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怎麼了？」

江餘從我手裡拿回作業本，一隻手攥著筆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紙上畫著。

「周夏彌，你對我好奇嗎？」

我小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

「好奇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學習這麼好的！同學，請說出你的秘訣。」

「……你就這麼想考第一？」

「那當然。」

他煩躁地將作業本一把合上，從桌洞裡掏出幾本筆記。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捧著他扔給我的筆記，愣在原地。

楚瀟瀟突然將江餘叫了出去：

「江餘，我找你有事。」

他起身從我身邊經過，跟著楚瀟瀟離開了班級。

11

江餘和楚瀟瀟最近走得挺近的，年級裡也漸漸出現了一些風言風語。

有人說那天楚瀟瀟把江餘叫出去就是跟他表白了，江餘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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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見後桌在小聲地議論江餘和楚瀟瀟的八卦，我心煩意亂地捂住耳朵試圖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英語單詞上。

實在是背不進去，我借著去上衛生間的工夫出去透透氣，出門就看見楚瀟瀟拿著練習冊貼在江餘身邊問東問西，我深吸一口氣裝作沒看見一樣強自鎮定地路過他們，江餘好像在看我。

「周夏彌。」

他在喊我的名字，我沒理會加快了步伐小跑著消失在拐角。

12

我不對勁，江餘也不對勁。

我們班和一班是一節體育課，慢跑兩圈後就開始自由活動。我拿著卷子默默到操場角落，下午兩點左右的太陽最是毒辣，沒一會兒就刺得我瞇瞇著眼欲哭無淚。

這還怎麼寫，我焦急地尋找著操場上的陰涼地最終認命似的撂下了筆。

腦袋瓜突然就涼快了起來，我盯著地上多出來的那個影子愣了半晌。江餘高高的背影佇在我前面，手裡翻著本單詞小冊子。

「背單詞而已，寫你的卷。」

我撇撇嘴並沒有回應他，誰讓他前兩天還對我愛搭不理的。

隨口提了一下最近突然想喝葡萄汁，隔天桌上就放了一瓶，不用猜都知道是誰送的。

還非要在紙條上寫上一句買一送一順道給我的，全世界最硬的就是江餘的嘴。

閨蜜看著我桌上的葡萄汁直接傻眼，狗腿地抱住我的胳膊：

「姐，出本書唄，我跪著學。」

我扳過她貼過來的腦袋一本正經地翻著政治書：

「再瞎說把你頭擰下來做凳子。」

照例去辦公室拿今晚的作業，門口正遇見江餘，我裝作沒看見他先一步推開門進去。

清點著作業的數量按老師的要求分成幾份，江餘蹭著步子主動挪到我身邊幫我，我抿著嘴一言不發默默繼續著手裡的活。

數學老師的目光在我們倆身上來回遊移，微微往後仰了仰身子戰術喝水。

我利落地整理好作業，拍掉江餘伸過來的爪子，轉頭就離開了辦公室。

江餘有點尷尬地僵在原地，躲避了數學老師探究的眼神。

「怎麼，惹人家生氣了？」

江餘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夏彌啊，幫我把這摞練習冊也抱回班吧。」

我隻能折返回來，江餘自覺地幫我分擔了一半，兩人別扭著往回走。

突然一個微微的踉蹌，低頭一看，右腳的鞋帶松開了。

還沒等我彎下身子，江餘把手中的練習冊摞到我那沓上，自顧自地蹲下去在我晃動的瞳孔中慢慢地將鞋帶系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正在系鞋帶的手和記憶裡他寫題轉筆的手分分合合重疊在一起。

指尖不小心觸碰到敏感的腳踝，我耳尖猝然攀升上羞赧的粉紅，捧著練習冊逃似的飛快離開現場。

13

晚上在特優班自習，江餘拎著書包直接坐在了我的旁邊。我已經三天沒跟他說過話了。

八省聯考的卷發下來了，我蹙眉研究著一直讓我頭疼的導數題，無意識地咬著筆蓋糾結得不行。

短短的幾個題幹幾乎要燒焦我的CPU，我頭疼地在草稿紙上胡亂劃拉了幾筆，餘光瞥了眼做得正起勁的江餘。

掙扎了一番，我還是轉身去問了身後同樣數學優秀的班長。

班長人很好，還有點小帥，很有耐心地給我講解著思路和解題方法。

認真地聽著題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手中的卷子忽地被人抽走。

我惱火地轉過頭去，江餘冷著張臉拔開筆蓋在卷上簡單地寫了幾個公式：

「問我。」

我不情不願地小聲嘟囔：

「班長數學也很好。」

「他年級第一我年級第一？」

一時被噎住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我熄了火乖乖坐得板正了些聽他講題。

江餘講題有他獨特的一套方式，每次都能讓我恍然大悟記憶深刻，我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步驟，在錯題本上工整地寫下正確的答案。

感受到身邊人一直沒有離開的眼神，我不自在地轉過頭去和他對視。

「教導主任找我幫忙給楚瀟瀟輔導功課，她爸親自來學校商量的。

「我拒絕了，我說我有要輔導的人，沒有時間。」

我愣了愣，攥著筆的手緊了幾分。

「主任說沒事給她講幾道題就行，我不想讓老師難做。

「除了講題，什麼事都沒有，不要聽年級的那些人亂講。」

我壓了壓上揚的嘴角，淡淡地應了一聲。

「周夏彌，我問你。」

他猶猶豫豫地開口，我饒有興致地託著腮等著下文。

「那些女生讓你幫忙給我送情書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拒絕。」

我撓撓頭，絞著袖子認真思索了一會兒。

他幹脆問得更直白了些：

「我和楚瀟瀟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一點點不開心。」

喉嚨裡溢出一聲輕嘆，我實誠地點了點頭。

身邊傳來一聲輕笑，江餘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低頭寫著卷。

「那就夠了。」

夠什麼，怎麼說話沒頭沒尾的，我正要說點什麼江餘就把我的腦袋扳了過去。

「做你的題。

「當我的小尾巴，可不能丟我的臉。」

14

在江餘的帶動下，我的弱勢學科數學變得愈發地優秀，分數直線上漲，進步顯著。

盡管我還是處在萬年老二的位置上，我們的差距已經越來越小，但江餘同樣在不斷地拔高山頂。

「喏，這個給你。」

江餘蹙著眉接過我遞來的信封，隨手就將它丟進了垃圾桶裡。

「以後別幫人送情書了，本來期末就煩。」

我愣愣地盯著垃圾桶裡露出的那可憐一角，幽幽嘆了口氣：

「……這是我的。」

江餘臉色一變，狼狽地扒拉著垃圾桶小心翼翼地將它撿了出來。

上面還沾著些食物的殘渣，他拿著紙巾細細地擦拭處理得幹幹凈凈。

「怎麼不早說。」

……傻樂什麼。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查看裡面的內容，卻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你管這叫情書？」

「我可沒說過這是情書。」

但確實寫滿了我真情實感的感謝和想對他說的話。

他拼了命地抑制上揚的嘴角，將那封信仔仔細細地來回看了幾遍傲嬌地收進了口袋。

「矯情。」

……嘴硬。

15

期末考試我的數學破天荒地考進了全年級前三，放學後我興奮地拿著成績單敲響了家門。

可以安心地過個好年了。

桌子上擺滿了我愛吃的菜，有糖醋魚，燉排骨，青椒炒肉……

媽媽的手機裡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立即撂下書包跑過去拿過手機，她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腦袋起身去廚房盛飯。

「爸，你猜猜我的數學考了多少分？」

屏幕上出現爸爸的面容，眼裡瞬間泛起淚花，我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他了。

爸爸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阿姨，我揚起的笑容猝然僵在臉上。

「夏彌，來跟你王阿姨打個招呼。」

我咬咬嘴唇還是禮貌地問了聲好，後面的話基本就沒怎麼聽進去了，爸爸說，他要和王阿姨結婚了。

味同嚼蠟地咽了幾口飯，我找借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枕頭上留下了被浸濕的痕跡。

隔天的元旦晚會，我幾乎沒什麼心思欣賞節目。

所有人都很開心，周圍的歡聲笑語好像跟我沒有關系，我是這色彩繽紛的畫面中唯一的黑白。

強撐著笑容和同學們一一道別互相送著新年祝福，背著書包慢慢地往校門外走，從未感覺背上的書包如此沉重，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背包的肩帶突然被人拎起，少了一大半的重量。

我停下腳步怔愣地轉過頭去，看見江餘眼底毫不掩飾的擔憂，淡淡地揚起個笑容：

「新年快樂。」

「……別勉強自己，不想笑就別笑了。」

鼻尖瞬間酸了，今天所有人都以為我很開心，隻有他一眼看破了我偽裝的堅強。

16

江餘陪著我坐在鎖門的小賣鋪臺階上，伸手拍掉落在我頭頂的雪花。

「我爸媽是在我高二那年離婚的，他們努力地裝作感情和睦的樣子就是怕影響我高考，可我又不是傻子，我每晚都能聽見他們在房間裡吵架，隻能縮在被子裡偷偷地哭。

「他們還是離婚了，我媽因為工作的調動帶著我離開了那座城市，遷到了教育資源更好的地方。

「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見我爸了，上次問他什麼時候能過來看我，他說我再考一個第一就回來陪我。

「現在想想可能真的隻是隨口說的一句話吧，他現在要和王阿姨結婚了，不久後就會組建一個新的家庭，我們之間的聯系就越來越少了。」

江餘伸出手替我揩去臉上的淚水，我吸吸鼻子，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江餘，我真羨慕你，你那麼厲害，學習好，長得帥，也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我有的時候也真討厭你，怎麼處處壓我一頭，害我考不了第一。」

我鬱悶地撇撇嘴，江餘被我孩子氣的氣話逗笑。

「夏彌，你知道嗎，你很優秀，比你自己以為的要優秀百倍。」

我愣了愣，他自顧自地往下說著：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剛轉來，站在升旗臺上演講。你當時梳著清爽的馬尾辮，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自信的光芒，比那天的烈日還要奪目。

「我當時就想，如果能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該有多棒。

「說實話，在你轉來之前我真的沒有一點危機感，因為我確實甩了第二名一大截的分數。直到第二的位置被你牢牢佔據，我們的分差越來越小時，我才意識到我也不是會永遠保持現在的水平，我如果不努力，就會被你超越。

「每當你算著和我的差距的時候，我也在關注著你。

「知不知道你主動說要和我打賭時我有多開心，因為終於能有機會和你變得熟絡起來。」

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吭哧半天也隻是笑著吐槽了他一句：

「處心積慮。」

他勾了勾嘴角：

「是蓄謀已久。」

我看著漫天的飛雪出了神，路燈將我們兩人的影子拉得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