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但是心裡的不舍也越發濃鬱了。
言喻隻是想去醫院詢問一下醫生,還沒輪到她,她一抬眸,就看到了眉目陰沉,臉色可怕的陸衍風塵僕僕地大步朝她走來。
陸衍攥緊了她的手指,眼底猩紅,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言喻,你好大的膽子,誰準你流產的!”
人的記憶是很神奇的東西,當你處在風暴中心的時候,你會覺得天都要倒塌了下來,一切帶來的都是猙獰的劇痛。
但是,當風平浪靜了以後。
傷痛形成傷疤,生活壓斷脊梁,苟延殘喘以後。
那段記憶就會模糊,仿佛籠罩了重重濃鬱的黑霧,模糊得她都記不清了。
言喻隻記得她被陸衍帶回了陸家,陸衍承諾,隻要她生下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她就能帶著小星星離開。
在陸家的那段日子很壓抑,陸衍不在,聽說他在英國和一個華裔女子相親戀愛了。
周韻擺著臉色,許穎夏時不時地出現,她困在陸家,哪裡都去不了,連跟小星星見面的時間也很固定。
每天定時有醫生過來,有心理醫生來開導她,有營養師調理她的身體。
但是她還是一天天瘦下來,四肢纖細,唯一突兀的就是她鼓起來的肚子,看得有些可怕。
陸衍有時候半個月,有時候一個月,會回陸家看她。
兩人之間沒有多少交流,大多數都是沉默,他大概也不想見到她,見面的時候,也隻盯著她的肚子。
言喻有時覺得陸衍有些病態,明明她什麼都沒做,陸衍的眉目森然,咬著牙齒,吩咐下人:“把東西都收起來,看好太太,不要讓她再碰那些東西,如果孩子出了什麼事……”
陸衍沒再繼續說,但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告訴言喻:“太太,你別想著弄死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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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城裡忽然有風言風語傳出。
陸衍太太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陸少的。
網絡上不知是哪個自媒體發了一系列的照片,是言喻和秦讓狀似親昵的照片。
言喻從婚禮逃跑當天,也是和秦讓在一起的。
這些小道消息,更加證實了那些傳言。
陸衍沒有出現,暴怒的是周韻,言喻先是和程辭,現在又和秦讓,小星星的身份都還沒證實,肚子裡的孩子卻又傳出了難聽的流言。
陸家在風口浪尖上,她心一狠,又去測了DNA,強迫著言喻去引產。
她不想要言喻肚子的孩子。
她受夠了言喻了。
這時候的陸衍也處在程家的漩渦中心,家主去世,程家暗潮洶湧,各方勢力都在蠢蠢欲動,陸衍在程管家的支持下,準備接手程家,步步為營,也如履薄冰,他根本就沒多少心思,可以放在遠在中國的陸家。
言喻是恍惚的,直到被按上了手術臺,她才瘋狂地掙扎著要下去。
可是醫生卻冰冷著一張臉,拿著手術鉗子,折射著冷光,言喻拽著醫生的手:“不要,我不要……”
但是她還是一點點地陷入了昏迷,隻是在夢中,她也清晰地感受到那個生命的流逝。
她隱隱約約聽到了醫生在讓周韻籤字,說是她生命垂危。
周韻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引產。
手術室都是彌漫的鮮血氣息,滿眼都是鮮血,她沒有聽到嬰兒的啼哭聲。
她的心髒一點點緊縮。
引產了,就代表著那個孩子胎死腹中,她眼淚肆意流淌。
後來的事,言喻就不知道了,她精神混沌,浮浮沉沉,她不知道為什麼陸衍突然放棄了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願意籤下離婚協議書,更不知道他為什麼把小星星還給了她。
再後來,秦讓就出現了。
他長身玉立,眉目幹淨,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言喻,然後走到了言喻的身邊,他微微俯身,帶著仿佛看不透的情深,摸了摸言喻的頭發。
他甘冽的眉目上有著淺淡的笑意:“現在是言小姐了,歡迎你去利茲,也歡迎你加入QIN律師事務所。”
身後的秦南風露出了小臉,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神有些害羞,也有點欣喜:“言阿姨,你要跟我們去英國了,我好久沒見到你,好想你,我也想小星星。”
言喻看到秦南風的時候,眼淚忽然就洶湧了。
她想起了被引產了的那個孩子。
之前檢查的時候,私人醫生偷偷說了是男胎,他是不是也像南風一樣可愛。
她心髒纏繞著的絲線,一點點崩斷,又一點點割下了心髒的血脈。
一旁的小星星搖搖晃晃著,趴在了言喻的胸膛上,黑眸盈盈,對著秦南風笑了,她說話不清晰,叫他:“哥……哥。”
☆、066
南北發現言喻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她很經常安靜地坐著,臉色蒼白,琥珀色的瞳仁裡沒有多少情緒,還很經常恍惚。
有時候小星星走到了她的面前,軟軟地叫她媽媽,她才會抬起眼皮,定定地盯著小星星,笑意勉強。
南北深呼吸,眼睛發紅,心髒都要氣炸了,她眨了眨眼,轉移了視線,不去看言喻骨瘦如柴的樣子,她的手腕纖細得仿佛輕輕一擰,就會斷開;她皮膚本來就白,現在更像是馬上就會消失在透明的陽光之中。
南北的視線被淚水弄得模糊。
這半年多來,言喻被關在了陸家,她根本就看不到言喻,也隔絕了所有和言喻有關的消息。
她隻知道,陸衍人在英國,卻死死地將言喻困在了陸家。
這種男人太可怕了,他手段高,心機深,又有背景,心態還有些病態,當言喻被他盯上了之後,幾乎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餘地了。
最讓南北生氣的是,言喻被他困在陸家,替他懷著孩子,他卻在英國談起了戀愛。
最可恨的就是周韻,同樣是女人,為什麼能做出讓兒媳婦引產的事情,這樣傷害女性身體的事情。
周韻自己當年都混賬成那樣,生活一安逸,就完全忘記了當年的痛苦,還真是自私,不懂得將心比心,對自己寬容,對兒媳婦卻那樣苛刻。
南北心裡還浮現了濃鬱的愧疚感。
好朋友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她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她求著宋清然幫忙,宋清然也無能為力。
男人之間的友誼和女人不一樣,男人不喜歡管朋友的感情私事。
而女人,卻一定會在感情上幫助自己的好朋友。
宋清然就不太喜歡南北總是盯著言喻的私事,或許是他不夠喜歡她吧,所以對南北的拜託也是有點漫不經心,甚至偶爾有些隱隱的不耐。
他隻會說:“言喻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考量,她選擇回陸家,你作為朋友,要尊重她的選擇。”
南北被氣得不行,卻還是要笑著。
心裡早已經把宋清然面無表情的臉撕爛了,再狠狠地踩在了地面上。
她哪裡不尊重言喻了,她隻是擔心言喻的狀況,擔心言喻在陸家過得不好,他宋清然這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懂個屁。
女人的直覺還是明顯的。
南北總覺得言喻在陸家過得不好,言喻也的確在陸家過得不好,當滿城風雨地傳她給陸衍戴了綠帽之後,她的右眼皮就沒停止過跳動。
她不知道消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是誰放出的。
宋清然不幫她,她隻能委託私家偵探盯著周韻,終於知道了周韻的想法,這一次,她隻能再求宋清然,把周韻想要讓言喻引產的消息轉達給了陸衍。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陸衍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卻還是來不及。
他沒能阻止那個孩子的消失,沒能阻止周韻,也沒能保護好言喻。
南北進不去那個被陸家重重包圍住的私人醫院,她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她是過了兩天,才見到言喻。
那時候,陸衍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沉睡的言喻,留下了離婚協議書,他連小星星都沒抱一下。
南北追了出去,想跟陸衍說幾句。
卻在走廊上看到陸衍陰沉著眉眼,狠狠地推開了許穎夏,許穎夏腳下沒站穩,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她在喊著什麼,陸衍的腳步都沒頓住。
陸衍算是大方的丈夫了,那封協議書裡,他沒怎麼虧待言喻和小星星,給了言喻八位數的存款,婚後兩人居住的公寓也劃給了言喻,還有兩處城郊的別墅,他還給小星星設立了成長基金,每年提供的基金足夠小星星按照名媛的方式培養長大了。
南北嘲諷地想,反正這些錢對陸衍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了,畢竟他們陸家害得言喻沒了孩子,害得言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花了這些錢,說不定陸衍還會覺得心裡安心呢,然後開開心心地再婚,再生一個孩子。
難怪現在連小星星都不要了。
這一個月內,陸家進行了大換血,之前的佣人全部都被解除了合同,陸家永不錄用,富豪圈裡的佣人都是彼此熟知的,被這家的主人趕了出來後,他們想再找到工作就難了,但陸衍也並不絕情,給了他們豐厚的補償金。所有的一切隻因為他們沒看顧好,而讓陸家丟了孫子。周韻身邊的人更是被陸衍換了個一幹二淨,如果不是陸承國攔著,陸衍都想直接讓周韻去美國度假,短期內不要回來。
那些給言喻做了引產手術的醫生,更是被安排得七零八落,不知道去了哪裡。
南北想,或許是陸家想要封口,不管怎麼樣,陸家兒媳婦疑似出軌,肚子裡的孩子疑似不知生父,陸家夫人強迫兒媳婦不人道地引產,不管哪一點,都是眾人津津樂道的談資,也足夠讓陸家抬不起頭。
所以,隨著醫護人員的離開,關於言喻,關於那個男嬰,都被封塵了起來,成了無法言說的秘密。
南北那天本來想問陸衍——他為什麼要答應離婚了,是愧疚麼?
像是愧疚,又不像是愧疚。
她終究沒有機會問到。
不過也不重要了,言言自由了,這個問題也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這個答案也隻有陸衍自己知道了。
*
南北呼出了一口氣,看著盯著窗外看的言喻,眉目間凝著擔憂,好半晌,走了過去,她對著言喻彎了彎唇,輕聲道:“阿喻,吃飯了。”
言喻怔了怔,好半晌,才回過神一般,轉頭看著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