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於是他就在聞宅邊上站著。
來往的下人瞧見了他的存在,戰戰兢兢的上來拜禮。
池京禧神情沉重, 問道,“你家主子在作何?”
下人答道,“小人是守在外院的, 並不知道主子在作何。”
池京禧雙眉微皺, 下人當下被嚇得不敢吭聲。
“去問。”池京禧道。
下人忙飛一般逃走,把話傳給平日裡玩得好的內院當值下人,來來回回一炷香的時間,才把話傳出來。
下人怕池京禧等的不耐煩,就連忙回稟, “回小侯爺,主子正在撕紙鳶。”
“撕紙鳶?”池京禧又陷入了沉默。
他想了會兒,而後轉身吩咐侍衛,去街上買了一大把紙鳶。
池京禧便站在聞宅旁放紙鳶。
一個個紙鳶飛到空中,映襯著湛藍的天色和柔軟的白雲,陽光和夏風都變得溫和。
聞砚桐看著滿天的紙鳶,又是覺得池京禧這種行為幼稚,又是覺得滿眼的紙鳶礙眼,於是便叫下人想辦法將紙鳶打下來。
最後也不知道是下人打下來的,還是池京禧自己掐了線,紙鳶一個個的落在了地上。
下人將紙鳶撿來,每一個都綁了紙條。
她隨便拆了個,紙條上寫:可我想了很長時間都沒想到辦法。
Advertisement
這句話讓她一頭霧水,而後想到這些紙鳶上的話可能是連貫的,於是將所有的紙條拆了下來,放在一起,就拼成了一段話:
我把一個善良活潑美麗動人的姑娘惹生氣了。
感覺到她生氣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想讓她消氣,可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辦法。
姑娘是個好姑娘,是惹她生氣的我不好,做了一件錯事。
如果你辦法讓她消氣,能告訴我嗎?
聞砚桐把話讀完之後,竟有些懷疑這是池京禧寫出來的?但是一看這上面的字體,也確認是池京禧無疑。
她難以想象池京禧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又將另一張紙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墨跡,上面布滿了滴狀墨痕,將原本勾勒出的人形毀了大半。
但依稀能看出來是個姑娘,半邊臉沒能染上墨跡。
茉鸝站在聞砚桐身後,看了一眼便說道,“呀,這是誰畫的?竟這般厲害!”
聞砚桐驚詫的回頭,“就這你就看出厲害了?”
這張畫聞砚桐記得,是那日池京禧在街上畫的,當時周圍的人都在誇贊,聞砚桐一個怒火沒忍住,上前去毀了畫。隻是沒想到池京禧竟然還把這畫留下了,而且還特地送到她手上來!
怎麼?是嫌她還不夠生氣,沒氣炸是嗎?
她煩躁的擰眉,劈手就要撕,“一張破畫,就算畫的再厲害又怎樣!”
這是她男朋友畫的別的女人,再厲害她都要撕個稀巴爛!
誰知茉鸝卻道,“主子你看,這畫寥寥幾筆就將主子你的形態勾勒出來,就算是被墨跡掩了大半,也能看出畫上有你的神韻,若是這幅畫完整,必定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主子。”
聞砚桐正要撕畫的手一頓,“什麼?”
“這上面畫的不是主子嗎?”茉鸝點了點畫上女子的眼睛,“尤其是這雙杏眼,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你。”
聞砚桐有些震驚,仔細看了看,但是墨跡遮了一半,聞砚桐根本看不出這畫何處像她。
隨後她叫來了幾個下人,下人們一看,紛紛異口同聲的說這上面畫的就是她。
聞砚桐又覺得奇怪,懷疑是池京禧將畫掉包,但是認真看了看,這上面確實是她那天故意濺出的墨跡。
也就是說,池京禧這幅畫一開始畫的就不是那個什麼江家小姐。
然而當時周圍的人都下意識以為他畫的是身邊的姑娘,所以不論像還是不像,都要閉著眼睛瞎誇。
而聞砚桐平日裡不怎麼照鏡子,對這副身體本身的臉就有些不熟悉,所以也根本看不出來畫上畫的是她。
她回想起那日池京禧被誇之後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暗含嘲諷,原來正是在心裡嘲笑那些瞎拍馬屁的人。
聞砚桐本來攏著躁意的雙眉慢慢平靜,她也不知道這心情如何形容,隻知道下人們指著畫說上面畫的是她的時候,她心中憋了好些日子的不舒服好似被撫平了。
池京禧竟然突然給了她一個驚喜。
他在紙上表現出了希望得到原諒的意圖,聞砚桐想了想,最後還是命人將池京禧請進府。
彼時這個尊貴的小侯爺,已經在聞宅門口蹲了一個時辰還要久,見下人來請,連忙進門了。
聞砚桐穿著端正,坐在正堂主位,手邊是一盞剛沏好的甜茶。
池京禧身後就跟著兩侍衛,進正堂之前,將人吩咐在門口候著,自己踏進了門內。
聞砚桐聽見他的腳步聲,並沒有抬頭看他,而是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甜茶,輕輕吹了一口。
“這茶好喝嗎?”池京禧開口便問。
聞砚桐擺了擺手,身旁伺候的下人便陸續退出了正堂,臨走時還帶上了門,正堂內就隻剩下兩人。
“今日天氣不錯呀,小侯爺可真有放紙鳶的興致。”聞砚桐不鹹不淡道,“還全都放到聞宅來了。”
池京禧隨便找了個位子落座,倒是直白,“本來就都是放給你的。”
聞砚桐道,“小侯爺有事直說就是,何必用這種拐外抹角的辦法?”
池京禧道,“我一直在想如何跟你解釋這件事。”
聞砚桐終於抬眼看他。
聞砚桐的眼睛很漂亮,一雙杏眼極亮,睫毛又密又長,還有很明顯的雙眼皮。
每回池京禧被她專注的盯著時,總是忍不住心生悸動。這一回也不例外。
他清晰的感覺到胸腔裡跳動加快的心髒,眸光不自覺的柔和下來,沒有一點猶豫的立即道歉,“是我錯了。”
聞砚桐從前一直跟池京禧認錯,最常說的就是,“我錯了。”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竟然還有小侯爺對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她輕笑一聲,“小侯爺怎麼會有錯?”
“我或許應該早點來找你。”池京禧道。
聞砚桐暗道你他媽原來知道啊!還以為你不知道呢竟然現在才來!
池京禧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去說,沉吟了片刻才道,“江瑛從七歲開始,就一直跟身邊的人說將來要嫁給我,此事一直被長輩們拿來玩笑,其父江鄔還說等她及笄了,就會向皇上求賜婚的聖旨。”
聞砚桐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難不成叫我做好心理準備,以後江瑛是正妻,我做小的?”
池京禧被她的話衝的頓了一下,而後又道,“但是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將來不會娶她。”
聞砚桐的手指在桌上敲著,發出細微的聲響,泄出心中的煩躁。
池京禧道,“我以前聽過傳言,朝歌城的人都說,隻有知書達理,端雅大方,身份尊貴的千金小姐才能做我的正妻,可自從我心悅你之後,我才發現那種人並不適合我。”
聞砚桐神色中的煩躁有著慢慢消減的變化,她認真的聽著。
池京禧便繼續道,“你與所有人都不一樣,從你給我畫可達鴨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了。”
“你想說什麼?”聞砚桐問道。
“我不敢斷言你是我最愛的人,但是我想告訴你。”池京禧看著聞砚桐的眼睛,語氣中盡是誠然,“你是第一個讓我茶飯不思,坐立不安的姑娘,讓我日日牽掛,時時想念,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你身邊,參與你以後的歲月。”
聞砚桐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告白。
雖然以前也有人跟她表白過,但無非就是一些“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之類的話,像池京禧這樣直白但又含蓄的告白讓她前所未有的動容。
池京禧向來不善表達情感,他能夠主動說出這些,來道歉的誠意已經有十成十。
池京禧道,“你可以對我生氣,但是不要不理我。”
聞砚桐道,“是你先不理我的,我走了之後你足足有兩天沒來找我。”
池京禧道,“我有些忐忑如何面對生氣的你。”
“你來找我說說話,我氣不就消了嗎?”聞砚桐氣道。
“若是如此,那我便記下了。”池京禧道,“日後你若再生氣,我必定第一時間來找你說說話。”
聞砚桐簡直要氣笑,頭一次感覺池京禧竟如此直男。
可是就算這樣,池京禧傳遞來的情感她還是感覺到了。這個生來就尊貴的小侯爺,在千嬌萬寵的長長十八年裡,低頭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他卻承諾日後會在她生氣的時候第一時間低頭。
聞砚桐其實一直知道自己對這份感情缺乏安全感。畢竟她和池京禧的身份太懸殊了,更重要的是她是現代人,有著跟古代人完全不一樣的婚姻觀念,她不知道池京禧日後能不能做到隻娶她一個。
更害怕池京禧在新鮮勁過去之後就厭倦了她,轉而就會有大把的姑娘奔入他的懷抱。
可是她從來沒有認真的去體會池京禧的愛意。池京禧是個沉默的男朋友,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也不會浪漫的給聞砚桐各種各樣的驚喜。
但是他會為聞砚桐考慮很多東西,比如暗地裡找死囚給她脫身。他把足夠的耐心給聞砚桐,給她縱容,給她溫柔,讓她成為他的特殊。
現在回想起來,池京禧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對她生過氣了,他看向她時,眼睛裡總是帶著笑意。
聞砚桐反觀自己,她能給池京禧的東西很少,甚至為了守著自己的秘密總是欺騙他,但他卻不在意她的隱瞞。
她的態度有了些軟化,“你以為我想生氣嗎?我看見你跟漂亮姑娘走在一起,心裡能好受?”
“我明白你的感受。”池京禧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