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扭頭看他,隻見他神情肅穆地說:「有人進來了。」
到了樓上才知道,對門新搬進來一個鄰居。
確切來講,應該說是又一壇骨灰。
我上來的時候,送骨灰來的那對老夫妻剛走,所以我們沒有打上照面。
開門時我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好奇新住進來的是個什麼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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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傷的緣故我近日都無法去上班,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鄰居們都來看望我,一次御姐鬼跟我透露,對門新搬進來的叫左怡的女孩似乎和男鬼是舊相識。
這就有意思了。
我怎麼說他最近有點不對勁。
我的好奇心更盛了。
睡前我旁敲側擊地跟男鬼提起這事,他倒也坦誠,告訴我他跟對門的女孩生前的確認識。
啊這,生不能同衾,死後也要住對門。
看來情況果然很不一般。
不光我對她好奇,這個左怡同樣對我的存在充滿了困惑。
我們很快就有了第一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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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去樓下倒垃圾,回來時走出電梯突然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差點被電梯門夾到。
萬幸躲過這一劫,我往後看,電梯裡卻什麼都沒有。
我心知是誰幹的,不打算計較。
驟然走廊上的燈滅掉,周圍一片烏漆麻黑。
陰冷的氣息貼近我脖子後,一隻冰冷的手緩緩滑過我的脊柱,她故意貼在我耳邊小聲說:「我叫左怡,你叫什麼名字?」
我淡定地回應她道:「你好,我叫曲靈靈。」
女鬼沒想到她的恐嚇對我沒半點作用,突然就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了。
門打開,男鬼走了出來,頭頂的燈刺啦兩聲,也隨之亮了起來。
於是我終於看到了站在我身後的女孩。
她才二十歲上下的模樣,長著張娃娃臉,即便已是死後,渾身上下仍滿帶嬌生慣養的氣息。
見到男鬼出來,她立刻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低下頭離我遠遠的。
「靈靈,你先進來。」
男鬼拉開門讓我回家,他自己卻留在外頭,應該有話要和左怡說。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先打量了我的臉色,然後正式地通知我:「她過幾天就搬走。
我聳聳肩,無所謂道:「她搬不搬關我什麼事?」
話裡的醋味兒我自己都沒察覺到。
但我突然又感起興趣,「她一隻鬼,骨灰盒自己又無法觸碰,她怎麼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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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鬼魂是可以給家人託夢的。
奇怪的知識增加了。
我根本沒想問他和左怡的過往,男鬼主動全盤託出,非常守男德
左怡是他父母朋友的女兒,比他小了好幾歲,可以說是被他看著長大的。
這個左怡從小就特別喜歡他。
在男鬼離世的這半年裡,她一直接受不了事實,上個月醉酒駕車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就弄成現在這樣了。
她父母為了滿足她生前心願,甚至想過要為她和男鬼配陰魂。
男鬼爸媽不信這個,也知道兒子不喜歡,便拒絕了。
左怡父母退而求其次,就買下了對門的那套房子,把女兒安置進來,讓她好歹離男鬼近一點。
這麼固執的喜歡,實在想不到男鬼對她說了什麼才讓她放棄他,願意離開這裡。
男鬼吐得乾乾淨淨,一點東西都沒留,說完了,靜靜等我的反饋。
用心良苦。
我怎麼說也得做出點反應,回應人家,卻總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末了,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乖,做得好。」說完我就不敢再看他了,裝作要忙別的,連忙走開。
對他早已不是單方面的調戲,他對我,我對他,我們之前仿佛就剩下了一張窗戶紙。
左怡搬走的前一晚,我正在家中洗碗,濺到臺子上的水有了生命一樣緩慢遊動,
拼出來幾個字「我有話對你說」。
等男鬼睡著後,我披上外套出來見左怡。
她已經在等著我了,開門見山地問我道:「你知道南哥哥是怎麼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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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後我已無心睡眠。
左怡的話不停環繞在腦周,證明我曾經的猜測不是空穴來風。
我看向身側的男鬼。
他睡容安穩,沒有呼吸,身體沒有一絲一毫鮮活的證明,有時看起來像個假人。
我想起來在這裡見到他的第一面,他滿身被孤寂悖戾所籠罩。
我把手輕輕放在他的手心,朝他靠近了一些。
額頭抵著他的肩頭,慢慢閉上眼。
夢裡我回到了七年前。
蟬鳴聲振聾發聵,樹葉青草青翠欲滴,少年的居浦南和我,那麼燦爛鮮活。
早上醒來,男鬼又是照常看著天花板發呆。
我每晚睡著後,都會不知不覺地抱住他,他保持原樣,直到早上也不會弄開我,
都是這樣靜靜等我睡醒。
今早他又是見我醒了才坐起來,雙腿放下床。
他背後的蝴蝶骨微微凸起,稍長的頭髮蓋住脖子後一些蒼白的皮膚。
我一直盯著他看,他察覺到了,轉過身來,眼神詢問地望向我,似乎在問怎麼了。
我開口:「居浦南。」
他眼神微顫,表情一下子愣住了。
我再一次問出這個問題,這一次比以往都要直面,且勢必要得到答案,「你是怎麼死的?」
知道這樣會觸及他的雷區,但我必須要知道。
否則,死不瞑目。
我繼續步步緊逼地問:「半年前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男鬼變了臉色,眼中顯露出陰鷙,蒼白狠戾的模樣異常可怖。
此刻他已沒有了我熟悉的樣子,變成一個真正的含屈而死的厲鬼。
我直視著他,又問了一遍:「居浦南,你是怎麼死的?
「你不是和學姐結婚了嗎?為什麼現在她身邊的男人不是你?
「為什麼你們的結婚照,你要抹掉她的臉?
「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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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到他強烈的情緒像洶湧的海浪那樣反覆激起。
但我一定要說。
最後一句話的話音落下,面前神情陰冷的居浦南周身湧現出一團黑霧。
黑霧一點點將他吞沒,最後他怨恨的目光也不見了。
整個屋子開始地震。
桌上的東西紛紛摔碎到地上,除了我身下的這張床,周圍的一切都在晃動,幾乎馬上就到倒塌。
我大聲對著混亂的房內喊:「居浦南!你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是我把你讓給了學姐,可她到底把你怎麼了?為什麼你成了現在的樣子?」
我喊聲中夾雜著哭腔,再也承受不住,抱住膝蓋發洩似的痛哭起來。
片刻後,房子逐漸恢復平靜。
看不見摸不著的涼意貼近我,微風一樣輕輕觸碰到我的臉頰,像是他在用手撫過我臉上的淚痕。
牆邊的一臺桌上型電腦屏幕亮了起來。
我下床,慢慢走近這臺電腦。
沒有任何人操控的電腦自行開了機,滑鼠箭頭在屏幕上點擊幾下,有序地打開一個文件夾。
點擊了播放後,一段視頻像一個詭秘的故事那樣拉開了序幕。
視頻的拍攝角度是天花板上的監控,我抬頭看了一眼,那個位置的監控現已被拆除了。
想來這段視頻是以前錄的。
視頻中,親昵的嬉鬧聲一路傳進臥室,一對年輕男女相擁激吻,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我認出他們,正是學姐和她的現任丈夫。
而牆上尚未被抹去臉部的結婚照裡的男人,是居浦南。
兩人倒在床上,學姐推開男人,問他:「我讓你做的事做好了沒?」
男人迫不及待地吻她的脖子,「放心吧,我找汽修廠裡專業的師傅動的手腳,事後誰也檢查不出來。」
「那就好,千萬不要有差池,不然那麼大一筆保險金就白白飛走了,我還等著用來開店呢。」
「知道了知道了!快,寶貝兒,再給老公親一下。」
視頻結束,我癱坐在椅子上,好久回不了神。
因為本是將死之人,我搬進這裡後,不曾害怕過這裡的任何一隻鬼魂。
但現如今,我深刻地體會到了人心比鬼更可怕這句說法。
電腦上緩緩打出一行字—
「帶她來見我。」
我說過的,我會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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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學姐發了條微信提出辭職。
如我所想,她很快就回了我消息,關懷備至地問我怎麼這麼突然。
我說,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以前,她和學長是學校裡天造地設的一對,人人都很美慕他們。
學姐好一會兒沒回我,半天才跟我說了一句:「靈靈,事情都過去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說:「怎麼會?」
「但我最近總是夢見學長,可能就是因為我好巧不巧住進了他生前的房子,學姐,雲間花園你應該很熟悉吧?」
這件事恐怕她在尚陽來這裡撞鬼的那一天就知道了,她沒有說話,可能也是知道
我後面還有話要說。
「對了,學姐,我翻學長的電腦,看到了這個」
我深吸一口氣,把拷貝到手機裡的那段視頻發給了她。過了很久很久,手機振動了一聲,學姐終於回給我訊息。她說:「靈靈,你誤會了,我們見一面吧」
我回道:「是不是誤會,看來我們確實需要見一面說清楚,但是,學姐,你敢來嗎?」
我把雲間花園的定位發給了她。她有什麼不敢的?
殺人的事她已不是第一次做,我無依無靠,無人牽掛,她再聯合情夫在這裡把我滅口都不會有人知道。
許是這確實是他們商量過後的計謀,又或者,她為了體現自己的問心無愧,半晌,她給我回了一個字—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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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等待時刻一分一秒都充滿未知。
家中門鈴響起,我情不自禁地抓緊手心,停頓了會兒才過去打開門。
我什麼結果都想過了,我認為她會抵賴、會哭訴、會央求,或者直接帶人上門銷毀證據。
但我真正見到的卻是她精神渙散地佇立在門口,不停地扭頭四顧觀察。
一看見我,她雙腿一軟,哭喊著跪在地上求饒。
走廊上,鬼鄰居們全都在,冷冷地看著她驚嚇到接近癲狂的模樣。
看來她進到這裡後,就經歷了那天和尚陽一樣的遭遇,連反應都和她弟弟如出一轍。
學姐伏在地上,再也沒有往日的光鮮靚麗。
她抓著我的褲腳,用力磕頭。
「浦南,你饒了我吧!我不該那樣做,我真的後悔了!求求你!」
她已經半瘋半傻,竟把我當成了居浦南。
可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句話說得有多對。
「浦南,都是他先勾引我的!他跟我說你不愛我,他說你喜歡的隻是每天給他做手工餅乾的人,是他讓我跟著他的!
「給你剎車做手腳的也是他!還有,還有那份保險,是他讓我買的,真的不關我的事..浦南,對不起,求你放過我,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伯父伯母下半生的,你讓我補償你好不好!」
我錄下視頻,冷眼旁觀這個哭得昏天黑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