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莊周曉夢 3861 2024-11-14 14:31:58

可我低估他了,馬兒遲遲不肯走,眼神渙散。


 


不用想也知,寧晝之給馬下了咒術,並不聽我使喚。


 


身後卻突然傳過來一陣馬蹄聲。


 


我心裏一顫,猛地回頭看,想要躲開。


 


卻看到了那抹玄色身影。


 


是那個少年。


 


他也追上來了。


 


他先是道清自己的姓名,江春序,讓我叫他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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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馬上意氣風發地笑,朝我伸出手:「姐姐,你怎得跑得這樣快?」


 


我一把抓住他遞過來的手,借力上了馬:


 


「為何跟著我?」


 


江春序作委屈狀:「姐姐,我幫了你,你怎麼還這樣揣測我?」


 


還不等我說話。


 


寧晝之已經回來了。


 


劍光一閃,分外刺眼。


 


江春序壓低了嗓音:「姐姐,等會兒的岔路口,你往西邊走,我來攔住他。」


 


不消一刻。


 


黑白兩道身影已於林間廝打開來,道道劍氣穿林打葉,倒了一片翠竹。


 


 


可,江春序為何幫我?


 


我已不敢信無緣無故的幫助。


 


於是,在岔路口時,我選了東邊那條路。


 


一路前行。


 


我一路打聽,想去昆侖之境,途經人界,之後不可避免地要經過悟清宮所在的那 座山峰,再去到妖魔界。


 


便是終點了。


 


而我,卻在自己的包袱裏,發現了一柄並不起眼的匕首。


 


甚是鋒利。


 


是寧晝之在客棧時悄悄塞進來的。


 


還有張字條,是他的字跡。


 


寫著:【用來防身。】


 


8


 


初夏時,我走到了江南地界。


 


渡口喊了一船夫。


 


上船後,我愣在了原地。


 


裏面的少年笑意盈盈:「姐姐,我們又見了。」


 


我要下船,船已經劃離了岸邊。


 


「姐姐,這麼久沒見,你就沒想念過我?」


 


江春序委屈巴巴,像條沒人要的小狗。


 


可我知他純真外表下,絕不簡單:


 


「沒有。」


 


我冷漠地答。


 


江春序見我不怎麼理他,又問我這是要去哪裡。


 


我隨口說:「去魔界。」


 


他嗓音甘甜如泉水:「姐姐,我也要去魔界,同路不如同行?」


 


我沒吱聲,聽他絮絮叨叨的空隙,我在腦海裏反復計算去昆侖之境還需多少時日。


但,他突然問:「你和禹晏仙君什麼關係?」


 


我心底一顫。


 


看船外風光的視線都模糊了。


 


我苦澀地答:「沒關係。」


 


江春序饒有興致地端詳我:「可真是像,長得太像了。」


 


我一頭霧水:「像什麼?」


 


「當然是像錦音仙子了。」他狡黠一笑,「他最厭惡和錦音仙子長得相像的人, 你是我見過最像的,難怪他也在追殺你。」


 


我一怔。


 


後知後覺他這話半真半假。


 


好像書裏有這一段。


 


寧晝之見到白月光長得相像的人,往往都會甩袖離開。


 


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雖已是夏日,我卻像身處嚴冬般寒涼。


 


他既然這麼厭棄我,那便放過我罷。


 


江春序還要再回憶往事,我白了他一眼,將他生生打斷。


 


他訕訕地笑:「姐姐,我再說最後一句。」


 


我沒好氣地道:「你說。」


 


江春序神神秘秘地問我:「你知道錦音仙子怎麼死的嗎?」


 


我收回看向岸邊開放的荷花的視線。


 


書裏從沒講過這些。


 


「是被修仙界的人誅殺的,她的母親是妖族公主,也是先魔尊最寵愛的魔姬。妖 族沒落,同魔界講和,將公主送了過去。」


 


他突然頓住。


 


我不禁詢問:「然後呢?」


 


他會心一笑,繼續道:「後來魔界和修仙界提出息戰,魔界送了一批人去修仙界 修習仙術,也作人質,錦音仙子本是魔族聖女,後去了修仙界,把那些修仙的人 當成親人,以為他們也是真心待她。」


 


我聽得入了神。


 


末了,他又鄭重其事道:「姐姐,你記住,修仙界的人最是虛偽。」


 


我不知這話幾成真幾成假,調侃道:「就你是好人。」


 


江春序神情天真又無辜:「姐姐,我也不是好人。」


 


9


 


江春序像條小尾巴一樣,我走到哪兒他跟到哪裡,怎麼也甩不掉。


 


 


我去藥堂買安胎的藥。


 


他突然說要給我當弟弟:


 


「你出來這麼久,一封信都沒寫過,想來也沒親人,不如我做你的便宜弟弟。」


 


江春序眨巴著那雙無辜的眸子。


 


我心一軟:「好。」


 


他歡呼雀躍,在看到我抓的是哪幾味藥後,驚喜地道:「我這是不是要當舅舅


了 !」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瞬間後悔。


 


然後,在找到駱駝商隊時,就把他甩掉了。


 


商隊太多,他根本找不到是哪一條。


 


看不到江春序的影子。


 


我終於松了口氣。


 


現已是酷暑,日頭當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準備拔開水袋的塞子,卻發現裏面早就沒水了。


 


忍忍罷。


 


等下一個湖泊。


 


正想著,一個水袋已經遞到我手邊。


 


我一愣,後背都生了涼風。


 


是寧晝之。


 


我嗓子幹澀,遲遲難語,半晌才道:「你什麼時候找到我的?」


 


「一日前。」


 


他仍是我倆初識般儒雅溫柔。


 


漫天的風沙,也沒讓他身上的光彩掉去分毫。


 


我趕了多日的路,皮膚曬成了小麥色,隱在人群裏,很難分辨出。


 


即便如此。


 


寧晝之還是將我找到了。


 


可我卻不能像騎馬那樣,將他甩在身後。


 


一旦離開商隊,我將再也走不出這片沙漠。


 


一個時辰後,商隊停在一池湖泊旁休息。


 


我不說話。


 


寧晝之也隻是坐在我身旁,靜靜看著我。


 


我身量小,即便胎兒已經快五個月大,穿上寬鬆的衣裳,並不明顯。


 


寧晝之示意我,可以靠在他身上,能舒服些。


 


我搖了搖頭。


 


他對我的疏遠不解。


 


可能是覺得自己掩藏得天衣無縫罷,隻是仙君的話讓逢生說漏了嘴。


 


我想,若是我不知道劇情,就被他矇騙過去,也是死的時候才會痛苦。


 


如今我日日恐懼。


 


是我貪生怕死。


 


我太怕就這樣死在異世,無法回家。


 


於是,我思量片刻道:「寧晝之,你能不能放過我?」


 


心臟揪成了一團。


 


話一出口,我再不敢看他。


 


將目光別向了不遠處翡翠色的湖泊。


 


他也愣住了。


 


 


良久,他艱澀道:「為什麼,你不喜歡我了嗎?」


 


我哽了哽。


 


攢聚在眼眶裏的淚水噴湧而出。


 


「不喜歡了。」 不敢喜歡了。


我非草木,他表現出十分的愛意時,我怎麼會不動心。 但是,都是假的。


他喉結滾動,哽咽道:「你不是說會永遠喜歡我的嗎?」 我緩了一口氣,心口卻堵得慌。


索性...


 


我花光了所有的力氣,回頭看他,淚光閃爍: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還是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我知道緣由。


 


可我卻突然想聽他親自說出來,讓我徹底死心。


 


他怔住了。


 


我抹掉臉上的淚,話說出來,心裏好像不是先前那般難受了:


 


「你別有用心的騙我,我都知道了。」


 


我逐漸變得冷靜。


 


他的沉默等同於默認了這一切。


 


即使如此,我也沒任何好猶豫的了。


 


我掏出包袱裏他塞進來的那柄匕首,橫在脖頸間,厲聲道:「如果你再繼續跟著 我,我就自戕在你面前。」


 


我的命,沒什麼用。


 


但我腹中胎兒卻是他的死穴。


 


而我,也隻剩這個孩子了。


 


寧晝之罕見地慌張起來,他主動退離了三步遠。


 


他很緊張。


 


讓我不要傷害自己。


 


我不由得為自己悲戚。


 


 


與此同時還慶倖自己有這個籌碼。


 


我怎麼會主動去死呢。


 


我最怕死了。


 


他一點也不了解我。


 


10


 


寧晝之留下原給我準備的衣物,趁著夜色離開了商隊。


 


而我的腳步從未停下,在跨越那片沙漠後,爬過了三座山,來到了悟清宮所在的 山腳下。


 


沿途過來時,我打聽過這裏的守衛森嚴。


 


但我一個凡人,隻要不遇見寧晝之,應不會刻意刁難我。


 


可意外總會降臨。


 


往往比我想像得更加糟糕。


 


兩個修士模樣的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準備向他們解釋,我隻是經過這裏,不作任何停留,馬上就離開。


 


他們看到有人過來,說了聲:「沐禾仙子。」


 


與此同時,我看清那人的臉時,愣在了原地。


 


小荷——


 


我心中突然酸澀無比。


 


怎麼是她呢!


 


怎麼.…會是她呢….


 


我終於意識到。


 


春水寨,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她也愣住了,目光落到我身上時,眼神裏盡是吃驚。


 


我曾經以為,我在這異世第一個朋友,也會是永遠的朋友。


 


原來,她也和寧晝之一樣,都是騙子。


 


她說她對不起我,以後會慢慢向我賠罪。


 


讓我就這麼留下來,留在悟清宮。


 


「那你當初為什麼……」我心痛如刀絞,「為什麼要放我走呢?」


 


小荷,不,應該叫她沐禾仙子。 她想過來擁抱我,被我躲開了:


 


「我就是覺得,一直騙你,對你不公平。」


 


她好像也找不到什麼合理的藉口了。


 


「所以就騙我十幾年,然後突然良心發現了?」


 


我發現我哭不出來了,顫音卡在喉嚨裏,難受至極:


 


「我把你當好朋友,你拿我當什麼?」


 


沐禾有些時候,和寧晝之很有默契。


 


比如此時死寂一般的沉默。


 


和寧晝之的沉默如出一轍。


 


在悟清宮,我見到了「李叔」,還有以前在春水寨出現過的所有人。


 


這場角色扮演遊戲,他們都是NPC, 隻有我是一無所知,付出所有真心的玩家。


 


他們來去修仙界和春水寨之間,隻需幾個時辰,而我需要奔波數月,風餐露宿, 絲毫不敢停歇。


 


他們生命漫長,擁有仙力,所以來戲弄我這個普通人為樂?


 


我還擔心寧晝之會為難她們。


 


沐禾還是不說話。


 


 


她解釋,那是因為對我有虧欠。


 


所以複刻出一個世外桃源般的春水寨。


 


告訴我,外面戰亂紛飛,隻有春水寨是安全的。


 


我苦笑。


 


他們為了復活白月光,還真是手段用盡。


 


我臉上隻剩冷意:「既然覺得虧欠,最初就不要騙我。」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看到寧晝之。


 


聽他們說,是昆侖之境要打開了,就在兩個月內。


 


寧晝之如今在妖魔界。


 


沐禾聽說我要去妖魔界,以為我是要去找寧晝之,說自己燒一道符咒就能通知到 她 。


 


我冷聲拒絕:「我和你們沒任何關係了。」


 


「那以後,我還想見你呢?」她還想挽留我。


 


我一直往前走,和離開春水寨那次不同,再也未曾回過頭:


 


「以後,我與你再也不會相見了。」


 


 


因為,我馬上就要回家了。


 


 


妖魔界和我想像中不同,沒有沖天的妖魔氣和喧鬧,反而有些百年老店經營不善 的頹敗。


 


我借宿在一個盲眼老婦人家中。


 


聽說她是哭女兒哭瞎了一雙眼睛。


 


她們都叫她桑婆婆。


 


我的小腹已經隆起。


 


有時嘔吐不止。


 


桑婆婆聽說我沒有家人陪伴,孤身一人來了這裏,歎了句:「真是造孽。」


 


她說自己原也有個女兒,正值青春年華,被她的夫君和兒子當顆棋子捨棄了。


 


她自此從家裏搬了出來,來了這妖魔界交界處居住。


 


可能是失去女兒太久,她有時會把我當作她的女兒。


 


而我聽到了她喊「錦音」。


 


一愣。


 


這原來就是江春序口中的先魔尊最寵愛的那位魔姬。


 


直至一日,我聽到外面有吵鬧聲。


 


桑婆婆拿著掃把在趕什麼人。


 


沾滿灰的掃把後,是江春序。


 


我倆異口同聲:「你怎麼在這裏?」


 


桑婆婆仍把他往外頭趕,嘴裏罵著:「是你害死了我女兒。」


 


江春序求饒:「可我也是你的孩子。」


 


桑婆婆守住了家門,未讓他踏進去一步。


 


江春序隻得作罷。


 


我嗤笑了一聲:「原來你就是那個不孝子。」


 


江春序已經不似在人間時的單純模樣,他倒有了些魔尊的威嚴。


 


忘了,他就是如今的魔尊。


 


他抬頭看我:「阿姐,你也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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