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總覺得自己還沒醒,可能是發燒中的夢。她出現在他家裡就不合理,連節目組都不知道地址。
楚月怡挑眉,她有點搞不懂他的疑惑,直白地反問:“不是你叫我陪著你?”
時光樺:“……”原來他還說過那麼不要臉的話麼?
時光樺現在頭腦還不清醒,他的記憶都被打成碎片,完全是半夢半醒的狀態,隻能躺在床上輕輕地眨眼。如果換做是平時,他可能由於她的直接不好意思,但如今燒得暈乎,反而變得坦誠。
時光樺思考很長時間,他的聲音發悶,老實地應道:“嗯,那可能是。”
他按理不會說這話,但心裡確實這麼想。
楚月怡看出他還沒有恢復,估計就是口渴才會醒來。時光樺的眼皮開始打架,他並沒有胃口喝粥,似乎又湧出濃濃睡意,卻掙扎地不肯閉眼。
楚月怡對他的表現感到不解,開口道:“睡吧,時間還早呢。”
時光樺一直在盯著她,他的眼神逐漸起霧,垂眸道:“我總感覺在做夢,醒來你就會不見。”
楚月怡一愣,她索性趴在床邊,跟時光樺保持同一高度,用手撐頭望他,安撫道:“不會,醒來還是我。”
時光樺望著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他忽然覺得夢境過於真實,連細節之處都惟妙惟肖,讓他心滿意足起來。
“你真得很好。”他說完,又似乎想到什麼,啞聲遺憾道,“對誰都很好。”
他對夢境深感滿意,卻還有點小小失落。
楚月怡沒料到他說這話,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時光樺已經壓抑不住困意,但他又舍不得美妙的夢,難得地任性起來:“你能給我講睡前故事麼?”
楚月怡總覺得他此刻接近以前錄節目的狀態,沒有現在那麼會營業,老有些無釐頭的想法,卻並不會招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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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自己的聲音放輕,從善如流地開口:“小王子住在一顆並不大的B612小行星上,他有一朵極為喜愛的玫瑰花,每天都全心全意地照顧花朵,但玫瑰卻不懂愛情又矯情……”
B612行星上的玫瑰是小王子思念又煩惱的愛情,沙漠裡被馴養的狐狸卻教會小王子愛是責任。世人都喜歡探討玫瑰和狐狸,同時代入自己的親身經歷。
時光樺知道這個故事,他聽著她流暢自若的講述,在熟悉而動聽的女聲中逐漸入眠,重新回到昏昏沉沉的夢裡。
楚月怡趴在時光樺床邊,她觀察他規律的呼吸聲,確信對方已經睡著,並沒有停止睡前故事,反而面不改色地更改結局,低聲道:“但其實世界上從沒有玫瑰和狐狸,因為遇到小王子的人,都貪心地既想做玫瑰,又想要做狐狸……”
她才不會探討玫瑰和狐狸的不同,永不知足的成年人隻會選都要。
“我並不好哦,對誰都不好。”她伸出手指輕點他安靜的臉龐,毫無意外沒得到任何反應,索性繼續撐頭欣賞他的睡顏。
她不是聖人,隻是普通人。
怎麼可能會很好?怎麼會沒有陰暗面?
她同樣會由於曝光而上節目,同樣會由於模糊判斷而舉棋不定,同樣會由於莫名其妙的信任而懷揣戒心。
他怎麼會認為她真得很好?而且是對誰都很好?
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她在生活和工作中照拂別人,並不代表她喜歡照耀所有人,僅僅是告別時不會有負擔而已。隻要她沒愧對任何人,她就能夠離開任何人,永遠不會有心理壓力。
她前進的道路是最重要的,她不會跟職場裡的人計較,也不會打擊報復白依漾。那都是推動她成長的外界因素,時間一長就雁過無痕,那些磨難當時很疼,卻使她完成自我進化,她依舊會穩穩走下去。
正因如此,她從來不被回憶困擾,絕不會像白依漾一樣,經年在泥淖中無法抽身。或者說,這就是她給予對方的懲罰,她會坦坦蕩蕩地往前走,卻讓軟弱的對方深陷在永恆陰影之下。
他怎麼會覺得這樣的她真得很好?
她也有私心,隻是不顯露。
他將她想得那麼好,完全是他太好了,好到過於單純、一目了然,讓人驚嘆於世上會有此等毫不設防的人,突如其來地對相識不久的人敞開心扉,甚至絲毫不害怕自己受傷。
楚月怡看人一向很準,但時光樺著實簡單,她反而越看越不明白。因為他太像小說或漫畫中的角色,所以常讓人奇怪,竟能出現在現實。
這隻能是童話人物吧?
但她是現實中的普通人,其實跟他想象得不一樣。
楚月怡窩在床頭,她望著他沉睡的面龐,忍不住又輕點一下,語調溫柔道:“晚安,小王子。”
第56章 第五十六炒
時光樺睡得很沉, 他的高溫已經逐漸降低,並未被外界聲音驚動,當真像童話裡的睡王子。
楚月怡靜靜地看他許久,她終於緩緩地站起身, 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
廚房裡, 楚月怡將鍋內變冷的白粥盛出,妥善地放進冰箱裡保存, 又開始清洗使用過的餐具。小股的水流將廚具衝刷幹淨, 她一邊將鍋裡的水瀝幹,一邊回想起很多事情。
她一向對感情秉持保守態度, 從未有怦然心動的時刻。即使是帥哥美女如雲的藝術院校,她依然是徹頭徹尾的老寡王,就像根本不會開竅一樣。
大學裡的導師們都態度開明、沒有架子, 他們還常鼓勵表演系第一多談戀愛, 美其名曰好演員需要充沛的情感養育。然而, 楚月怡在畢業時仍是母胎SOLO, 還莫名其妙成為年級裡的情感輔導大師。
她認為稍縱即逝的激情對表演毫無增益, 更不用說為提升演技而戀愛,這種說法聽著就像是謬論。按照此理, 奧斯卡不應該選拔傑出演員, 應該直接將小金人頒給海王。
她聽過太多痴男怨女的故事, 也就越發對其無動於衷。有些人是乍見之歡的喜歡,熱情維持不過三個月;有些人是缺乏安全感及愛,必須從他人身上汲取力量;有些人是兩情相悅,卻也敵不過現實的壓力。
這些故事的開端都美妙而浪漫, 但結局都是如出一轍的慘淡。
因為很多人搞不懂什麼是喜歡,他們誤以為表達和索取就好, 卻不知為這份歡喜思慮及付出。品嘗完最初的甜美,就隻剩下寡然無味。
在校期間,楚月怡曾經將自己想法告知過白依漾,換來的卻是對方極為詫異的神情。
白依漾驚訝道:“原來你在感情上是理想主義者?”
“不可以這樣麼?”
“不是不可以,但不太現實吧,喜歡誰也不是一輩子的事,真想那麼多那麼遠好累,而且你很容易吃虧上當,對方又不一定像你這樣?”
“原來如此。”
楚月怡當時隨意地應著,但她心裡又產生新感慨,原來人的感情是如此隨便而靠不住,連進行規劃的藍圖都沒有,甚至不及遊戲裡的紙片人愛情長久。
那她還是寡著吧。
理想主義者就不該隨意入局,何必為模糊不清的東西神傷。
她參加戀綜時同樣沒壓力,反正世上很多人連感情都不當真,誰又會相信一檔表演性質的真人秀?
她那時沒料到會有如今的局面,明明自詡頭腦足夠清醒,卻也被模糊不清的東西侵蝕。
原來她也是普通人,隻要沾染七情六欲,全都變得蠢得要命。
清晨,臥室裡窗簾被拉開一點,陽光從縫隙處傾瀉而入,直直地照在雪白的牆壁上,看著明亮又溫暖。
時光樺再次醒來時,他渾身都輕飄飄,腦袋卻清明起來,一掃昨日的混沌及疲憊,像被困牢籠中的人終於喘過氣來。他似乎做一個美夢,夢裡面還有緣見她,現在想來仍歡欣不已。
時光樺撐起身來,卻聽旁邊傳來柔和女聲,還夾雜著些許睡意。
“醒了?”楚月怡揉揉眼睛,她剛剛在椅子上不小心打盹,又起身詢問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時光樺怔愣地停住,他望著出現在自己臥室裡的楚月怡,面露不可思議。她依舊是昨日的裝束,僅僅是頭發微亂,似乎在床邊靜守一夜。
“不會,醒來還是我。”
時光樺忽然想起夢裡的許諾,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他聲音沙啞道:“……你沒睡麼?”
楚月怡正站著活動僵硬的身體,她聞言斜他一眼,似乎猜出其想法,懶洋洋道:“你不要想太多,沒睡是在想事情,越想就越睡不著。”
她沒有撒謊,最近工作過多,沒時間整理思路,昨晚恰巧有闲暇時光,瘋狂運轉的大腦無法停歇,致使她深夜時仍在思考。
時光樺不禁好奇:“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楚月怡沉吟數秒,她對他展露微笑,輕松道,“我們收官後重新認識一下吧。”
綜藝節目裡的內容都是假的,不過是節目組設置的場景,還有兩人配合默契的表演。她沒法用這些說服自己,如果別有目的地開始,隻會別有用心地結束,僅僅是海市蜃樓、夢幻泡影。
表演獻給觀眾,生活留給自己。
他們或許應該在解除捆綁後,更純粹而真誠地認識彼此。
楚月怡說完,她不等時光樺反應過來,便走到客廳裡喚醒沙發上過夜的小程。
時光樺在臥室裡愣神,他暫時不理解“重新認識”的含義,難道他們現在還不算認識嗎?
三人休整一番,稍微熱熱白粥,共同吃過早餐。小程面對恢復原狀的時光樺,他忍不住在餐桌上嘀咕:“要不說你腕兒大,生病還要兩人守。”
小程昨日勸楚月怡回去休息,誰料她基本是一晚沒睡,全程都守在時光樺床頭。
時光樺瞥向正對面喝粥的楚月怡,他也不願她枯熬一宿,垂眸道:“其實小程在就行。”
楚月怡用勺子撥弄碗裡的粥,淡然道:“這不是你要聽睡前故事,我一時半會兒沒法走。”
小程譴責地望向某人:“嘖嘖。”
時光樺:“!!?”
時光樺隻感覺自己又要燒紅起來,恨不得當場社會性死亡。說實話,一向都是他尬住別人,他從未如此尷尬過,差點抬不起頭來。
楚月怡見他微赧地低頭,她切換到淘寶客服語氣,笑道:“親親,請不要再燒起來,今天沒空送你去醫院哦。”
時光樺現在低著頭,耳尖卻在微微發紅,不知道還以為又開始高燒。
他病來如山倒,但恢復也很快,連帶生病時的部分回憶翻湧,簡直要擊穿自尊心的底線。
飯後,楚月怡就先行告辭,她需要回家休息一番。早餐是楚月怡準備,收拾由小程來負責。時光樺作為剛剛痊愈的病號,他的任務是送楚月怡出門。
楚月怡甚至沒讓他下樓,雙方就在電梯口告別。
時光樺盯著不斷變化的電梯數字,他望向一邊靜候的楚月怡,突然低聲道:“……謝謝。”
她能留下來,他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