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小星星咬了咬下唇,點點頭,軟著聲音:“媽媽,對不起。”
平時的言喻根本不會這樣生氣,但她突然覺得,因為陸衍的存在和幹涉,小星星已經變得漸漸不再聽話。
她討厭這種煩躁的感覺,這種感覺完全就是由陸衍帶來的。
她壓抑著脾氣,盡量柔和著聲音,對小星星道:“你現在先去穿拖鞋,穿好衣服,然後去刷牙,洗幹淨臉。”
小星星知道媽媽生氣了,也知道她自己做錯了事情,所以也不敢說什麼,隻是指了指門外,小心翼翼地說:“叔叔在外面。”
言喻自然知道陸衍在外面,她說:“你先去穿鞋。”
小星星點點頭,撒開腳丫子,跑進了屋裡。
門外,陸衍沒有什麼抑揚頓挫、平靜的嗓音傳了進來:“言喻,是我讓小星星出來的,你別對小孩發火。”
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語氣,最容易激怒人了。
言喻走了過去,她打開了房門,又掩上,就站在了樓道上,冷眼看著陸衍,她抿了抿唇:“是,我不會怪她,可是,陸衍,你能不能不要再來找我了?”
陸衍垂眸,一雙黑眸深冷寂靜,如深淵,似潭水,他居然淡淡地反問了句:“為什麼?”
就好像,言喻在無理取鬧一般。
言喻怒極反笑:“陸衍,你是忘記我們已經離婚了麼?當年,你把小星星的撫養權給我的時候,我們可從來沒協議過探視權的問題,協議書上沒有,你就沒有任何探視的權利,你現在也已經有了未婚妻和孩子了,為什麼還一直糾纏著小星星?”
陸衍的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下,他神色冷峻:“無論協議書怎麼說,都改變不了小星星是我女兒的事實。”
“真惡心。”言喻冷笑,“想要兒女雙全,你找你的未婚妻再生一個不好麼?我隻有一個小星星,為什麼你連這個都要跟我搶?”
她一大早就因為陸衍而憋著一肚子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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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想看小星星,但你能不能顧及一點孩子的健康和習慣?你從她小時候開始,就沒有認真地養過他,沒有長時間地照顧過她,你不會知道養一個孩子有多辛苦,但你卻在對我養孩子的方式指指點點!”
“昨天晚上吃飯,我說過小星星的身體不適合吃那麼多冰激凌,是,你想表現你是慈父,你偷偷地給她吃;早上,你沒問她是否刷牙,是否穿鞋,是否穿夠了衣服,就給她吃東西,甚至一大早就給她吃熱量那麼高的食物。”
“陸衍,你真的太自私了,你隻想著快點和小星星培養關系,卻從來沒有用心在照顧她。”
言喻氣得心尖瑟縮蜷縮著,她琥珀色的瞳仁裡都是斑駁的怒意,陸衍根本什麼都沒付出,現在就想分享甚至破壞她這麼多年的撫育。
她最後看了陸衍一眼,不去想陸衍眼裡的深意是什麼,隻是冷淡地道:“如果你隻想感受父愛,你現在已經有了陸疏木,麻煩你去他身上尋找父愛吧,小星星並不需要。”
男人一直安靜地站著,高大的身影擋了身後的光,他喉結一直在動著,薄唇卻繃得死緊。
言喻說完,轉身要走。
還沒動,身後就忽然貼上了男人的堅硬的灼熱的身體,言喻的身體微微一僵,陸衍彎下了腰,雙手,從她的肩膀處落下,環在了她的身前,將她緊緊地,禁錮在了懷中。
他溫熱的呼吸,就縈繞在了她的臉側。
她呼吸急促了一瞬,隻覺得耳郭旁是灼熱的。
言喻攥緊了手指,眼中沒有什麼情緒。
他的手指順著她身體的曲線,滑了下去,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和流暢的線條。
陸衍輕聲地問:“你喜歡疏木麼?”
言喻的瞳孔怔了怔,她沒反應過來,陸衍為什麼說到了陸疏木。
但其實,她說不清楚喜歡,或者是不喜歡,準確來說,她並不希望自己對陸疏木有什麼情感。
陸衍沒有等她的回答,沉默著,良久,聲音沙啞艱澀得仿佛裡面夾雜了粗重的釘子,一開口,就會刺入喉嚨之中:“你當年,就那麼不想為我再生一個孩子麼?那時候,我看到了你好幾次在傷害自己……為什麼?”
言喻黑眸裡的瞳光越發地散了,她睜大了瞳仁。
☆、080
什麼傷害?
言喻聞言,腦海裡像是有一根神經倏然崩斷了一般,她的指尖發顫,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陸衍的意思。
但心髒卻緊緊地蜷縮在了一起,像是被什麼重擊了一般。
陸衍低眉斂目,眸色深沉,有什麼在眼底投下了一片沉沉的暗影,他聲音仍舊艱澀,一字一頓:“言喻,你當年是不是不想要那個孩子?”
這短短的、並不長的一句話,言喻卻花了足足幾分鍾的時間去消化,她像是聽不明白中文了一般。
陸衍居然問她,是不是不想要那個孩子了?
她怎麼會不想要孩子?她從知道孩子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強烈地想要放棄孩子的想法,那時候,她雖然迷茫,雖然意外孩子的存在,雖然不知道未來她和陸衍的關系會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發生什麼樣子的改變,雖然糾結過,但她從沒有想徹底放棄過。
可是現在,過去了三年,陸衍居然還有臉問她,她為什麼不要孩子……
言喻黑如點漆的眼眸瑟縮了下,原本就悸疼的心髒,更是重重抽搐著,流竄在四肢百骸裡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動,手腳冰涼。
她胸口起伏著,呼吸綿長了起來,染著怒意的情緒,幾乎不能控制。
她攥緊了手指,克制著鼻尖的酸澀。
她怎麼會不要孩子?她為什麼會不要孩子?當年,如果不是陸衍,如果不是周韻,如果不是許穎夏,她的孩子怎麼會沒有了?
言喻一直以為,時隔了三年,她也早該放下關於孩子的仇恨了,可是今天,她才發現,事實上,她根本就沒忘記過,隻是那些激烈的情緒,被她層層地掩埋住了。
她氣得指尖發顫,胸腔裡似是有寒風凜冽,銳利森冷地剐著她的心髒。
那段記憶就算再模糊,言喻也忘不掉許穎夏的嘴臉,許穎夏總是穿著漂亮的裙子,身段婀娜又幹淨地出現,但嘴裡說出的話永遠都是帶著嘲諷和刺激的——“言言,你是不是還忘不了程辭?可是,你忘不了程辭的同時,又和阿衍再生了一個孩子,言言,你可真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
——“言言,你和秦讓的關系是不是已經很親密了,你說阿衍知道你給他戴了綠帽了麼?”
——“言言,我覺得你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沒辦法出生的,阿衍不會允許這個孩子出生的。”
——“言言,你聽到了外面的流言了麼?所有人都知道你和程辭在一起過,又立馬和程辭的弟弟陸衍在一起了,所有人也都知道,你給陸衍戴了綠帽,外面你和秦讓的照片鋪天蓋地都是,隻是可憐了你肚子裡的野種,一出生就要背負著狗雜種的罵名。”
每一句話,都像是利劍一般,刺透了她的心髒。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她不能不為孩子著想。孕期原本不可以想太多,言喻一直在給自己心理暗示,但全無用處,她被關在了別墅裡,壓抑著情緒,偏偏許穎夏幾乎每天都會出現,換著法子地羞辱她和肚子裡的孩子。
言喻無法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也無法克制自己的崩潰,她壓抑,又見不到小星星,也見不到外面的南北,再健康的心理都會崩塌,更不用說,她曾經早已經過崩潰過一次的心。
她在關押期間,想過很多很多的結局,比如她一輩子都被關押著,比如她和陸衍將就著過了一輩子,比如她成了陸衍的禁.脔,但她從沒有想過,她的孩子會被周韻引產掉。
地獄也不過如此。
那時的周韻就像是發了瘋一樣,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猙獰著面孔,突然衝進了她的房間裡,將手裡的報紙砸向了她,聲音尖銳地吼道:“言喻,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阿衍不在家,你卻給他四處戴綠帽,一個程辭不夠,現在又來了一個秦讓,沒有男人你會死是不是?”
言喻顫抖著和,看到了漫天灑落的報紙上刊登的都是她和秦讓的照片,不用看她都會知道,報紙上會用多麼難聽的詞語來描述她。
這還隻是開始,周韻不相信小星星是陸衍的孩子,更不相信她肚子的會是陸衍的孩子,她先是私自帶著小星星去做了詳細的DNA鑑定,後來,挺著大肚子的言喻也被拽到了醫院裡,周韻讓醫生抽取了羊水做鑑定。
她不知道鑑定結果,哪裡出了差錯,她再次見到的周韻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猙獰可怕。
她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讓人拖拽著言喻就去了醫院,在醫院裡,等待著言喻就是冷冰冰的器械,冷然的醫生,和刺鼻的藥水味。
周韻隻說了一句話:“打掉她肚子裡的這個野種,我們陸家不能留下野種。”
言喻根本躲不了這麼多人的圍擊,她被嚴嚴實實地按在了手術臺上,所有人都不顧她的求饒,不顧她的掙扎,她一遍一遍地告訴周韻,這是陸衍的孩子,不是別人的孩子。
可是,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
所有人就像是流水線的工具一樣無情又冰冷,冷著一張臉,按壓著她,她疼得眼前發黑,全身抽搐,眼前模糊,記憶斷層。
那時候,她聞到了濃鬱的血腥氣,她以為自己挨不過去,她聽到了周韻毫無溫度地決定讓她繼續引產,她聽到了許穎夏幸災樂禍地說——你肚子裡不是阿衍的孩子,阿衍也決定不要這個孩子了。
言喻想,或許,那時候支撐著她挨過的動力,就是她對陸衍的恨意。
她不想恨陸衍的,但那些恨卻無法掩蓋,也無法消滅。
是啊,在她懷孕的時候,陸衍看似對她關心,看似對她溫柔,給她提供了房子、美食和佣人,可也是他,毫無顧忌地就將她肚子裡的孩子置於危險之中。
如果不是他囚禁了她,如果不是他不在身邊,如果不是他的媽媽,如果不是他的前女友,那麼,她的孩子就不會死,就會平平安安地長大。
言喻想著,眼眶不自覺地就發熱泛紅了。
如果他還在,會比陸疏木大一些,比陸疏木高一些……
言喻不敢再想下去,她咬緊了下唇,深呼吸,整個人都有些情緒崩潰,她用力,掙脫了陸衍的懷抱。
陸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聽到言喻的回答,他再次沉聲地問了一遍:“言喻,說話,你當年有那麼不想要那個孩子,不想生下我的孩子麼?”
言喻湛黑的眼眸裡浮現了怒火,她的冷笑溢出了唇畔,她譏諷:“我不想要?”她氣得微微顫抖,“我憑什麼要為你生孩子?陸衍,你以為你是誰?真當所有的女人都要甘心為你生孩子麼?”
陸衍眸子裡的冰涼冷冽了幾分,他攫住了她小巧的下頷,扳過了她的臉,強迫著她看著他,聲音重了起來:“回答我,你當初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那個孩子?”
想要又怎麼樣,不想要又怎麼樣?
不管她的選擇是什麼,那個孩子都已經不在了!
言喻的眸子結了冰,冰的深處卻又燃著火,她不明白,都過去了這麼久的事情,為什麼陸衍還不肯放過。
言喻卷翹的睫毛輕輕地抖動著,她盯著陸衍的神情,唇畔揚起了譏嘲的弧度:“我是不想再和你生任何一個小孩了,你應該知道的吧,小星星不一樣,她是試管嬰兒,她是我自己的選擇,她是寄託了希望而出生的孩子,在我的眼裡,她早已經不僅僅是你的孩子了。除了她以外,任何一個同時跟你和我扯上關系的孩子,我都覺得難受。”
這些話,每一個字眼都裹著冷厲的寒風,席卷著凜冬的寒流,讓陸衍整個身體都涼透了,骨髓裡散發著寒氣。
隻有小星星才是言喻寄託了希望出生的孩子麼?
陸衍的瞳孔重重地收縮著,言喻的話無比清晰地刺痛著他腦海裡的神經。
小星星寄託了什麼希望,再明顯不過了。
那時候的言喻,剛剛走出愛人離世的陰影,她渴望著生下一個長得會像程辭的孩子。
陸衍垂下眼睑,譏諷地笑,笑意淡漠涼薄。
而他陸衍,說白了,就是一個恰好出現又用得順手的工具罷了。
陸衍的五官變得凌厲,他一字一字地,從牙縫擠出了話來:“言喻,你有本事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