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蘇輕窈頓了頓,依舊笑:“我知道的。”
等進了石榴殿,聽琴姑姑又是一番安慰,便退了下去。
人都走了,蘇輕窈一下子就被抽走脊骨,軟軟趴在桌上:“真累。”
面對楚少淵,哪怕不用說一句話,她也心驚膽戰,生怕被人瞧出破綻。再是兩世為人,擁有幾十年的記憶又如何?她生於大梁、長於大梁,一輩子活在宮中,已經習慣以陛下為尊。
不是她刻意輕賤自己,也不是天生賤骨頭,而是皇威浩蕩,身於大梁便要以楚少淵為天。一旦被人看出些破綻,她不想年紀輕輕就斷送性命,被架在火堆上活活燒死。
這一世的命如何珍貴,她比誰都明白。
哪怕要活得比上輩子更跌宕刺激,也不能超過那個圈,否則她就不是瀟灑,而是作死了。
她累,柳沁更累。
這會兒見她這樣,不由抿嘴笑笑:“剛奴婢拿筷子的手都抖了,根本夾不上東西,還好婁大伴眼尖,給咱們解了圍。”
蘇輕窈灌下一碗溫茶,這才活過來:“他是陛下身邊一等一得意人,若是做得不好,怎麼可能穩坐太監寶座?不過你回去也得練練了,以後說不得還有這般場面,若是將來我升了婕妤,一年三節兩壽總要宮宴,到時候我身邊肯定要帶你的。”
柳沁面色一肅,立即道:“奴婢明白了。”
今日這一頓晚膳,實在太耗費心力,洗澡時蘇輕窈就睡著了,好不容易洗完了坐在寢殿裡也困得什麼都幹不了。
此刻前殿裡,楚少淵又安排:“朕今日宿在寢殿,讓她自去休息,若是要做什麼便讓她做,朕倒要看看她還能編出什麼花樣來。”
聽琴姑姑笑著去了石榴殿寢殿,剛跟蘇輕窈說完,蘇輕窈便道:“那讓陛下不要太過操勞政事,妾便睡下了。”
說著,她就在聽琴姑姑詫異的眼神裡,搖搖晃晃栽倒在床上,舒舒坦坦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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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楚少淵起來上早場,正在洗漱時突然想起那小才人,便問婁渡洲:“昨夜她做了什麼?”
婁渡洲沉默片刻,最後小聲說:“蘇小主昨夜困頓,直接睡下了。”
楚少淵:“……”
楚少淵:“嗯?”
就看他那揚起的唇角,慢慢掉了下來。
“呵呵。”楚少淵冷哼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用完朕就扔,呵呵。
第20章
可能因為昨夜“表現不好”,這一次侍寢陛下就沒給賞賜。
除非是妃嫔第一次侍寢,或者陛下特喜歡這人,一般侍寢其實也不是次日就給賞賜的,頭兩次蘇輕窈誤打誤撞才得了賞,這一次就隻好兩口空空回去。
蘇輕窈也並不是很在意。
之後時日,宮中一直風平浪靜。
蘇輕窈自從搬到東側殿,一個人住得十分暢快,五月底時,尚宮局終於給她選好了小宮女,還是由春花姑姑送來的。
蘇輕窈前一輩子也是宮中老資歷,什麼場面沒見過?她見證了兩位帝王的一生,可謂是寵辱不驚。
便是近來宮中隻她侍過寢,瞧著也無半點張揚氣,平淡無波坐在那,笑起來的樣子一如往昔。
春花姑姑衝她福了福,指了身後的兩個小宮女說:“想著小主這隻柳沁伺候實在不夠,特地選了兩個尚宮局的小宮女,小主瞧著可還行?”
蘇輕窈也不扭捏,讓她們兩個上前一步,認真瞧看起來。
尚宮局給挑的這兩個小宮女,倒是一對孪生姐妹,樣貌並不十分出色,卻也是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清秀佳人,瞧著約莫十五六的年紀,個子矮了些,身量也有些單薄。
到底年紀小,還沒怎麼長開。
春花姑姑見她似乎挺滿意的,便對那兩個小宮人道:“還不快給小主問安?”
兩個小宮人便一起福了福,口齒清晰道:“奴婢桃紅、柳綠給小主請安,小主萬福。”
她們兩個聲音輕靈,還帶著少女的稚嫩,行止利落,瞧著就比原先那柳葉強許多。
蘇輕窈便點點頭,對春花姑姑道:“這兩個小孩子很好,辛苦姑姑了,我這裡還有件事,還得再勞煩春花姑姑。”
春花便道:“早就想著小主要交代差事,便提前給小主辦妥了,小主瞧瞧可對?”
她取了一個腰牌和一本冊子出來,遞給蘇輕窈瞧。
那腰牌上面赫然寫著大宮女三個字,冊子上柳沁的位階也已更換成從九品的大宮女,月例翻了一倍。
蘇輕窈抿嘴一笑,讓柳沁給春花姑姑行禮:“姑姑實在心思玲瓏,佩服佩服。”
安排完差事,春花姑姑就告辭了。
剩下桃紅和柳綠站在廳堂,等著蘇輕窈訓話。
蘇輕窈看她們低眉順眼,一時間也不知都是什麼性格,隻要好好幹活不惹事,她就不會過多約束。
“你們兩個留在咱們碧雲宮,以後就聽柳沁差遣,咱們宮裡沒有太大規矩,隻要勤快嘴嚴便可。柳沁,領她們去安置吧。”
東側殿旁邊有個小角房,裡面是大通鋪,是特地留給宮女們住的,一般能住四個人。現在住三個也不顯得擁擠,瞧著其實比尚宮局那邊要好不少。
蘇輕窈也不是個事多的人,平日裡身邊也沒多忙碌,桃紅柳綠待了幾日,便松了口氣。
這幾日,蘇輕窈也瞧出來愛穿粉衣的桃紅是姐姐,性子更活潑討喜,而喜穿淺綠的柳綠是妹妹,不是很愛說話,但瞧著比她姐姐要機敏一些。
其實也不是她們倆個喜歡那顏色衣裳,隻是因為一胞雙生,長相上太過相似,怕小主記不住自己是誰鬧尷尬,這才特地做得區別。
倒是很有心的。
等混熟了,桃紅話就多一些,她跟蘇輕窈道:“小主,咱們碧雲宮也沒個織繡宮人,要做點什麼縫補還要去尚宮局請人,確實有些破費。”
見蘇輕窈看過來,她便道:“柳沁姐姐管著咱們宮裡大小事宜,自然沒那麼多闲暇工夫,不過奴婢和妹妹早先在尚宮局是學的織繡,如今手藝還沒練出來,做些簡單縫補也是使得的。這些若小主放心,小活計可交給奴婢們做。”
蘇輕窈手藝相當好,她一手繡活,讓見慣尚宮局織造所的姐妹兩個都驚為天人。但蘇輕窈畢竟是主子,哪裡有她整日做縫補的道理,主子要做繡品那是陶冶情操,可不是因為沒人做活。
柳綠心思細膩,特地提點了姐姐,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蘇輕窈也沒想著尚宮局還給她選了兩個織造所的,聞言就笑了:“你們都是伶俐人,能做這個自然是最好的,隻是辛苦了你們,我也不會虧待自己人。”
言下之意,就是應了。
桃紅柳綠歡喜極了,一起笑著行禮退了下去。
柳沁正在給蘇輕窈揉肩,聞言就道:“這兩個倒是還算懂事。”
蘇輕窈前世跟尚宮局的五任尚宮都有接觸,無論是什麼出身,當上尚宮的那一刻,她眼中就隻有平穩公正四個字。從尚宮局出來的宮人,都是受到過嚴格教導的,絕對不會叫各宮娘娘用著不趁手。
尚宮局職責廣泛、責任重大,下分監造所、織造所、司庫房與宮人所。與御膳房、太醫院並為內務三司,能當尚宮的宮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蘇輕窈道:“你就是尚宮局出來的,還能不知道?”
柳沁抿嘴笑笑,沒再說什麼。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便是六月節。
蘇輕窈給楚少淵準備的福壽絡子又添了兩股金線,看上去越發別致精巧。
六月初六便是陛下的萬壽節,蘇輕窈早在五月就開始給自己準備禮服,尚宮局要辦萬壽本就忙,她一個小主是不可能花銀子找到織繡宮人的,隻得自己上手。
那時她還是選侍,規制要比現在的才人低一些,升位時禮服已經做好了,不得已隻能加了些繡紋,叫它看起來更繁復一些。
宮中人口不多,是以才人、選侍和淑女都能去給陛下賀壽,若是人多了,一般就沒有下三位小主什麼事,這也算是個好處。
蘇輕窈的手藝可不比織繡宮人差,她也沒給自己做特別繁復的蘇繡,隻用蜀繡的技巧做的點繡,把一條舊的淡藍百褶裙添上星星點點的繡球花紋,立即就顯露出不同。
上衣的蝴蝶袖對襟短衫她來不及再做改動,就隻得配了一條陛下剛賞賜的如意玉墜,既風雅又別致,穿上身那麼一比劃,叫她整個人都亮堂起來。
柳沁幫她休整衣服上的線頭,邊忙邊道:“小主這身衣裳好看極了,加了繡紋之後,叫人看不出是件舊衣。”
她翻過年二月才入宮,自然沒機會穿家中帶來的夏衫,這倒是便宜了她,可以用舊衣充場面。
等衣裳賀禮都準備妥當,萬壽節便到了眼前,六月六這一日蘇輕窈早早便醒了,先是洗漱敷面,然後便一邊上妝一邊梳頭,等這一切都弄完,衣裳也都熨好,換上還要再掐腰身。
這麼一通忙下來,眼看就要到時辰,蘇輕窈便也不叫柳沁再忙,讓她換了衣裳跟自己出門撲宴。
這邊蘇輕窈早早出了宮門,乾元宮中,楚少淵正同一佛家大師對弈。
大師穿著一身略有些陳舊的袈裟,一張圓臉端是慈眉善目,他就淡定自若坐在楚少淵對面,下棋的速度卻異常快。
反倒是楚少淵,每落一步棋都要反復斟酌,好半天才能落子。
一晃便是小半個時辰過去,直至大局已定,楚少淵才放下棋子:“法師棋力高深,朕自愧弗如。”
淨塵法師抬頭看著他,笑得意味深長:“陛下的棋力才是深不可測,倒是叫老衲十分詫異。”
楚少淵起身,示意淨塵法師跟他一起走入花廳裡,道:“勞煩法師千裡迢迢上京,這一路可是辛苦?”
“人生皆旅途,何來談辛苦?”淨塵法師反問一句。
楚少淵微微一愣,隨即雙手合十:“法師明悟,朕受教了。”
這片刻工夫,茶氣嫋嫋,一壺碧尖煮開,換得滿室清香。
婁渡洲給滿上茶,然後便退了出去,花廳頓時寂靜下來。
淨塵法師瞧著十分穩重,說話卻並不含糊,直言道:“清心道長上月可是拜見過陛下?”
這事相當隱秘,便是乾元宮也無多餘的人知道,不料卻被淨塵法師一語說中,倒是讓人頗有些不解。
但楚少淵也並未隱瞞:“正是。”
淨塵法師嘆了口氣,唱誦一句佛偈:“清心道長已羽化登仙去,不再於塵世苦修。”
楚少淵微微一愣,卻是十分差異:“怎會?上回看清心道長身體康健,怎麼轉眼就羽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