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即使舒婷是個外行人，她都明顯能感覺到這些菜的不一般。
紅燒肉色澤紅亮，整整齊齊，大小均勻。燈影牛肉片薄如紙，疊在一起，像花一樣。獅子頭又大又圓，湯色澄澈，芳香宜人。果木烤鴨肥厚均勻，油光透亮，焦香味濃。
一道菜的傳統評價方式有三種，色香味，這些菜光在色上就讓舒婷垂涎不已。雖然因為旁邊的攝影師在拍照，沒辦法直接動筷，沒有吃到這些菜，但是她已經能猜到這些菜有多好吃了。
舒婷喉嚨微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陷入深深的沉思。如果自己是那個幹飯大學生的話，這種菜被丟在了地上……
好心痛！
代入感極強，舒婷忍不住捂住胸口，等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突兀和尷尬，立刻將手放了下來，裝作沒事人一樣。
她是個正經的記者，不是幹飯記者，才不會是幹飯大學生那種人。
攝影師咔咔咔地拍完照之後，招呼舒婷：“我開攝像機了，正在錄像，你先吃幾口，跟我們說說口感。”
舒婷立馬掛上官方的微笑，對著鏡頭說：“我們這次來到了食天下雜志刊登的白記飯館，想必你們也很好奇白記飯館的味道到底是怎麼樣的，能獲得食天下雜志影響的味道到底該有多麼好。作為一個直面這些菜的人，我將為你們仔細描述這些菜的口感，讓你們一飽口福。”
終於能吃了，舒婷外表鎮定，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慢，立刻拿起筷子，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酸菜魚伸過去。
酸菜魚選用了上好的新鮮活魚，活的時候兇猛得不行，肉質特別嫩。
白一諾用菜刀按由頭向尾的方向斜向入刀，用一連一斷的方式下刀，這樣片出的魚片會呈蝴蝶狀。
舒婷夾起一片魚肉停在眼前，發現這一片魚肉如同鮮百合，中心雪白，到了邊緣，甚至像一隻蝴蝶一樣展翅欲飛。
紅豔豔的小米辣，被均勻切塊的酸菜，用生姜，蔥，大蒜和香菜熬制而成的魚湯，再加上幾勺在瓦罐中發酵而成的酸湯，和嫩滑爽口的魚肉在一起，讓舒婷吃了一口，就沉醉不已。
舒婷忍不住滿足地閉上眼睛，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嫩的魚肉。她雖然是個沿海人，但因為覺得魚刺很麻煩，容易卡喉嚨，所以不是特別喜歡吃魚。
然而現在，她的想法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她好像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的人喜歡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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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婷忍不住脫口而出，對著攝像機說：“如果有這樣的魚肉吃，我覺得自己像大詩人孟浩然那樣吃魚而死，也不是……不可以。”
她說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說錯話了，她在心裡講講就算了，怎麼在鏡頭前說這麼誇張的話呢？
孟浩然是唐朝大詩人，玄宗二十八年，王昌齡南遊襄陽的時候去看望孟浩然，孟浩然患有背疽。經過良醫整治，終於快被治好了，但是不能吃魚。
王昌齡和孟浩然聚會的時候相談甚歡，宴會上送來了一道河鮮，味道肥美，孟浩然便將醫囑忘在了腦後，“浪情宴謔，食鮮疾動”。在王昌齡還沒離開襄陽的時候，孟浩然就去世了。
攝影師：“……”
“你又沒生病，難不成你是在擔心被魚刺卡到喉嚨？”
“不至於不至於，我剛剛特地問了老板一些信息，這道酸菜魚用的魚的魚刺比較少，你注意一些就不會被卡到。”
舒婷有些赧然，她在聽說前輩為了白記飯館而翻車的時候，覺得這件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然而她覺得她感覺自己之前的判斷有些錯誤，這個白記飯館好像有些邪門。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鏡頭前忍不住將心裡話說出來，於是連忙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因為攝影師讓舒婷繼續吃，舒婷沒停下筷子，於是深呼了一口氣，做好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不能失態，記得把講解做好，才重新向酸菜魚伸下筷子。
然而舒婷發現自己吃到停不下來，酸菜魚第一口嫩，第二口酸，第三口鮮，配上煲仔飯裡的絲苗米，香味濃鬱。
“你別吃得這麼快呀，跟觀眾說細節。”攝影師見舒婷埋頭苦吃，完全不看攝像頭，連忙出聲提醒。
但是舒婷完全不聽，隻顧著吃著面前的酸菜魚和煲仔飯。直到攝影師暫停錄像，拍了拍舒婷的肩膀，舒婷這才抬起頭，臉上的表情還有些不高興，仿佛被打擾了一樣。
“你倒是描述啊，這個味道到底怎麼樣，做直播還要描述菜的味道呢。我們身為海市日報的記者，詞藻更要華麗一些。”
“我不會描述。”
“你可是名牌大學新聞系的學生，怎麼會描述不出來食物的味道？”
舒婷十分著急地說：“要是平常的時候，我有闲心邊吃邊說，但是遇到這份酸菜魚，我感覺我內心的好吃指數報表了。它是那種味道，鮮到了極致，嫩到了極致，口感和味道都高級得不像話。我雖然有滿腹的墨水，但是沒有時間發揮啊，你等我先吃飽再說。”
“我飯量小，吃一會兒就吃飽了。”
攝影師：“……”
搭檔這麼不配合，攝影師也沒有辦法，好在菜特別多，等一會兒舒婷也是可以的。
攝影師便關上攝像機，耐心地在旁邊等待，然而舒婷將酸菜魚吃了大半，又不放過紅燒肉煲仔飯，再喝一口獅子頭的湯，夾了一片燈影牛肉，吃了一個鮮肉鍋貼餃子，一口接著一口，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攝影師：“……”這就是你說的飯量小？
……
舒婷吃了很長時間，速度才終於慢了下來，雖然已經吃了比平常多兩倍的菜，但是她感覺自己的胃在告訴她還能吃。
然而這個時候，攝影師終於忍不住了：“快停下，菜都要被你吃光了，要沒素材了。”
攝影師忍不住抱怨：“你平常都是很認真的，上次在臺風天報道你都波瀾不驚，現在怎麼這麼失態。”
舒婷：“……”
舒婷聽了攝影師的話，不僅有些難堪，很多人犯罪，比一個人犯罪要好，她為了減輕內心的負疚感，選擇將攝影師帶下水：“不用再拍素材了，剛剛的照片就夠了，你快坐下來吃，在這麼冷的天吃一份這麼熱的煲仔飯真是絕了。”
攝影師想了想，現在菜少了這麼多，拍起來也不太好看，那就先吃再說吧。他在旁邊看這麼長時間，也有些餓了。
“……行吧。”
攝影師有些不願意，但是被舒婷一拉，隻好坐下來。他們之前將白記飯館的菜幾乎都要了一份，擺在他面前的是一份臘腸烤肉。攝影師很喜歡吃臘腸，最喜歡的是小時候奶奶在家做的臘腸。但是在偌大的海市，再也找不到當時家鄉的味道了。
攝影師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臘腸送進嘴裡，略微咀嚼之後，肉汁立刻噴湧而出，滿嘴都是臘腸的鹹香味。
流水線的臘腸味道之所以一般的原因不外乎肉質和處理方式，流水線的臘腸是用絞肉機絞的，不如手工剁的肉好吃。白記飯館的臘腸都是白一諾手工做的，從制肉到制腸都是她一手操辦，臘腸在裝好之後，放在後院晾曬，在太陽，風，和時間的魔法下變得成熟。
做好的臘腸經過上鍋蒸制，奇香撲鼻，瘦肉不柴，肥肉不膩，既有嚼勁，口感又醇厚。
攝影師忍不住快速嚼著嘴裡的臘腸，想要感受著臘腸的濃鬱香味。
舒婷見到攝影師吃得這麼投入的模樣，忍不住說：“對吧，這家店的東西真的很好吃，所以不是我不認真，是酸菜魚動的手！”
攝影師有些感同身受，不禁點了點頭，立刻加入搶菜的隊伍，和舒婷進行競爭，桌上的菜越來越少。
舒婷：“……”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不應該喊攝影師來吃飯。
兩人在白記飯館吃完飯之後，滿足不已，回味好久之後，才想起來正事，不禁面面相覷。
他們看著桌上的一片狼藉，有些後悔。
吃飯一時爽，工作火葬場。
攝影師說：“素材還沒拍呢，飯被我們吃光了。”
“我們剛剛不是拍了照片嗎，發在日報上已經夠了，為什麼還拍視頻？”
攝影師說：“海市日報APP上有民生欄目，主編讓我們錄像作為素材。這個視頻會發布在海市日報APP上。”
舒婷後知後覺：“……那該怎麼辦？”
“要不我們再來一份？”攝影師話音剛落，就立刻反駁自己的話：“你看店裡的人越來越多，看來今天是不行了。”
舒婷來的時候是下午兩點，他們在白記飯館做了採訪，又吃了飯，現在已經接近四點半，快到飯點，白記飯館的人流量達到小高潮，收銀臺前排起長隊。
舒婷望而生畏，隻好點了點頭：“那我們回去再想辦法吧。”
因為工作需要，攝影師將這個素材發給海市民生欄目的主編：“主編，這就是我們今天拍的東西。”
主編完完整整看完這個素材之後，有些茫然：“你們這是在做吃播嗎，一直埋頭苦吃。”
視頻除了剛開始舒婷說了一句介紹，然後又說了一句為這個酸菜魚而死都可以，然後就再沒有其他的評論了。
攝影師有些尷尬：“不怪舒婷……這個白記飯館實在是這個太好吃了。怪不得它能在食天下雜志拿到銀獎，真的是實至名歸。”
主編雖然地位高，但是年紀不大，喜歡上網衝浪，和年輕人沒有代溝。那個幹飯大學生的事太過特殊，現在報社沒人不知道這個理工大學的大學生，主編也是其中之一。
當時這件事情發酵的時候，編輯們都以為這件事情會對日報有影響。
但是沒想到讀者和觀眾並沒有抗拒，反而覺得海市日報有些接地氣了，紛紛在可憐日報社，結果就是下一期報紙的訂閱量都變多了。
海市日報作為傳統紙媒，不能落後於時代，一直在尋找轉型的方法，已經上線APP，但是內容並沒有發生質的改變。
在經歷過幹飯大學生的事情之後，主編也開始反思，海市日報的新聞需要注入一些新鮮血液，更迎合年輕人的口味。
他一番思索之後，並沒有立刻將這個素材丟掉，反而說：“沒有垃圾的素材，隻有垃圾的剪輯，你把舒婷拉過來，我們商量商量，把這個視頻剪一下，做一個直觀的報道好了。”
“直觀？”攝影師有些茫然。
……
陳舟是一個退休老幹部，最常看也最喜歡看的就是海市日報。作為一個與時俱進的老人，他用上了海市日報的APP，畢竟海市日報的APP有聲音也有畫面，比單純用老花鏡看字要舒服些。
湖邊，陳舟在和同伴將釣魚杆子弄好之後，便掏出手機打開海市日報APP，準備消磨時間，等待魚兒上鉤。
陳舟最喜歡看的就是民生問題，於是最先打開了民生欄目。海市日報的民生欄目經常會說一些家裡長短的事情還有一些時事熱點。
這一期的熱點就是食天下雜志發表了新的榜單。
陳舟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海市人，聽過食天下雜志的名字，但從來沒給食天下雜志投過票，因為他在食上沒有什麼追求，覺得粗茶淡飯即可，怎麼能日夜耽於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