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蠻的頭歪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因為她看到簡南拆開了其中一個方形包裹,抽出了一個真空包裝,裡面是……一包……黑色的四角內|褲。
阿蠻:“……”
她能看的那麼清楚是因為真空包裝的人非常變態的把內|褲平攤了之後原樣抽成真空,拿出來就是一疊很厚的,尺寸細節都非常清楚的黑色內褲。
“你這……”還真的是怪癖。
“我不喜歡穿用過的內褲,所以會把新買的內褲消毒燙好抽真空,一個星期一包。”簡南的注意力都在包裹上,習慣性的有問必答。
阿蠻:“……哦。”
“這些包裹都是按照時間排好的,當初計劃來墨西哥半年,所以準備了半年的量,一共二十七個包裹。”他蹲在包裹前喃喃自語,“如果不想我馬上拆……”
他抽出了最最下面的包裹,打開了真空包裝的四角內褲。
灰色的。
阿蠻覺得顏色還不錯。
“那個包裹。”阿蠻從沙發邊緣一翻身躍到簡南旁邊,抽出被壓在角落的一個方形盒子。
“我可以拆麼?”她偏頭問他。
被突然出現的阿蠻嚇了一跳的簡南抱著內褲點點頭。
阿蠻沒有簡南那麼精細,單手拿著包裹衝著盒子打了一拳,盒子癟了,她徒手撕開了紙箱,裡面的真空包裝也一起撕破了。
簡南全程半伸著手想要幫忙,卻始終無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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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半天隻拆了兩個包裹不同,阿蠻用這樣野蠻的方法迅速拆了六七個包裹,散了一地的內褲,也找到了貝託說的三塊鱷魚皮。
莫瑞雷鱷的皮,瀕危物種,主要出現在墨西哥和危地馬拉。
包裹的時間戳都是三個月後的,按照簡南原本的計劃,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離開了墨西哥。
“這些內褲處理起來很麻煩,如果離開,這些沒用完的我應該會原樣打包再寄回國。”
寄回國就肯定得遭遇海關。
一個從中國來的獸醫走私回國三塊稀有鱷魚皮,出巨資給他送三塊鱷魚皮的人應該是不希望他離開墨西哥。
“你怎麼找出來的?”簡南把鱷魚皮放到一邊,開始收拾地上的內褲。
她找東西的效率比他快很多,拆包裹明顯也是有的放矢。
“被拆過重新包裝的包裹,膠帶附近會有痕跡。”保鏢基本功很扎實的阿蠻拿起一塊鱷魚皮左右看,都是鱷魚肚子上的皮,整片沒有拼接沒有劃痕,A級貨,價值不菲。
“要不要我幫你拿到暗網賣了?”反正是送上門的。
“我拿到實驗室去。”簡南把拆開了的內褲單獨放進一個布袋子裡,扎緊,“完整的莫瑞雷鱷皮還挺有研究價值的。”
阿蠻聳肩,看著簡南把塞了內褲的布袋子放到門口回收處:“這褲子你就不要了啊?”
用都沒用過隻是拆了真空包裝啊!
“嗯,我在這裡聯系了專門的衣物回收渠道,他們會把這些二手衣物拿回去做工業再加工。”簡南仍然有問必答,而且答得很詳細。
快凌晨五點,這個剛剛槍|口逃生的年輕獸醫拿出掃帚打開始掃房間,平靜的像是今晚的經歷隻是一場夢。
“你不怕麼?”阿蠻皺著眉。
被貝託盯上,被人拿著鱷魚皮栽贓不讓他回國,他卻雲淡風輕的提都沒提。他看起來更在意內褲髒不髒,更擔心客廳裡會不會有被她暴力拆包裹後留下的碎紙屑。
簡南停下掃地的動作,看向她。
“我是保鏢。”她換了個問法,“我見過很多人,各種各樣的人,你剛才在貝託面前的表現……不太像個正常人。”
“正常人打開門看到裡面有人拿槍指著你,一般都會嚇到腿軟或者掉頭就跑。”
而他選擇了留下來,並且關上門。
簡南拿著掃帚想了想:“在凌晨四點鍾打開門看到門裡面有一個人拿槍指著你,樓上樓下都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腿軟或者掉頭就跑,死亡的概率會比你合作大很多。”
很……合理的解釋。
阿蠻沒說話。
簡南卻有其他關心的事情:“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坐。”
阿蠻太隨性,拆了包裹就選擇了席地而坐,這個地方之前堆著包裹很髒……
有灰塵。
“那血湖那次呢?”阿蠻腦子裡在想其他事,無知無覺的被簡南用掃帚趕到了沙發上,“正常人想要在那種情況下預警危險,就算是有勇氣用彈弓,也絕對不會有勇氣試那麼多次。”
更何況他還同時兼顧到了怎麼剝樹皮才不會弄死樹這種事。
“在血湖的那天,你拍照的地方就在偷獵場,哪怕我彈弓打偏了打到了別人,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他們正常情況下會以為自己是被蟲子咬了一下或者旁邊的樹上有東西掉下來了,一般而言不太會想到有人在樹上拿東西砸他們。”
“除非連續砸兩次。”
“但是那樣概率太低了。”
很……合作的回答,也非常的合理。
阿蠻卻眯起了眼睛。
她真的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十分嫵媚,像是復古牆上貼著的老上海的畫像。
簡南低著頭處理好那一地的垃圾,按照垃圾分類放好,把掃帚放回原處,然後去廚房洗手消毒。
最後退了回來,坐到了阿蠻對面。
“你有沒有聽過反社會人格障礙這個詞。”簡南看著阿蠻。
阿蠻一怔,點點頭。
這個詞對她這樣環境長大的人來說,並不陌生。
“天生的反社會人格障礙是因為先天腦部生物因素造成的,他們除了最原始的情緒之外,大腦前額葉區塊對深層高度的情感沒有反應。所以他們無法融入社會,無情感反應、無良心制約、無道德意識、無罪惡感。”
“我不屬於反社會人格障礙,小的時候很正常,但是長大以後我的大腦前額葉區塊的反應比一般人的遲鈍,也就是說,我對深層高度的情感反應會很遲鈍。”
“如果有人用拳頭打我,我會直觀的感覺到害怕,但是隻要不是實時發生的,像今天晚上或者血湖那種真正會威脅生命的恐懼,我反而感覺不到。”
可以害怕,但是更深的恐懼,他反應不過來。
“所以我隻能按照合理的方向去判斷我接下來需要做的行動。”
而留下來和預警,就是他下那種情況下認為應該要做的合理的方向。
阿蠻懂了。
這才是他偶爾正常偶爾又不正常的真正原因……
這個世界上的正常人不會永遠都合理,大部分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情感會支配理智,所以永遠都合理的簡南反而就奇怪了。
他無法感知,遊離在外,卻努力合理。
阿蠻笑了,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呢?”簡南問,“為什麼要公開和貝託作對?”
為什麼在貝託宣布從此與她為敵的時候,她的笑容看起來那麼輕松愜意。
“我不允許有人死在我的安全屋裡面。”阿蠻的回答和之前一樣。
隻是多了一句。
“被逼到底線了還不反抗,活著就太沒意思了。”
她退讓了很多次,從小到大,一次次的換住所,一次次的避開所有和貝託有關的委託,一不小心踩線,就老老實實的接受貝託的懲罰。
因為她知道自己在別人的屋檐下,低頭是不得不做的本分。
但是總是,有低無可低的時候。
茶幾上的兩個一模一樣的白色杯子並排放著,相隔五釐米。
沙發上的兩個年輕人在凌晨的異國面對面的坐著,一個無法感知,一個感知太多;一個所求合理,一個堅守底線。
眼底,都有光。
第16章
凌晨五點,夜幕變成了純黑,喧鬧的城市徹底安靜了,簡南家客廳裡連時鍾的滴答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又到了人類意志力最薄弱的時間。
這是他們兩個認識了快一個月聊的最多的一次,聊到最後,他甚至覺得他們有一絲很微妙的相似,就像是茶幾上那兩個一模一樣卻有萬千可能的白色馬克杯。
所以簡南就有些剎不住車。
“我來切市是為了戈麥斯主導的一個動物傳染病研究項目,項目不大,但是裡面有我這兩年主攻的藍舌病,所以教授推薦了我。”
“你經常出入費利獸醫院,應該也看出來了,戈麥斯申請的這個項目其實做得零零散散的,項目經費下來的很慢,戈麥斯自己也並不怎麼上心,我來這裡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獸醫院的事情,和項目沒有什麼關系。”
這些話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哪怕一直以來他最最信賴的謝教授,他也沒有提過。
“我算是被教授隨便找了個理由丟過來改造的,工作籤證是半年,半年以後傳染病項目如果沒有什麼進展,我的籤證應該也就到期了。”
他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待不滿六個月,等謝教授把事情查清楚,最多兩個月,他就能夠回國了。
但是現在看起來,六個月之後,謝教授估計會再給他找個項目,隨便塞到什麼地方。
皮球一樣。
他已經來了快三個月,一半時間過去了。
“其實這次的偽雞瘟並不是偶然發現的,來切市之後我做的最多的動物手術就是給各種雄性動物去勢,工作多而且雜,每天能留給我做實驗的時間很少,戈麥斯更是基本不提傳染病項目的事。”
“所以我急了。”
“最先發現感染偽雞瘟的禽類是一隻鴿子,我每天下午四點鍾的時候會到獸醫院屋頂平臺上寫工作日記,那裡每周二周三都會有一隻花色很特別的灰色鴿子經過天臺,天臺上有喂鳥用的器皿,它每次飛過的時候都會在器皿前停頓一下然後繼續飛。”
想吃,但是不吃。
他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把自己寫工作日記的地點固定到了天臺上。
“後來有一天我發現它飛的姿勢不對勁,羽毛松散,腦袋向一邊歪斜。第二天飛過來的時候,我就直接用網兜把它給抓下來了。”
“這樣做其實是會被投訴,這鴿子明顯是有人養著並且定期訓練的,但是我覺得它的症狀太像偽雞瘟,所以就沒有控制住。”
“那天晚上到血湖也一樣。”
“國際獸疫局派過來的專家負責人不止一次告訴我,這次偽雞瘟已經初步控制住了,周圍的病雞都查出了感染路徑,滅殺、消毒、防疫已經做到位了,並且一周之內都沒有再出現過新增病例。”
“血湖這個地方是國際組織需要拿到通行證才能進去的邊境禁區,地形復雜安全性很難保證,在一直沒有出現新的未知路徑的感染病例的前提下,確實沒有非得進去的必要。”
“所以去血湖,我也是背著他們去的。”
“在血湖發現了偽雞瘟病原體樣本,還發現了好幾個曾經在切市出現過的動物傳染病樣本,國際獸疫局的人有了必須要進去的理由,這個結果,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本來獸疫局專家團隊來的時候還有幾個不是特別清楚他歷史的人會和他打招呼,血湖之後,基本就沒有了。
“但是這個結果,確實就是我想要的。”
“偽雞瘟的疫情因為發現的早,現在已經控制住了,隻要做好消毒,今後的家禽都接種疫苗,監控三個月之後就可以結束了。”
“但是血湖還有很多其他的病毒,它的生態破壞得太厲害了,如果繼續惡化下去,不單單隻是血湖這個地方不適合人居住,它的汙染會蔓延,血湖附近會從湿地變沼澤最後變成毒沼,裡面的動物如果能夠存活下來身上會攜帶的病毒數量將會非常可觀。”
“那個地方,會變成一個隨時會擴散的病毒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