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堇青欣然同意。
她輕裝出行,隻帶了一隻行李箱和一個雙肩背包,她把東西留在辦公室裡,跟在賓妮身後走出了休息區。
整個卡卡杜國家公園佔地面積極大,它是澳洲第一大、世界第二大的自然公園。黃水潭其實隻是整片流域的一條支流,然而因為這裡的自然環境最好,故而這裡棲息的鹹水鱷也是最多的。
鹹水鱷是陸地上現存最大的鱷魚,最大的可以達五、六米之巨。這種鱷魚在亞洲地區很少見,但是在黃水潭裡觸目皆是。它壽命極長,在北領地首府達爾文市的私人動物園裡,有一隻人工飼養的鹹水鱷已經八十歲高齡,到現在也不顯老態,性情兇殘。
“不過野生的嘛,五十多年就算長了。”賓妮從碼頭尋了一隻小汽艇,“你來的時間很巧,剛好趕上了日暮巡航!”
黃水潭在日出與日暮時皆有巡航項目,遊客可以乘上大船,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尋找鱷魚的蹤跡。
蘇堇青踏上搖搖晃晃的小汽艇,坐在了賓妮身旁。
日暮時,太陽西垂,暖暖的陽光灑在灘塗上,吸引一眾鱷魚爬到岸上,懶洋洋地曬太陽。
快艇從它們身邊經過,鱷魚聞聲睜開眼睛,豎瞳裡帶著野獸才有的冰冷與惡意,宛如死神的凝視。人類在如此近距離的範圍內觀察它們,而它們也在同一時間審視著這些闖入者。
“你為什麼想來湿地當志願者?這個工作可不容易,又辛苦,又累。”賓妮問她,“看那些臭小子的表現你就應該知道了,這裡很少有女孩子會來,尤其是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
蘇堇青抬頭望向夕陽,陽光給她的側影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邊,女孩聲音柔柔,如春水漫開:“那漂亮的女孩子應該去哪裡呢?”
“……”
“被打扮得閃閃發光,裝進盒子裡,擺在貨架上嗎?”蘇堇青輕聲道,“因為長得太漂亮了,所以每個人都會在你面前停下,隔著櫥窗對你指指點點,一舉一動都被無限放大、被扭曲解讀。他們不需要漂亮的女孩子有任何自我,他們隻希望你做個精致的芭比娃娃。”
“……”
“可芭比娃娃當太久了,我會忘記自己也是人了。”
“……抱歉。”賓妮頗為尷尬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抱歉,我剛才的話是不是觸動了你的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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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我說對不起。”蘇堇青也說,“是我太敏感了,我知道你沒有惡意,隻是希望我能夠考慮清楚。”她停了停,“不過我在來之前,已經充分了解這項工作的艱辛和困難之處,我有信心可以克服。”
賓妮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每個來卡卡杜做志願者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很多人是為了逃避社會,才想來野外尋找“桃源鄉”。野生動物的生存法則更赤裸,弱肉強食的生活雖然殘酷,但也簡單。
賓妮問:“你不想拍拍照嗎?”
今天氣溫高,這一路行來,趴在灘塗上的鱷魚實在不少。遠處還有少見的澳洲水牛慢吞吞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去,它身上停了五六隻水鳥,把它妝點的像是一顆行走的聖誕樹。
“不了,我沒帶相機。”
“手機呢?”
蘇堇青搖頭:“我不用手機。”
“這可真少見。”賓妮很詫異,“我兒子一直嚷嚷想要新款手機,說要上網玩遊戲交朋友,還說拍照效果好。”
蘇堇青沒有接話。就在不久以前,她工作室裡的新款手機堆成小山,任她挑選,她順應圈裡規則,一隻工作用、一隻私人用。然而工作用的手機,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媒體打爆;而私人用的那隻,她唯一想聯系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的私人手機裡存了很多和母親的合影。那時她以為照片可以留住母親的時光,但是當母親離開後她才知道,真正的喪親之痛,絕對不是區區照片就可以安撫的。
相反,每一次開機,每一次面對母親的笑顏,對於她都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折磨。
真正的愛是留在心裡的。
自母親離世那日起,她每一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她的靈魂被困在了她的肉體內,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吶喊都在哭嚎,可是身邊的所有人都聽不到。方解小霞阿山聽不到,那些粉絲們聽不到,圍著她轉的工作人員也聽不到。
她曾想過求助,可是向誰呢,誰願意聽芭比娃娃訴苦呢?她曾想過要不要聯系雙胞胎姐姐,可是她們已經十年沒有見過面了,她知道,蘇紀時一直對於當初父母離婚時媽媽選擇了她而耿耿於懷,她根本無顏在姐姐面前張口講述自己的痛苦。
於是她“出逃”了,那日起,她一直避開人群,沒有上過網,沒有聯系過任何人,在北領地機場,她最後一次開機翻閱了和母親的合影,然後她便把那隻手機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
記憶猶如日暮時的太陽,緩緩下沉,很快就落入了地平線之下。遠方的天空隻剩下一點點餘暉,最後一點橙色也要退場了。
汽艇在黃水潭上巡航了一圈,停在了另一處碼頭。碼頭的不遠處是這一區域的遊客服務中心,賓妮拿著文件下船送資料,她讓蘇堇青留在船上,不要亂動任何按鈕。
蘇堇青點頭答應了。
她在船上無所事事地坐著,發呆看風景,這是以前的她完全不敢奢求的悠闲。
忽然,不知怎麼回事,隻聽極細微的一聲“啪”,原本掛在她頸上的皮繩猛地斷開,拴著玻隕石的項鏈迅速滾落下來,她反應不及,那隻極其具有紀念意義的玻隕石落在了小船邊緣,緊接著便是一彈,直接滾出了船沿,落入了水中!
蘇堇青心裡一緊,根本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撈那枚項鏈!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槍響自遙遠的水岸那邊響起,下一秒,子彈破空而來,險之又險地擦過了船頭,搶在女孩的指尖之前,落入了水中!
潛伏在水底的鱷魚被空包彈驚擾,傲慢地甩了甩足有身子一半長的大尾巴,慢悠悠地離開了。
蘇堇青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她忙收回手,向著遠處堤岸看去。
一個皮膚被曬得黝黑的男人立在水草間,白色泥土塗抹的痕跡覆蓋在他臉上,這在當地土著文化裡,代表著神祗對人類的祝福。
男人聲音沙啞,語氣格外嚴肅,熟悉的中文自他雙唇間流淌而出:“蘇瑾,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把手伸進去。”
※
“蘇瑾,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把手伸進去。”
綜藝節目上,幾位MC緊張兮兮地勸說著蘇紀時:“真的好可怕哦!裡面的東西超級可怕的!”
排在蘇紀時前面的兩位女嘉賓都在他們的“勸說”下放棄了,甚至有一個女孩子剛把手伸進盒子裡,就嚇得梨花帶雨的棄權了。
蘇紀時在鏡頭照不到的地方翻了個大白眼,她完全是強忍著不耐煩,陪這些智商不超過六年級兒童水平的MC們做遊戲。
這個遊戲說來簡單,就是在鏡頭前擺一個單面透明的盒子,觀眾和主持人可以看到盒子裡的東西,而參加遊戲的嘉賓看不到。嘉賓需要把手伸進盒子裡,摸出盒中的東西,然後報出名字,答對了就能加一分。
第一次聽說這個遊戲的蘇紀時:“……”
這難道不是學齡前小朋友玩的觸覺感知遊戲嗎?
每個人對未知的東西都會害怕,但這是綜藝節目,盒子裡絕對不會放太過出格的東西。之前讓大家驚嚇連連的一般都是活物,比如前面那個被嚇哭的女嘉賓,摸到的是一隻試驗用的小白鼠。
臺下的方解頻頻給蘇紀時打手勢、做口型,讓她表現的“害怕一點”“再害怕一點”,蘇紀時全當沒看到。
她挽起袖子,撩開盒子上的幕布,面無表情地直接把手捅了進去。
唔……水。
唔……石頭。
唔……有什麼滑膩的東西從她手邊蹭過去了。
MC驚叫連連,同場男嘉賓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女嘉賓們更是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臺下的觀眾驚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唔……是魚嗎?
不,不是。
蘇紀時出手如閃電,一把抓住那滑膩的玩意。
然後伸手一捏——
——“呱!”
蘇紀時冷靜地把手抽出來,慢條斯理地在遮箱布上擦了擦手:“青蛙,活的。”
第24章 赴宴
在場的女嘉賓被活蹦亂跳的小青蛙嚇得花容失色,而蘇紀時則是被她們的尖叫聲吵得腦仁嗡嗡疼。
蘇紀時真不覺得青蛙有什麼可怕的,哪個理科生高中的時候沒做過解刨青蛙的實驗呀?
她剛到美國求學的時候,饞牛蛙饞的要死。但是美國人不吃這玩意,她跑了好幾家中國生鮮超市,才買回來五斤。店主說,若是幫忙宰殺扒皮,人工處理費一公斤加收三美金,蘇紀時為了省錢,自己拎著小桶,把活蹦亂跳的牛蛙全都運回了家。
現在她看著手裡這瘦瘦小小蜷起來還沒她拳頭大的小青蛙,眼神中帶著一股悲天憫人的憐惜——加起來還沒二兩肉,還不夠塞牙縫呢。
等到節目錄制完,觀眾們紛紛摸出手機,悄咪咪向場外基友劇透節目現場的精彩環節,而提到的最高頻的一個詞,就是“青蛙”!
於是,這期節目還沒拍完,蘇瑾的名字就和青蛙捆綁在一起,如坐了火箭一樣直竄上天,瞬間衝上了熱搜的前幾位。
網上沒有圖透,隻有文字透,配上一串語焉不詳的“臥槽蘇瑾真是AW$%$HJNQ@WD#@牛逼!”更是激起了吃瓜群眾的好奇心,越是這樣欲露還遮的劇透,越是讓大家心裡痒痒。
隻是綜藝節目錄制時都有保密協議,節目還沒播出之前,是不允許在社交媒體上透露節目具體的拍攝內容的。於是沒過一會兒,熱搜便被撤掉,結果這樣一來反而更引人注意了。於是乎,這一期還未播出,就已經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在這期節目裡,蘇瑾和青蛙到底有什麼不可說的故事?
而作為當事人的蘇紀時完全不知道這些議論,她隻有一個想法——蛙蛙那麼可愛,好想吃蛙蛙。
……
節目一直錄制到了後半夜。蘇瑾的保姆車從電視臺駛出,靜悄悄地在馬路上飛馳著。
蘇紀時威逼利誘,終於強迫方解讓她“開葷”,帶她去吃現在城裡最時興的“牛蛙火鍋”。
拖了她的福,小霞、阿山也能一起蹭吃蹭喝。他們選了鼎鼎大名的天心火鍋店,總店二十四小時營業,就連凌晨兩點,店內依舊有不少老饕食客,手中拿著長長的木筷子,對著沸騰的火鍋大快朵頤。
大門口的迎賓牆上掛了一溜名人合影,影帝、影後、歌王、流量應有盡有。蘇瑾這位當紅小花的到來,沒有引起絲毫轟動,領位員態度自然地走過來問好,領著他們去了二層包間,全程沒有多看她一眼。
蘇紀時已經很久沒被當做“普通人”看待了,她問方解:“這家店怎麼有這麼多明星光顧?”
方解:“這家店很有名氣的,背後的投資人是戛納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