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還真小看你了,沈姒,”齊晟看著她,怒極反笑,“你很好。”
夜色完全籠罩了兩個人。
預想中的疾風驟雨根本沒有來臨,齊晟的情緒完全沒有殃及她。他比她想的還要克制,連一句指責都沒有,就是沒再看她,折身幹淨利落地走掉了。
毫無情緒。
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仿佛剛剛卑微的、焦急的都不是他。他倒更像旁人眼裏的,居高臨下的姿態,就跟攏了一層沉霧似的,輕寒寡淡,完全是一種無謂的態度。
冬日的冷風卷起一地的塵埃。
沈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車子疾馳離開,視線落在不遠處。
地上全是煙頭,還有一支燃了一半就被掐滅的,火星將息未息。
他可能真的等了她一夜。
第26章 不期而遇 僅憑兩個字,她竟然聽出了是……
四九城近來的天氣不太好。連綿的雨水貫穿了清明前後, 假日就像一場熱潮,驟然的熱鬧,而後就是悄無聲息的沉寂。所有人重新陷入忙碌的生活裏, 汲汲營營, 各自奔波。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 外面溫度11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 為了您和他人……”
飛機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
昨日結束了在科文特花園皇家劇院的演出, 沈姒連慶功宴都沒參加, 就連夜趕回來了。訂的是倫敦到燕京半夜的航班, 她睡足了十多個小時。
機場外有人在等她,從人潮中瞥見沈姒, 遠遠地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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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
沈姒斂了倦色,一手推著輕輕巧巧的行李箱,快步走了過去。
她回來得實在匆忙。
在倫敦的行李都沒來得及託運, 她就帶回來一隻小小的登機箱。
“我還以為你趕不回來了呢,大忙人。”師姐挽過她的手臂, 溫婉和順地笑了笑, “歐洲的演出應該還沒結束吧, 你不是說時間很趕嗎?”
旁邊的司機接過沈姒手裏的登機箱, 替兩人拉開了車門。
“師姐, 你就別拿我取笑了, ”沈姒失笑, 隨著她坐到後座裏,“老師的生日,我哪一年缺席過?”
師姐在車上跟她閑聊了幾句, 從近況聊到過去,又扯回這兩年。
“你這人真的從來跟我們不一樣,在哪個地方都發光。”她看著沈姒,不由得感嘆,“我是真沒想到你空白了兩三年,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得到別人多少年得不到的成就。”
沈姒畢業前,就拿到了幾家公司的offer,其中不乏待遇高的。結果她說放下就放下,一家都沒去,真的回國內拾回夢想了,從零開始。
然後這一年國內的女子獨舞和國戲個人項目的獎項都被她摘走了。
沈姒打小就天賦異稟,6歲起開始接觸古典舞和戲曲,15歲就以一支《飛燕鼓上舞》豔驚業內,但也沒人想到,她空白兩三年再複出,還能成績斐然。先是以《鎖麟囊》春秋亭避雨的一折戲震動梨園,她的薛湘靈唱腔幽咽婉轉、若斷若續,無論眼神、身段還是步法都功力深厚,頗具程派遺風;再是以一曲自編獨舞《洛神》摘走了國內的古典舞金獎,風姿綽絕,一舞驚三春。
然後這僅僅是個開始,兩年多的時間,沈姒將國內的獎項拿了個遍,甚至摘得已經空缺六屆的表演全金獎。她從前的老師一個是梨園大家,一個是國內古典舞最高水平的標杆,迅速引起了兩邊關注,在業內一騎絕塵。
她在這條路上走得太平順了。
可能有些人天生適合吃這碗飯,原本沈姒清豔嫵媚的長相就吸引人,再加上她氣質靈慧,舞蹈功底過硬,在創作上極富藝術想象力,明明有過兩年斷帶,依舊能在比賽中技壓群芳。
“當初你畢業後還肯回來,我就在想,你這兒還沒博個前程,就急流勇退了,可別是我一番話誤了你,”師姐沉吟片刻,蠻認真地看著她,“我本來還怕你回來會後悔的,會怪我的。”
“你知道,我不適合名利場。”沈姒倒不覺可惜,“我喜歡現在做的事。”
沈姒是個有心思的,所以不是不能跟職場上的牛鬼蛇神過過招兒。可如果要她經年累月地玩陰謀陽謀、勾心鬥角,那她委實不是那塊料兒。
太累了。
她知道自己的斤兩,勉強不來。
當初學這個專業就是為了齊晟,既然都一刀兩斷了,她也沒有勉強自己繼續的必要。隻是偶爾她也會好奇,齊晟這樣的上位者,雖然權勢在握,但每天活在算計詭鬥裏,真的不會累嗎?她一個月都不想待。
“倒是你,當初勸我把夢想拾回來,自己卻堅持不下去了。”沈姒纖眉一挑。
曾經在私人山莊的湖畔,師兄妹三人閑聊,她這個師姐還為自己放棄舞蹈和戲曲可惜,結果幾年過去,她走了回頭路,師姐反而退出了。
“追求藝術和夢想是要燒錢的,而且要做好準備,一輩子無法出人頭地。”師姐扯了下唇角,笑意卻淡,“我不如你年輕,也沒有你的天賦,偏偏我這人放不平心態,又虛榮又要強。姒姒,我受不了自己永遠籍籍無名。”
這條路對資質平庸的人來說,意味著長久的寂寂無名,太孤獨了。
“博不了前程就博錢程,你都回家繼承家業了,幹嘛把自己說得這麽喪氣?”沈姒輕拍了下她的手背,蠻認真地安撫道,“說實話,我還指望著哪天幹不下去了,傍著你發財呢。”
她這個師姐,雖然跟梨園這一行實在沒什麽緣分,但這兩年回家繼承家業,在職場上雷厲風行,混得風生水起,放棄了也不見得是壞事。
人應該找準自己的定位。
有些人適合玩藝術,有些人適合經營管理,有些人適合宦海沉浮,不過是位置不同,其實看開了都一樣,選一個適合自己的路才是最痛快的。
微抑的空氣因她一句話而活絡。
師姐聽完微蹙的眉頭舒展了點,也不著痕跡地跳開話題,“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大約要一個小時,怕是要到飯點兒。”
她大略安排了下,“中午一起吃飯,下午再跟你去挑禮物?”
“跟我客氣什麽?你忙你的,不用特地送我。”沈姒彎了下唇,聲音從上揚的唇間飄出來,輕落落的,“反正今天沒事,我等你會兒就行。”
“也行,”師姐點了應了聲,“我那兒有休息室,有什麽需要你跟秘書說一聲,讓她送過去。”
車子一路駛向中心商業區。
天色依舊陰沉沉地壓著,沒落雨,像是加了一層灰色的濾鏡。
燕京的交通十年如一日的糟糕,這時段還好,剛錯開高峰期,結果二環三環雙向擁堵,就沒有不堵的地方。沈姒基本上又在車上睡了一路。
“到了。”
司機停穩了車後,率先下車,替後座的沈姒拉開了車門。
沈姒這一路快睡迷了,下車後想起來手包還落在車上,輕輕地蹙了下眉尖,折身回去,重新拉開了車門。
“小姐,你在找什麽嗎?”
“我……”沈姒的話剛剛滾到唇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拉攏?”
一道低沉的男聲從附近傳來,而後淡淡地嗤了聲。
沈姒動作一僵,就跟被電流擊中了一樣,她在一瞬間清醒過來。
很熟悉。
沉冷的嗓音磁性至極,帶著致命的吸引力,勾了一分倦懶,十分抓耳。
猶如遠方的雪山,清冷而遙遠,但山巔的積雪被紅日一照,便慢慢悠悠地消融了些許。
也許有些東西是刻進記憶裏的,比如長相,比如聲音,比如親密接觸時的身體-反應。即使經年累月地在心底描摹,會越來越模糊,也能在見到聽到或觸碰到的一瞬間,就能確認。
僅憑兩個字,她竟然聽出了是誰。
南城第二次見面時,也是這樣。在虛虛浮浮的光影裏,她聽到了他的聲音,明明隻有一次交集,她精準無誤地扯住了他,像抓住了自己的神明。
“他知道我跟顧二的交情,顧二入體制是遲早的事兒,李顧派系泾渭分明,不是一個陣營,談什麽拉攏?”
沈姒半垂著視線,身體麻了大半邊,一動都沒動。偏偏心髒像是被人不輕不重地攥了一下,不管她如何克制,心跳都平複不下來。
她終於忍不住朝聲源看過去。
停車場內燈火通明,冷光一照,飄了一層細微的浮塵。
隻隔了幾個車位,拐角處停了一輛深灰色的Sesto Elemento。
齊晟和傅少則正站在一起,從她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側影,身形挺拔端正,五官硬朗,眉眼的起轉承合與停車場的冷光相合。
傅少則挑挑眉,顯然有些意外,“那你前幾天的意思是?”
沈姒睫毛輕輕一顫,遮住了眼底難以言說的情緒。
“你怎麽了?”師姐看她一直僵在原地,奇怪地看了眼她。
沈姒想說一句沒事。
但她的聲音就像卡在了喉嚨裏,慢慢下沉,直至再無聲息。
不遠處交談的聲音其實很低,但在空曠的環境,她聽得格外清晰。
“凡事掐尖兒就是他不對,一個私生子,也配跟我搶家産嗎?”傅少則修長的手指按住西裝的第二顆紐扣,“他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一個在夾縫裏求生的人,卑躬屈膝地爬上來,最容易癡心妄想。”
齊晟懶洋洋地笑了笑,眼神裏卻充滿了危險氣息,“你小心他反咬一口。”
沈姒根本沒想過在這兒遇到他。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大約年少時的初次心動足夠濃烈,不管是愛、亦或是恨,都轟轟烈烈,聲勢浩大。所以再相見時,她如何都無法心如止水。
分別的日子不算短,但也不長,從她生日宴算起,不過三年。
怎麽說呢?
明明除夕夜那一晚,是他在挽留,而她戳著他心窩子,把話說到最絕情,要一拍兩散、恩斷義絕,但當時有多硬氣,現在好像就有多心虛。
回憶是洪水猛獸,誰都在劫難逃。
“姒姒,姒姒?”
沈姒想得太過出神,師姐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叫回她的意識。
齊晟和傅少則已經走遠了。
“沒事。”沈姒視線一斂,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情緒淡了下來,“走吧。”
這樣的距離,彼此的聲音其實能聽得格外清晰。也許他錯過了她的名字,也可能聽到了,隻是忘了她,或者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反正她沒見到齊晟回頭確認。
他連一瞬的停頓都沒有。
不過也好,這樣的場面雖然不在計算之內,但這樣的感覺挺符合沈姒無數次幻想的情景:
足夠陌生,足夠體面。
第27章 命裏一劫 撐腰
刻意不再提剛剛的事, 沈姒扯開了話題,跟師姐出了停車場。
閑聊間,兩人就被秘書攔下了, 看上去有棘手的事兒, 秘書火急火燎地彙報了幾句,最後沒回她師姐所在的HN, 先去了附近的辰星。
燕京連綿了幾日的細雨後,晴光初破凍, 吹散了殘餘的陰冷。寸金寸土的地段兒, 金融、貿易、服務、展覽、咨詢等功能區會聚成經濟發展樞紐。
“辰星的人遛了我們半個月, 今天直接光明正大地接觸別家公司了, ”秘書將文件遞給師姐,“他們怕是根本就沒合作的意思, 直接漫天要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