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子自貶為質子。
這件事聞所未聞。
眾朝臣們都驚呆了,不敢置信華成霄究竟是何意。
但他態度極其真誠。
「我這一生不為權不為利,隻為得一人心。」
「我可摒棄一切,隻求得孟遂朝為妻。」
皇帝震驚的看著華成霄,半響說不出話來。
隻剩下沈淮亭據理力爭,求陛下不要答應華成霄的求娶。
但誰都知道,皇帝會答應的。
用一門婚事,換一個能力超群的別國太子。
這買賣,誰能拒絕。
我聽聞消息後,也震驚的心臟猛跳。
不敢置信華成霄會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
趙如玉笑著調侃我:「孟小姐,好福氣啊。」
「前有沈侯爺為不讓你和親據理力爭,後有襄國太子求娶你自貶為王。」
我回過神來,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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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鬧了一陣後,她突然有些擔憂的說道:「但是,朝朝你有沒有想過,宇文朔如今喜歡你時,願意放棄皇位,但是將來他後悔了將一切怨處歸結到你身上,該如何?」
我嗤笑一聲,漫不在意的挑眉:「那便和離,反正我孟遂朝也不是第一次了。」
趙如玉愣了一下,隨即欣慰的笑道:「真不愧是將門虎女,這般的幹脆利落,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初入盛京便打遍馬場好手的孟遂朝。」
我喝了一口酒,朗聲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何必為未發生之事所困,所憂。」
一字一句間滿是灑脫。
過去,我沉浸在所愛之人慘死戰場的痛苦中,每時每刻都不願放過自己。
但如今,他回來了。
這個困境不攻自破。
我又變成了西北那個自在果斷的孟遂朝。
兩人相愛本就是雙方奔赴,未來如何我不管,也管不住。
我能做到的是——
「君若無情我便休。」
趙如玉走後,一個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我抬頭看去,問道:「聽到了?」
華成霄握住我的手,語氣堅定:「朝朝,我發誓絕不會發生她所說的事。」
「沒有任何東西比你更重要。」
我輕笑了一聲。
我信他。
許多年後,我和他都已華發叢生,子孫滿地跑,我們兩人難得清閑,窩在躺椅上,他突然問我:「朝朝。如果我真的怨了你,你真的會和我和離嗎?」
「不會。」
我勾唇一笑,一字一句說道:「我會親手殺了你。」
「你教給我的,背叛之人,必要殺之以絕後患。」
華成霄卻握緊了我的手,笑的釋然:
「如果是你,我甘願赴死。」
18
皇帝賜婚的聖旨下於半月後。
朝堂上,沈淮亭面色慘淡,華成霄意氣風發。
不少人都同我說沈淮亭似乎對我有意。
但我實在沒空閑理會。
也不願理會。
過去的都已過去的,何必糾結呢。
但我沒想到,顧月如會找上我。
她臉色慘白,,眼神空洞毫無亮光,能看出在三皇子府過的極其不好。
她告訴我:「沈淮亭從未動過我。」
「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但他自己卻不知道,你以為他是想和你和離才做了那麼多荒唐事嗎?」
「不是,他是討厭你永遠平靜的模樣,盛京所有人都說你愛他如命,他那麼過分,你依舊不離不棄,但他知道,你從未對他動過情,他跟我說,真正愛一個人不會是一副菩薩模樣。」
「所以他派人去調查你的過去,打聽你在西北的模樣,然後知道了華成霄,知道了你和他的婚配,他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至於我,或許他曾經喜歡過我吧,但遇到你之後,他就變了,我也知道他變了,我隻是不甘心,利用他的愧疚留住他,但是最後我失去了一切。」
因為執念,她失去孩子,失去了丈夫的信任與寵愛,失去了皇子妃的威嚴。
到頭來,連所愛之人都不再愛她。
但一切都是她明知不可為卻為之。
自作自受罷了。
我想,如果嫁給沈淮亭的不是我,而是旁的女子,大抵會永遠活在沈淮亭加注的痛苦與冷落中,花開殆盡。
臨走時,我看向顧月如,輕聲道:
「好好活著吧。」
活著,才有希望。
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19
朝野中,華成霄和沈淮亭徹底成了死對頭。
兩人一旦碰面,不是爭吵便是諷刺。
互不相讓。
我聞言啼笑皆非,隻覺得華成霄大抵是怨憤沈淮亭待我不好,才會言語之間刺激他。
但我並未多說什麼。
隻覺得有趣。
一日,我出門置辦首飾,卻迎面撞上了沈淮亭。
他邀我酒樓小坐。
我看他眼神執拗,也並未拒絕。
包廂房門開著,並無隱秘的意思。
他開口便是質問:「你真的要嫁給他了嗎?」
我點頭。
沈淮亭神色頹然,眼眸中卻迸發出一抹異色:「你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嗎?他這些年在襄國殺了多少人,才登上這太子之位,他怎麼會這麼輕而易舉的送給了別人,他一定是別有預謀,他早就不是你心裡中那個小將軍了,他如今是權傾朝野的襄國太子,手上沾滿了同胞兄弟的血!」
他說的憤然,仿佛真的是為我擔憂。
但我自始至終神色自若。
直到他愈來愈激動,我出聲打斷了他:
「那又如何?」
沈淮亭一愣,猩紅的眼微微顫動。
我輕聲道:「他生於皇庭,兄弟相鬥,父子相爭,不正是皇權之下的模樣嗎?難道我們大庸不是一樣嗎?他不去爭不去搶,難道要任人宰割,才算沒變嗎?」
「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我不要他幹凈無瑕,我要他活著,我要他活著回到我身邊。」
沈淮亭所說的華成霄所做的種種血腥之事,在我看來,不過是為了生存罷了。
我隻覺得心疼。
他為了回到我身邊,費盡心機。
我怎會因旁人的三言兩語,便認為他變了心。
沈淮亭從來都錯看了我。
我不願與之糾纏,轉身想要離開,沈淮亭卻突然說道:
「孟遂朝,我真的後悔了。」
「我一直以為是你告訴了皇後我曾救過你,她才會強逼我娶你,婚後多年,你對我很好,體貼入微,讓我以為你是喜歡我,我最開始討厭你,酗酒聽戲都是為了惹你生氣,但是那天,你哭著問我疼不疼,我傷口一點不疼,但我的心卻疼得厲害。」
「我那時才知道,我不是討厭你,我是害怕對你動心,才會躲得遠遠的。」
他抬頭看我,眼神中帶著一絲悽然:「我是不是知道的太晚了。」
悲傷溢於言表。
但我卻隻覺的錯愕。
我從不知道沈淮亭內心的掙扎與愛意。
但那又如何呢。
他從未對我給予我一絲一毫的溫情。
婚後三年,滿是瘡痍。
我對不起他,但他也對不起我。
互不相欠。
「沈淮亭,你不該喜歡我。」
「因為我從未喜歡過你,對你好隻是為了還你恩情。」
「所以對不起,讓你誤會了這麼久。」
我抬腳上了馬車,沈淮亭低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孟遂朝,祝你新婚圓滿,餘生萬事如意。」
我動作一頓,回眸一笑:
「謝謝。」
我會的。
19
剛上馬車就被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男人不滿的靠在我的肩窩,語氣帶著一絲別扭:「聊了這麼久,知不知道有人在這等的都困了——」
我這是吃醋了。
我微微一笑,轉身吻在了他的唇角,見他錯愕的眼神,我笑意更深。
可下一秒,華成霄便過分的湊近了我,語氣誘哄:
「朝朝,再親一下吧。」
我拍了拍他的頭。
「華成霄,適可而止吧。」
他依舊不情願的在我懷裡亂蹭。
嘴角念叨著我的名字。
我懶得搭理他,掀開車簾,卻發現竟下起了雪。
遠遠望去,白茫茫一片,甚至好看。
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六歲的前夕。
看到了那個站在墻頭,向下看著我的少年將軍,英姿颯爽,恣意俊美。
他嘴角掛著笑,問我:
「朝朝,你如願嫁給我了嗎?」
我偏頭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正絮絮叨叨的說著婚禮的布置。
恨不得親自上陣。
哪裡有半分在朝堂上冷漠寡言的模樣。
我輕輕勾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如願了。」
十六歲盼著嫁給華成霄的孟家小娘子。
二十歲時,終是嫁給了他。
成為了他的妻。
雖然此路波折,但回望過往。
我唯愛華成蕭。
心動始於他,歸途止於他。
但我想:
青梅竹馬,本就該白頭偕老。
沈淮亭番外
01
孟遂朝嫁於華成霄時,我去了觀禮。
她一身紅色嫁衣,裙擺繡著一顆顆玉白的珍珠。
聽說那是華成霄親自去南海所撈。
珍愛之意無可比擬。
「這襄國太子真的用情至深啊,聽說這婚服都是他親手設計的呢。」
「是啊,用了幾百個繡娘,沒日沒夜的繡制才趕出來,你瞧瞧真的美極了。」
「真讓人羨慕。」
我聽著旁人有些艷羨的語氣,隻覺得淡淡。
畢竟再好的東西,朝朝都值得。
02
朝朝剛嫁入我時,我是討厭她的。
我深愛顧月如,也做好與她白頭偕老的準備。
但到頭來,卻換了一個人。
我甚至連反抗都無法反抗。
皇權之下,我的無力盡顯無疑。
我不願與她同房,更不願見她。?ŀ
我討厭她那副永遠帶笑的柔美面孔,無論我做任何過分的事情,她都從容處理,微笑面對。
我曾誆騙她去了野廟跪地一日,她便真跪了一夜。
等回來時,她眼神帶著一絲期盼的問我:「侯爺,那座廟真的很靈驗嗎?」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揪在一起。
落荒而逃。
後來我把真相告訴了她,我以為她會發怒或者難過,但都沒有,她隻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
「沒關系的,侯爺。」
所有人都說讓我對她好一些,說她愛極了我。
但愛一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愛一個人會為她喜為她憂,隻有不在乎才會永遠平靜。
更何況她的目光明明看著我,但我總覺得她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這個人會是誰。
我想知道。
於是我派人去調查她在西北的事情,然後知道了一切。
她在西北時會騎著馬滿院的跑,她會射箭而且極準,她舞長鞭時的颯爽每次都能吸引許多人去看。
原來她並非一開始就溫柔嫻雅。
但她也有少女柔情,隻對一個人。
他叫華成霄。
而朝朝也差一點就要嫁給他。
我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第一感受竟然是幸好這個華成霄死了。
不然朝朝就不會嫁給我了。
但下一刻,便是無盡的憤怒和嫉妒。
華成霄死在了朝朝最愛他的時候,此生此世便再也忘不掉他。
至於我,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那夜,我大醉一場,直到朝朝來接我回府。
她以為我因顧月如醉酒。
但不是。
我是為她。
後來,我傷了臉,她第一次跟我提起華成霄,我不想聽,我隱約猜到了她的目的。
但她那般的堅決。
哪怕我落荒而逃,也終究抵不過皇後的懿旨。
那一刻,我才知她對我毫無半分情意。
但我想,即使有,也早就在這荒唐的婚事中耗盡了。
03
回到府上,剛進屋,便聽到顧月如的問我:
「你去看了?」
顧月如失了孩子,但三皇子卻將她視為恥辱,時時刻刻想要折磨與她。
那件事,終究是我的錯。
我去找了三皇子,和他做了一個交易。
我助他在朝堂立足,而他謊稱顧月如去世,將她送到我府上。
三皇子以為我是對顧月如餘情未了。
但是並不是。
我隻是不想虧欠她。
我對顧月如說:
「這是我欠你的,你好好在府上活著。」
那一瞬間,顧月如眼眸中對我的情意消失殆盡,隻剩下空洞的恨意。
愛欲恨其生,愛欲恨其死。
由愛生恨,本就這麼簡單。
她冷笑了一聲,語氣譏諷:「看到所愛之人嫁給旁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窗外的合歡樹上,語氣淡淡的:
「不好受啊,但這是我應得的。」
她嗤笑了一聲,卻不再說話了。
這顆合歡樹,是我父母一起種下的,象徵著兩人婚姻和美,兩人去世後,我一直沒讓人砍下。
朝朝也很喜歡。
夏日時,她赤著腳坐在秋千上,晃來晃去,目光怔愣的抬頭看著,模樣是難得一見的輕松自在。
聽到我的腳步聲,她轉頭看來,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
嗓音軟軟的:
「侯爺回來了。」
隻怕那一刻,我就心動了吧。
隻是不承認罷了。
「我把你當替身,但你待我也不好。」
「我們互不相欠了。」
是啊。
互不相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