏,帶出悸痛,沈銘儒忙把妻子摟在懷裏,好聲安慰:“別擔心,我說是我幹的,孟青相信了。”
薜惜雨的眼眶發紅,趴在丈夫懷裏輕輕顫抖:“不,你應該告訴他,是我幹的,是我不小心釀成了大禍。”
沈銘儒心疼的輕拍她的背:“我們是夫妻,早就合為一體了,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薜惜雨仍是顫抖著,象一隻在風雨裏瑟瑟發抖的小鳥,楚楚可憐,沈銘儒越發心疼起來,輕吻她的頭頂,“別怕,寶貝,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在沈銘儒不停的安撫中,薜惜雨終於平靜了下來,她不再顫抖,隻是把身體蛘縮成一團,緊緊依偎在丈夫懷裏,過了許久才問:“你為什麽要承認,難道他有證據嗎?”
“這麽久了,他找不到什麽確鑿的證據了,不過孟青很聰明,沒有證據他也能斷定那件事跟我有關,我不想讓他費盡周折再把那件事翻出來,那會牽扯到你,不如索性承認,至少我是他父親,他想告我得過自己那一關,但如果知道是你,對他而言就會簡單很多。”
薜惜雨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對不起,銘儒,都是我的錯,我當初不該一時沖動,我真的不知道會搞成那樣!”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沈銘儒的聲音有些低沉,“你是為了我才這麽做的,我不怪你。你是我最愛的人,不管犯了什麽錯誤,我都會原諒你。”
薜惜雨很感動,揚起頭來吻他,聲音呢喃:“銘儒,這輩子有你,我是多麽幸福,噢,銘儒……”
沈銘儒深情的吻著妻子,心裏亦是感動,這輩子他最成功的不是事業,而是愛情。很多人都說愛情並不長遠,或許三五年,再長也不過七八年,保鮮期就過去了,再熱烈的愛情也會轉化為親情,從此相濡以沫,白頭到頭,就算是非常不錯了。
但是他和薜惜雨不同,二十幾年了,他們的愛情有如最初的模樣,甜蜜,美好,浪漫,幸福。
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她躺在他的臂彎裏,沉睡的模樣象個孩子,小巧的鼻翼輕輕颌動,可愛極了,讓他忍不住想親吻她。有時侯她比他醒得早,烏黑的大眼睛帶著靈動的光澤,仿佛誤入人間的仙子,看得他嘴角微揚,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有時侯她會在被子底下用腳輕 輕撩拔他,輕柔的觸動立刻讓他的瞌睡消散無影,熱血沸騰,雖然已經五十多了,但這個時侯卻感覺自己還象個年青小夥子,心底的欲望一旦觸動便不可收拾,他欲、望的源泉隻有她。
第一次見她,他七歲,她不到三歲,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看著他滴溜溜的轉著,澄淨的眸光閃動,象晨光裏的露珠,她伸著胖乎乎的小手摸他的胳膊,細聲細氣的叫他:“銘哥哥。”
那一刻,他心裏仿佛有一根細細的弦被誰觸動,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裏彌漫開來,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叫心悸。
那天,他牽著她的小手,帶她到花園裏看花,玫瑰帶刺,所以他摘了一朵鬱金香給她,惜雨卻露出惋惜的神色:“為什麽要摘下來,它會死的呀!”
稚嫩的聲音讓他心裏陡然生出一絲悔意,他從未為了一朵花而內疚,那是第一次。
他們兩家的關系非常好,經常走動,惜雨很喜歡他,每次過來都會纏著他問東問西,做為家中繼承人的他性格冷漠孤僻,隻有面對天使般的雨惜時才顯得有些耐心。
他們慢慢長大,他十六的時侯,惜雨不到十二,可是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嬌美可人,他常常站在角落裏或是窗子邊,長時間偷偷的看她,每當這個時侯,她就象一隻怯生生的小白兔四處張望,直到準確找到他的位置,但是他們不說話,隻是遙遙相望,她的臉慢慢變紅,然後低著頭一聲不吭的走開。
這樣的小把戲漸漸變成他們之間的默契,四目相視時,他幾乎可以看到空氣中閃動著幽藍的電光,她是如此吸引他,他那時侯就想,她品嘗起來一定很甜美。
真正品嘗她是他十八歲的時侯,惜雨快十四了,身上有著少女特有的芬芳。每當她離他很近的時侯,他就有些按捺不住,很想抱住她做點什麽。這個想法一天比一天折磨他,終於到了那天。
大人們坐在樓下打橋牌,他帶著她在屋裏下棋,她耍賴要悔棋,他不肯,她便幹脆將棋子拂亂,他抓住她的手,柔若無骨的小手散發著淡淡清香,讓他喉頭陣陣發緊,於是他低下頭去,輕輕吻上她的手背,她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極細的輕嘆,卻象一道閃電,直擊他的心髒,那一刻,他連呼吸都頓住了,慢慢的擡起頭來,眼睛裏隻有那張小小的粉嫩的唇,她象在說話,而他什麽都聽不到,隻是想靠近,想品嘗,想索取。
至今他仍記得第一次吻她時的味道,就象現在一樣,漫長的歲月過去,芳香甜美的味道從來沒有變過,一如最初的美好。
(本章完)
第307章 沈家的男人都是情種
第307章 沈家的男人都是情種
第二天早上,沈孟青和蘇思琪下樓的時侯,看到餐桌上擺了早餐,但是沒有人。
蘇思琪說:“你爸爸他們大概還沒有起來。”
沈孟青知道,沈銘儒和薜惜雨都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他們不是沒起來,而是想躲著他們。
“不用管別人,坐下來吃早餐。”沈孟青紳士的拉開椅子,讓蘇思琪坐下。
潔白的盤子裏,刀叉锃光發亮,蘇思琪握著刀叉小心翼翼的切著煙燻肉,切成薄薄的一片再叉進嘴裏。
雖然隻有她和沈孟青兩個人,蘇思琪還是不敢大聲說話,傭人低眉垂眼立在一邊,襯得氣氛有些莊重冷清。
突然,樓梯上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在這個家裏,隻有沈貝兒出現會弄得這樣熱鬧。她快速的下了樓,陰沉著臉朝餐廳走來,一直走到桌子邊才同沈孟青打招呼:“哥,早。”
她沒有問侯蘇思琪,繞到桌子對面坐下來。
多了個人,氣氛倒越沉悶,沈貝兒故意把動靜弄得很大,刀叉刮著瓷盤發出難聽的噪音,沈孟青微微蹙了眉,但是沒有說話。
蘇思琪擡眼看沈貝兒一眼,對方對回報她一個譏諷的冷笑:“蘇小姐,這下你滿意了嗎?把我們家鬧得雞犬不寧,你是不是很開心?”
蘇思琪正準備答她,沈孟青低沉的聲音泛著冷意:“如果這些東西塞不住你的嘴,就請你離開。”
沈貝兒在哥哥面前不敢放肆,瞪了蘇思琪一眼,目光裏深切的恨意令蘇思琪心裏一震,那樣陰冷的目光,看她就象看一條毒蛇,極其厭惡。但是她不明白,為什麽沈貝兒會用這樣的目光看她,難道僅僅是不希望她成為自己的嫂子嗎?
蘇思琪吃完早餐的時侯,看到傭人端著託盤從樓上下來,託盤裏有吃剩下的面包片和火腿肉,她於是明白,沈銘儒和薜惜雨已經在房間裏用過早餐了。他們不出現大概是想躲著沈孟青。
倒底昨晚沈孟青說了什麽話,會讓一個父親這樣躲著自己的兒子呢?瞟一眼沈孟青,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指在扶手輕輕敲著,目光投向窗外的青青草地。從她這個位置看過去,男人側臉如剪,淡淡的陽光照在他的眉梢,襯得整個人俊朗無雙。
蘇思琪一時間看呆了,過了一會才醒悟過來,收回目光時,餘光不經意瞟到沈貝兒,她坐在沙發上,側著臉也在看沈孟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蘇思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覺有些好笑,這倆兄妹有時侯還真的很象,一大清早都坐著發呆。沈孟青性格沉穩,這樣呆坐倒不出奇,沈貝兒是坐不住的性子,難得也如此安靜。
薜惜雨坐在床邊憂心忡忡,“銘儒,你就打算這樣躲著他嗎?一整天都不出去?”
沈銘儒站在窗子邊,草坪上有兩個傭人,穿著白色的制服,象兩隻大鳥,不時彎腰撿起地上的一些雜物。他的目光劃過昨晚和沈孟青談話的地方,那裏至少有兩個煙頭。
此刻他仍清晰的記得沈孟青的樣子,象一頭受傷的兇狠的野獸,面目幾乎猙獰,眦著牙,恨不得要咬下他一塊肉才好,他在咆哮:天是灰的,人是灰的,我的心也是灰的……
他垂下眼,黯然嘆氣,其實兒子說的那些話,他完全理解,因為自己就是這樣過來的,沈家每一位繼承人的培養方式幾乎是一脈相傳的,他們需要繼承人冷峻,睿智,沉穩,果斷,最忌諱兒女情長,他自己沒有做到,所以他的兒子也做不到。
事實上,沈家的男人都是情種,這一點好象是遺傳。他的祖父風流倜儻,是舊時有名的世家公子,偏偏愛上了一個戲子,在那個年代,戲子身份卑微,無論如何也進不了大富之家,他們的愛情之花尚未綻放就已經凋零,最後那名女子嫁給一個棺材鋪老板做姨太太,祖父在晚年厭世,避到山裏隱居,與青山綠水為伴,小的時侯父親總帶著他每隔兩個月便去探望一次,直至爺爺逝世。
至於他的父親,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父親愛上的是一個裁縫的女兒,文靜秀氣,似一株白玉花,幽然吐芳。父親常借著做西裝的機會跑去與姑娘會面,但終究是被棒打鴛鴦,從此天各一方。他的母親是一位千金小姐,端莊賢慧,頗得父親賞識,看起來兩個人相敬如賓,可是在父親走了後,有一次和母親聊起他,母親面帶悲悽說了一句話:這輩子,我始終沒有走進過他的心裏。
他不同,他愛上的是一位千金小姐,並且家裏早早定了親,可依舊命運多磨……不過幸虧,他懂得爭取,最後終於爭回了自己的幸福。
每代人幾乎都是門第觀念的犧牲品,但輪到下一輩的時侯,他們又重複著父輩的固執,繼續幹著棒打鴛鴦的事情。
這就是命運的輪回,是理想和現實的沖擊,是傳承賦予的責任。
他理解沈孟青,卻無能為力,中泰凝結了幾代人的心血,不能在他手裏沒落,中泰兩個字的含義沒有人不明白——中國的泰鬥。每一代的沈家人都為之奮鬥,隻有沈孟青是個異類,竟然為了一個女孩放棄繼承權,收到那份放棄繼承權公證書的時侯,他確實氣壞了。
因為這樣,惜雨才想幫他,隻是方法沒有用對,所以釀成大錯。
不怪她,他一點也不怪她,惜雨心地善良,走路看到螞蟻都會繞行,卻為了他走而挺險,犯下那樣的大錯,實在讓他為之動容。他當然要護她周全,所以給阿野提供錯誤信息,讓他暗示沈孟青車禍的締造者是施捷茜,他小心緊謹的走好每一步,將所有關於惜雨的痕跡都擦拭的幹幹淨淨,所以阿野找不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