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炙吻 3472 2024-11-14 10:45:51

  冬季本不應如此無常。


  偏偏這個夜晚,一場暴雨傾盆而下。


  天空電閃雷鳴,像豁開了無數道巨口,雨聲滔天,雨水好似利鞭,狠狠抽打著泊油路地面,飛濺起彈珠似的水花。隨著一道白光兀然砍下,一記暴雷猛地在半空炸開。


  磨砂紅布加迪威龍在深夜的暴雨中疾馳。


  數分鍾後,城東唐宅。


  急速的超跑音浪撕裂穹隆,豎著石像鬼的大鐵門被跑車直接撞開。佣人們嚇得四散躲避,就連見慣了血雨腥風的僱佣兵們,都被這不要命的瘋魔架勢給唬了一跳,跌跌撞撞地爭相避讓開。


  唐宅花園空地的正中是一座巴洛克噴泉池,聖母瑪利亞抱著聖子耶穌矗立在水中央,雕工精細絕倫,栩栩如生。


  “砰——”


  巨響之後,布加迪威龍直接撞在了噴泉池旁。這衝頭實在兇猛,仿佛抱著玉石俱焚之勢,跑車的車頭瞬間完全變形,以一種奇形怪狀的形態凹陷扭曲。


  這麼大一番動靜,自然驚動了屋子的主人。


  唐玉臉色陰沉,從別墅洋房裡大步走出來,怒斥道:“蔣之昂,你要找死別在我這兒,發什麼瘋!”


  駕駛室車門打開,蔣之昂額角已經破皮流血,但他仿佛沒感覺。根本顧不上搭理唐玉,他拔腿就衝向了別墅二樓的第三間臥室。


  屋子裡,家庭醫生和護士站了一圈,護理和唐宅管家也候在旁邊,每個人都低著頭,臉色凝重。


  “讓開!”蔣之昂衝進去,一把推開擋住視線的白大褂醫護。


  病床上,溫世淑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和她平日睡著的模樣沒什麼區別。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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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場景,令蔣之昂感到格外無措。他盯著病床上的母親,想說點什麼,可是喉頭發緊,無法發聲,雙手舉起又抬下,抬下又舉起,似乎想衝上去擁抱,但最後又隻是狠狠抹了把臉。


  蔣之昂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竭力穩住聲線,問:“我媽怎麼……怎麼死的?”


  一句話問完,邊上人正要搭腔,他卻又緊跟著爆吼一聲,雙目赤紅目眦欲裂地回過頭來,幾乎癲狂:“說話!我媽怎麼死的!我媽到底是怎麼死的!!!”


  家庭醫生被嚇得冷汗涔涔,半天開不了口。


  一旁的唐宅管家最先定下心神,垂眸,恭敬而平淡地回道:“蔣少爺,醫生已經檢查過了,蔣太太是死於突發性心梗。”


  “突發性心梗?”


  蔣之昂緩慢重復這幾個字,忽然陰森森地眯起眼,看向旁邊的護理,“你是我媽的護理員?”


  護理渾身都抖了下,顫聲:“是……是的。”


  蔣之昂邁著步子朝護理走近,很輕地問:“我媽心梗,你為什麼不想辦法救她?”


  “蔣少爺。”護理膝蓋發軟,險些要給他下跪,“您也知道,蔣太太有阿爾茨海默症,經常是我上個洗手間的功夫,她人就不見了。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倒在三樓了……”


  蔣之昂獰笑了下,忽然一把掐住了護理的脖子,惡狠狠道:“我花錢請你照顧我媽,我媽死了,你也沒必要活著了……”


  一屋子人大驚失色,想要去救護理,但又怕自己也被牽連,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少。


  眼看著護理的掙扎越來越微弱,唐玉的聲音終於冷冷響起,說道:“你殺了她,溫姨就能復活嗎?溫姨一直希望你能乖一點,不要走你爸的老路,做個好人。現在溫姨屍骨未寒,你還要當著她的面殺人?”


  蔣之昂眸光微變,手上的力道也同時一松。


  久違的氧氣灌入肺部,護理幹咳著,臉憋得通紅,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尤甚哀樂之刺耳。


  蔣之昂頹喪地抱住腦袋,蹲下來,終於孩子般失聲痛哭。


  見此情景,唐玉微皺眉,眼中閃現過一絲愧疚與不忍。但這兩種情緒隻在她神色間停留了短短幾秒,一轉眼的功夫,唐玉的面容便已恢復往日的麻木冷漠。


  她朝屋子裡的幾人遞了個眼色。


  眾人安安靜靜退出去。


  唐玉靜默了會兒,上前幾步,彎腰蹲在了蔣之昂身旁,嘆息寬慰:“人死不能復生,昂仔,節哀吧。溫姨年紀也大了,早晚也會有這一天,這樣也利索。”


  好半晌。


  蔣之昂終於哭夠。他吸吸鼻子,抬起赤紅的眸,望向病床上母親的屍體,道:“媽,到了底下,跟爸好好聚聚。”


  唐玉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把,起身離去。


  *


  兩小時後,半夜一點鍾,溫世淑的遺體被運回西郊蔣宅。


  靈堂正在搭建,喪事班子的人動作麻利,偌大的別墅莊園逐漸飄起慘淡陰冷的黑白色。


  蔣宅地下室。


  蔣之昂手指夾著煙,坐在沙發上,眼眸微垂著,面無表情地端詳煙圈的金絲煙嘴邊,吊兒郎當道:“華叔,你跟了我爸幾十年,我爸一直誇你忠心,手術刀的功夫也不錯,當初你有了孫子想退出,我爸也沒攔你,二話沒說,還給了你一大筆安家費。我相信,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被稱作華叔的中年男子低眉斂目,恭敬地道:“昂少,蔣老對我恩重如山,您有任何吩咐,就直說吧。”


  蔣之昂壓低聲:“唐玉留的那個菲佣我支開了。我媽的屍體現在在我房間,你跟我上樓,仔細檢查一下。”


  華叔點頭:“是。”


  兩人乘直達電梯來到三樓主臥。


  華叔戴上口罩和手套,先是將溫世淑的身上衣物盡數脫去,接著便打開暗中帶來的法醫解剖勘察箱,從裡頭取出了幾樣工具,仔細查驗起來。


  經過一番仔細檢查,華叔在溫世淑屍體的足部血管部位,發現了一枚極為細小的針孔。


  華叔眸光突凜。


  蔣之昂察覺到他臉色的變化,沉聲:“怎麼樣?”


  華叔收起放大鏡,遲疑道:“昂少,我跟在蔣老身邊,和多壽佛打了幾十年交道。據我所知,他的實驗室有一種神經毒素,注入人體之後,會令冠狀動脈堵塞,引發嚴重心梗。”


  聞言,蔣之昂驚駭不已,瞳孔驟然收縮。


  華叔皺眉:“昂少,估計太太是遭了仇家的道。”


  蔣之昂眯起眼睛,腦海中百轉千回。


  蔣家仇家的確多如牛毛,可誰會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老妪?退一萬步說,即使真的有人為了報復蔣家,想對他母親不利,也不可能進得了唐宅。


  他媽是被受人所害這件事,唐玉必然知情。


  要麼她就是始作俑者,要麼她知情,忌憚不敢聲張,要麼她知情,扮演了幫兇一角。


  隻有這三種可能性。


  所以,害死母親溫世淑的人,隻有可能是唐玉,或者……BOSS。


  “……”這個猜測令蔣之昂遍體生寒。


  他臉色發青,憤怒到雙眸血絲遍布,猩紅可怖如鬼魅。但低垂的眼簾掩去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


  少傾,蔣之昂終於開口,非常平靜地說:“謝了,華叔。我會派人把你安全送走,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也不會有人知道,你跟我說過什麼。”


  *


  次日清晨,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光線所及之處,斷了綁帶的白色禮服裙,膚色胸貼,和一條米白色的小褲,男士襯衣西褲……滿地衣物凌亂散落,親昵又曖昧地交錯在一起。


  時間流逝,太陽上升,日光角度也隨之發生變化。


  當光束打在許芳菲臉上時,小姑娘很輕地皺了下眉,明顯還困乏得很,嘴裡咕哝了些什麼,準備翻個身,背對窗戶繼續睡。


  然而,躺著不動時還不覺得,一移動,各處的酸軟感頓時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許芳菲禁不住倒吸了口涼氣,眉頭皺得更緊,迷迷糊糊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迷蒙的視野並不真切,初初一瞧,隻隱約看出自己身邊睡了個人形物,高高大大,肩寬腰窄。


  許芳菲開始還沒回過神,呆住,揉揉眼睛仔細再看。


  赫然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漂亮桃花眼。


  “……”許芳菲眸子倏的瞪大。


  “早上好。睡醒了嗎?”


  鄭西野側臥在她身旁,一隻胳膊霸道環著她的腰,另一隻胳膊隨意屈起撐著額頭,垂著眸,目光幽深,直勾勾落在她微紅的小臉上,不知已經看了她多久。


  對上眼前的俊臉,昨晚的記憶片段頓時猶如走馬燈,依次在許芳菲腦海中閃現過去。


  短短幾秒,許芳菲整個人被一把火熊熊點燃,直接從頭發絲燒到了腳趾頭。


  她面紅耳赤,腦袋囧囧地埋進他懷裡,不敢跟他對視,支吾著擠出一個問句:“……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鄭西野挑挑眉,低頭貼近她,明知故問:“你嗓子怎麼這麼啞?”


  許芳菲惱得在被子裡踢他一腳,羞斥:“我嗓子為什麼啞,你不知道嗎。”


  鄭西野心情好得不像話,抱住她親了又親,親親啃啃好半天,接著才回道:“七點多。”


  許芳菲聞言,著實驚了,脫口道:“可是,我們不是早上七點才睡嗎?”


  話問完,鄭西野盯著她,眼底霎時漫開濃濃笑意。


  許芳菲反應過來,當即也窘得用被子掩面。


  “其實更準確的說法。”鄭西野把小姑娘從被子裡扒拉出來,低頭親她臉,薄唇彎起一道愉悅的弧,“是我從昨晚到現在,壓根就沒睡。”


  許芳菲一怔,紅著臉匪夷所思地問:“你都不困不累的嗎?”


  鄭西野說:“還好,沒有覺得很累。”


  許芳菲差點被他雷吐血,心說這是什麼逆天非人哉的身體素質,未免好得太離譜。


  她深深無語了,沉默好幾秒才又結巴道:“就、就算不困不累,人總需要休息。你趕緊閉上眼睛,睡會兒吧。”


  鄭西野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摩挲著她的頰,輕聲說:“我不想睡覺,也不想閉眼睛。”


  許芳菲很費解:“為什麼。”


  鄭西野定定盯著她瞧:“我想一直看著你。”


  許芳菲噗嗤一聲,有點好笑。她抓住他摸她臉的手指,玩來玩去地捏捏,好奇:“幹嘛要看著我?”


  鄭西野頓了下,回答:“因為我覺得,這一切美好得不太真實。”


  許芳菲眨眨眼睛,茫然了:“哪裡不真實?”


  他彎唇,將姑娘囫囵個兒摟過來,肉貼肉地抱進懷裡。他柔聲道:“你知道嗎,過去很多年,我經常做這種夢。夢見我擁有了你,夢見你成了我的,夢見我們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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