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蘇隱甫並未多言,隻拍拍他的肩,道,“回去吧。”
這一晚,於蘇追而言,卻是個難眠之夜,他忍不住坐起身來,穿了衣裳,坐在書桌前看兵書,思緒缺不自覺飄遠。
夜色籠罩著安靜的院子,連守夜的婆子,都禁不住瞌睡,頭一點一點,終於睡了過去。
一片寂靜之中,一人翻身進了院落,無聲無息間,已經到了阿梨的房門外。
第72章
一陣陰風從窗子裡吹了進來, 正打著瞌睡的守夜婆子,被吹得一哆嗦,迷迷糊糊側頭去看窗戶, 卻見窗戶半開著, 外面黑黢黢一邊。
婆子攏了攏單衣,想回去換身衣裳, 又尋思快到換班的時辰了,索性便算了, 起身要去關窗戶。
走到窗邊, 真要抬手關窗的功夫, 卻脖子邊一陣陰風拂來, 旋即後頸一痛,身子一軟, 暈了過去。
見那婆子沒了動靜,一人從窗戶跳了進來,回身關窗。
屋內點了盞油燈, 豆大的火苗照亮外室,瑩瑩的光, 照出男人冷白的面頰, 眉眼桀骜, 鼻梁挺直, 仿佛這夜探閨房的事, 在他看來, 隻是尋常的走親訪友。
男人徑直入了內室, 悄無聲息來到榻邊,整潔雅致的閨房內,寬大的架子床上, 隻依稀看得人一個小娘子的身影。
今日月色不算明亮,隻淡淡的月光照進來,瑩瑩的月光,落在床上人白皙細膩的面頰。榻上人清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色裡,猶如一下一下砸在薛蛟的耳膜之上。
薛蛟單手扯下捂住口鼻的黑布,隨手丟至一旁,抬手輕輕去碰榻上人的面頰,因怕驚動了榻上人,他動作很輕,幾乎隻是一觸,便收回了手。
細膩溫熱的觸感,讓薛蛟心頭驀地一軟,桀骜的眉眼,頓時柔和了下來。
他太久沒有見過這樣毫無戒備的阿梨了,她安安靜靜地沉睡著的模樣,乖順的模樣,柔軟得猶如枝頭被攏在綠葉裡的一簇粉白的梨花,惹人憐惜。
薛蛟來時心裡那點因蘇家拒親的不虞,頓時煙消雲散,隻餘滿腔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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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不同意又如何,難道要他放手?真是天大的笑話,他滿手的血,一身的汙,為的便是阿梨。
阿梨的人,是他做主要留下的。連阿梨的名字,都是他薛蛟取的。
她自然是他的,原本就是他的,旁人縱使奪去了,他也遲早會奪回來。
薛蛟唇邊揚起一抹笑,從懷中取出個拇指大的精致玉瓶,拔掉木蓋,一股淡淡的藥香便湧了出來。
他用拇指封住瓶口,輕輕將瓶子湊到阿梨口鼻邊,剛要挪開手指,榻上沉睡著的阿梨,長翹的睫羽忽的顫了一下。
阿梨白日裡是醉酒的,夜裡便渴得厲害,原想忍一忍的,但燒得她腦仁疼,她便迷迷糊糊睜開眼,下意識朝旁邊摸去,邊低聲道,“來人,我渴……”
這一摸,卻是摸到了一隻手,手掌寬大,絕不是男人的手。
阿梨原本還暈著的腦子,一下子被嚇清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朝後邊躲,邊要大聲喊人,“來——”
一個字還未吐出,卻被人捂住了嘴鼻,男人湊近她,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令她後背出了一身冷汗,那人卻連聲音帶著笑意,低聲道,“阿梨,乖一點,別喊。”
聽到這聲音,阿梨猛地睜大了眼,這一番折騰,眼睛終於慢慢適應了黑暗,她也看清了捂住她口鼻的男人。
月色下,薛蛟白皙得過分的臉頰,顯得有幾分慘白,一縷烏黑的發,落在鼻梁上,黑白分明得厲害。他唇邊帶著素日常見的笑,有些漫不經心,眼睛卻牢牢盯著她,烏黑的瞳仁,一錯不錯。
在樣貌上,薛蛟無疑是好看的,這種好看,甚至不遜色於李玄或是蘇追那樣的美男子。
但是,阿梨心裡卻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懼意。
連牙齒都輕輕打著顫。
察覺到阿梨的動作,薛蛟卻是收起了笑意,他微微蹙眉,另一隻手將榻上的薄被拉了過來,單手裹在阿梨的身上,擰眉問,“冷?”又問,“現在呢?還冷嗎?”
阿梨依舊怕得厲害,偏被捂著口鼻,她強令自己鎮定下來,飛快思索著。
薛蛟既然能進她的房間,那守夜的婆子定然已經被他弄暈了,又或者,阿梨咬著唇,不敢繼續想了。
不能寄希望於守夜婆子發現,她隻有自救才行。
阿梨不動神色打量了一眼身邊,想看看有什麼東西,能砸出聲響,可偏偏她如今在榻上,隻有軟綿的枕頭和被褥,便是砸在地上,連聲響都不會有。
阿梨想著法子,薛蛟卻不想繼續拖下去了,夜長夢多,他雖翻牆進了蘇府,但也隻是覷了空子,若真的把其他人吵醒,再帶阿梨出府,便沒那麼容易了。
薛蛟輕抬眉眼,柔柔的目光落在阿梨臉上,輕聲哄她,“我雖有許多話想與你說,但到底時機不對。你乖乖睡一覺,等醒了,便回家了。”
阿梨聽了這話,自然明白薛蛟是要帶她走,又見他捂住自己口鼻的手朝下移了移,另一隻手將一個玉瓶,放在她的鼻下。
一股淡淡的藥香飄出來,阿梨下意識屏住呼吸,腦海閃過一個想法,小小的掙扎了一下。
因她掙扎的幅度不大,薛蛟倒未用力,隻微微有些疑惑,卻是收回了玉瓶,“怎麼了?”
阿梨怕激起薛蛟的懷疑,隻眨了眨眼,湿潤的眸子望著男人,輕輕碰了碰男人的手,示意她松開自己。
薛蛟自不會輕易松口,但又不舍得把人欺負得太狠,想了想,另一隻手捏著阿梨的後頸,低聲道,“我可以放開你,但你不能喊,否則我會弄暈你。你乖一點,我不想弄疼你。答應的話,便眨一下眼。”
察覺到後頸那隻手,阿梨十分配合,輕輕眨了一下眼。
薛蛟緩緩松了捂著阿梨口鼻的手,剛要問阿梨想說什麼,卻聽到一個久違的稱呼。
“哥哥……”
薛蛟幾乎是一怔,捏住阿梨後頸的手,卻下意識微微用了些力。
阿梨不知那處是不是有什麼穴道,薛蛟一用力,她便意識有些模糊了,她忙咬了咬舌尖,又輕輕喊了聲,“哥哥,我疼。”
薛蛟那手便立即一松,面上露出一絲懊惱,低聲道,“我輕一點。”頓了頓,又道,“我太久沒聽你這樣喊我了。你小的時候,我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你剛到薛家的時候,喜歡追在我身後,一聲聲喊我哥哥。隻是,長大後,你便不肯喊了。”
阿梨乖乖眨眼,抿唇露出個笑,輕聲道,“我記得。”
她輕輕頓了頓,抬眼望著薛蛟,小聲道,“哥哥,我願意隨你回去的。我先前隻是生你的氣,你出獄後,為什麼不來接我呢?嬸娘賣了我,你又不來接我,我心裡怨你,便不肯同你親近。”
薛蛟一怔,急聲道,“我想去的。我想去接你,但那時候你成了李玄的通房,我手裡要有權勢,才能護得住你。我若知道你過得那麼不好,我豁出我這條命,也會去接你的。我隻是怕你嫌我沒用。”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把那些難以啟齒的話,全都一一吐出,“李玄是侯府世子,我呢,我隻是個庶民,甚至坐過牢,我怕你更願意在他身邊。我想,等我有了權勢,便能接你回來了。我不想你跟著我吃苦受累,幹髒活累活,我要你繼續過著舒舒服服的生活,有下人伺候,有金銀穿戴。我不想讓你跟我吃苦。”
“阿梨,我受不了你跟著我吃苦,我受不了那樣。”
阿梨聽著薛蛟的心裡話,卻沒什麼感動的情緒,她不是沒有期待過的。
就像薛蛟說的,她小的時候,愛喊薛蛟哥哥,即便薛母待她不好,她也是喜歡這個哥哥的。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害怕他?
是他時不時的捉弄,還是他同那些潑皮混在一處。她其實沒說過,每次那些潑皮來尋薛蛟,都會用那種令她膽顫心驚的眼神看她。
越長大,那眼神越多,多得她打心底裡惡心。
那種眼神,就像蛇一樣,纏著她。
這些,都是薛蛟帶給她的,她喊他哥哥,他卻從未真正做一個哥哥,大抵唯一一次,便是打死劉三。
但那猶如虐殺般的場景,成了她之後幾年的噩夢。
阿梨怔了怔,卻沒把方才想好的說辭拿出來哄薛蛟,隻是輕聲道,“我其實不怕吃苦,你們待我好一些,我便不怕吃苦的。”
好的早一點,像個哥哥一樣,早一點保護她,讓她感覺,自己也是被家人愛著的。
薛蛟眼睛一熱,心裡滾燙得厲害,他顫著聲,低聲許諾,“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阿梨,無論如何,我絕不會傷害你,我會保護你一輩子。我若食言,便叫我不得好死。誰都不能傷害你,縱使他權勢滔天,我都會保護你。”
阿梨輕輕應了聲,又抬起眼,湿潤的眼,不帶一點攻擊性地、溫順望著薛蛟,小聲道,“那你不要弄暈我,我最怕疼了。”
薛蛟卻沒應聲,溫柔的眼神落在阿梨身上,唇邊含笑,隻看著她。
這畫面太美好了,他無數次想過,阿梨微微抬著臉,溫順望著他,眼裡沒有畏懼,沒有厭惡,歡歡喜喜地說,我願意和你回話。
就是太美好,美好得薛蛟不想捅破,即便知道是假的,阿梨隻是在哄他,他也寧肯選擇相信。
他盼了這一天,實在太久了。
阿梨被他這般看著,心裡隱隱生出些不好的預感,她張了張嘴,決定不把希望寄託在薛蛟松手上。
她要賭一次,賭自己快,還是薛蛟快。
阿梨剛出聲,聲音還未從嗓子眼裡出來,便感覺到後頸一陣疼痛,旋即下一秒,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身子軟了下去。
薛蛟輕輕抱住阿梨,唇在她面頰上吻了一下,極其珍惜的動作,低聲道,“阿梨,我們回家了。”
他再不拖延,沒費什麼力氣抱起阿梨,這回沒跳窗,直接走得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頓時隱入了夜色中。
四下依舊寂靜無人,薛蛟抱進懷中人,邁過門檻,疾步朝外走去。
剛走一步,卻被什麼扯住了褲腳一般。
他下意識低頭,卻見一隻黃狗咬著他的褲腳,用力拉扯著,力道之大,幾乎將他的褲腳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