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尤為天用力甩開了她的手,毫不猶豫地飛身離開。
隻是消失之前,沐雪浪聽見尤為天傳音到他耳邊的幾個字“照顧好她”。
陸鎮行被陸懷天攙扶著坐到一旁,青城門掌門徐不驚已經下場與陸竹生纏鬥起來。
徐不驚貌不驚人又十分懶散,據傳當初是前任青城門掌門見他天賦過人,驚才絕豔,硬要收他為徒,徐不驚嫌麻煩婉拒了幾次都未果,最後隻得勉勉強強答應了,入門做了個年紀輕卻輩分高的小師叔。他是隻想悠闲度日,可不曾想謎音龍窟慘案後,他前面的師兄和掌門全都死盡,抬回來七八口棺材,他這個原本隻是懶得去留在門裡看家的小師叔,迫不得已接手了整個青城門做了這個掌門。
他平日裡不顯山不漏水,也不參加任何比試,誰也不知道他幾斤幾兩,但現在與眾人纏鬥遊刃有餘的陸竹生,卻被他一個人纏住了。
徐不驚嘆氣道:“我個人對陸大小姐的遭遇十分同情,也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可是……我門下這麼多條人命的仇,卻是不能不報,不然我師父他老人家在泉下怕是都死不瞑目,半夜要來找我。”
陸竹生道:“哦,那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陸懷天緊張地看著兩人打鬥,今日的事情他的反應和陸鎮行一樣,並沒有好上多少。
陸竹生曾經劍法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不愛練劍也不常練劍,他受陸鎮行囑咐拉著他去,他也不肯練,總是偷懶去摘些花花草草逗陸懷仙開心,但現在,不論是他還是徐不驚,顯然武功都高出他一截有餘。
他正看著,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女聲。
花焰正指揮著魔教弟子幫忙對付陰相思留下的那些毒蠱,雖然他們魔教一貫是一言堂,但還是有少數魔教弟子微妙露出一絲意見道:“聖女,幹嘛還要救他們?讓他們狗咬狗算了,我們坐山觀虎鬥啊!”
他們魔教弟子都是隨身攜帶驅蠱驅蟲藥的,也有對付毒蠱的手段。
花焰沒好氣道:“難得這次不用我們正義教背鍋,你還想過回人人喊打的日子啊!救當然要救,救完再看他們不情不願地跟我們道歉不好嗎?而且我們對付的可是萬蠱門,你們對萬蠱門就沒什麼怨念嗎?”
“聖女說得對!”
“靠陰相思那個老女人上次又逮著個小門派採補,說是我們做的!真的很沒天理!因為教主的命令,我們最近都隻找那些惡貫滿盈的惡人的麻煩了!”
“話說,停劍山莊會跟咱們道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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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是會道歉,我立刻下去再殺幾個黑衣人!反正他們穿的也跟停劍山莊差不多……”
“廢話,那本來就是他們二爺的人,肯定衣服差不多。說起來這還算是停劍山莊讓我們背鍋!罵了這麼我們這麼久,謎音龍窟又不是我們做的!”
“就是,每次數惡行都拿這件事來說,我在教裡呆了這麼久,聽都沒聽過我們幾時做過這麼大的惡事了!敢情原來是他們停劍山莊的人做的!”
幾個魔教弟子故意說得很大聲。
不遠處的陸懷天:“……”
花焰還要做人的,喝止他們:“先別吵了!”
謝應弦方才已經追著陰相思去了白崖峰上,他們出手對付萬蠱門確實是名正言順,萬蠱門本來就是天殘教的分支,謝應弦也早有把它收回來的意思。
陰相思留下的男侍與下屬不多,明顯是想在白崖峰上搞事。
花焰朝著陸鎮行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想到,陸鎮行卻也恰好看了過來,兩個人視線對上的那一刻,花焰毫不猶豫瞪大眼睛盯了回去。
陸鎮行原本沒什麼表情,被她這麼一瞪,驀然騰起怒色。
但花焰這次可不怕他。
她踱步過去,打招呼道:“好久不見啊陸老莊主。”
陸鎮行手按著劍:“你這妖……”他頓了頓,道“你想說什麼?”
花焰笑眯眯道:“沒什麼,我爹呢,從小就教育過我,做錯事了一定要道歉,尤其是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他當年也誤以為謎音龍窟是我娘所為,後來得知不是跟我娘賠禮道歉了半個多月呢……陸老莊主這麼了不起,想來也一定是個大丈夫,不會做錯了事情不承認吧。”
陸鎮行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了,陸懷天想替他開口,但被陸鎮行攔住了。
他聲音沉沉道:“冤枉魔教一事,停劍山莊自會發告示道歉。”
“不是魔教,是正義教!”花焰糾正完,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那我呢,你遷怒我們教殺了我兩回,還不許我和陸承殺見面,是不是也該道個歉。”
這話作為一個晚輩其實說得很不客氣。
在陸鎮行開口之前,花焰繼續道:“當然,如果你要是肯承認我的身份,一家人就不用道歉了。”她這個臺階給得很足了!
陸鎮行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她。
花焰大大方方讓他瞧。
她覺得自己沒一點見不得人的地方!
陸鎮行看了她一會,動了動唇道:“你讓他自己來跟我說。”
幾乎陸鎮行話音一落,陸承殺的聲音便響起了。
“我想娶她。”
陸鎮行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頓時一噎。
陸承殺其實早就來了,隻是等在一旁。
今日的事態發展他其實也有些懵,甚至於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他努力去試圖理解對於他而言相當陌生的父母,可在聽白崖峰峰主所言時,他不自覺也升起了殺氣。
連陸承殺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他隻是覺得有些難受,偏偏又透著無力。
這種難受在花焰握住他的手時才平息了下來。
而現在,他也意識到,他終於有機會可以再次直面這件事。
陸承殺一步一步走過來,堅定地站到花焰身邊。
他比花焰高出了大半個頭,黑衣更顯得修身挺拔,如松如柏,神色比之兩年多以前少了幾分冷漠,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柔和,而他身旁的女子被他襯託的分外纖細嬌小,笑吟吟的樣子別有一番嬌俏,容貌除了過於豔麗挑不出一絲錯來,任誰喜歡上她都並不奇怪。
曾幾何時陸鎮行隻覺得魔教妖女面目可憎,可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忽略其他一切,兩個人站在一起竟除了登對也說不出別的。
他那個不懂人情世故也從沒人教過的外孫,無師自通學會了一切,此時他正小心地牽起旁邊漂亮姑娘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著他,神情無比認真地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我想娶她。”
第115章 正大光明(三更)
陸鎮行曾經很憤恨於他這股子頑固, 死不悔改,他也一直覺得,就算不因為過往恩怨, 也是在為陸承殺好,魔教妖女接近他,一定是另有所圖,一定是包藏禍心, 一定是為了害他, 不論怎麼想都該是這樣,所以他從沒覺得做錯過。
他沒有考慮過一丁點, 那魔教妖女是真心的可能, 也覺得魔教沒有一個好人。
但現在陸鎮行忽然不敢那麼肯定了。
那個小姑娘被陸承殺牽著手,臉頰紅撲撲的, 剛才還在他面前趾高氣揚, 現在卻顯出了一分害羞,不停用手指掩飾似的捋著耳邊碎發, 嘴角微微翹著,卻又不敢高興得太過明顯。
就像剛剛情竇初開那樣。
陸懷仙在決定退親之前也是有過那麼一段時間的, 她總是顯得很雀躍, 發著呆都能笑出來, 陸鎮行問她怎麼了,她也隻搖頭笑著說沒什麼, 但那股開心的勁頭可以清晰分辨, 陸鎮行以為是白衡珏在討她歡心, 心下還頗為安慰了一會,現在想起,他當初要是能再多問問, 再多了解一些,再多上點心……
哪怕不那麼絕情地與她斷絕來往,也許結局都會不一樣。
陸鎮行握著無前劍的手微微一緊,他正要開口,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叫道:“陸竹生那魔頭往白崖峰上逃去了!”
隻見那一抹大紅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掠向白崖峰上,隨後一抹青白的身影緊隨其後。
約莫是他與徐不驚一時間難分勝負,他索性不再耽誤時間,直殺上去了。
在下面的好歹弟子人數有限,真被他殺上去,那上面還有老弱婦孺,和一些根本不會武功負責膳食起居的普通人,若容他大肆殺戮更是不堪設想。
另有幾道身影也一並跟了上去。
花焰和陸承殺對視了一眼。
現在其實很不合時宜,但陸鎮行難得因為陸懷仙的事情心態松動,她實在有些等不及了,便拽著陸承殺過來,可現在……她有些遺憾地道:“我們也上去吧!等解決了再……”
她還沒說完,倒是陸鎮行先說了話。
陸鎮行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你想娶就娶罷,我還再攔得了不成。”
說完,他似乎也慢慢回神,神色復雜地望著白崖峰上。
***
白崖峰上的情形,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陰相思先一步過來,她之前尋白聿江來過幾次,對這地方已有些熟悉,輕功又了得,知道怎麼繞開追捕,更何況早在布置問劍大會會場時,江樓月、或者說陸竹生就替她藏了許多沉睡的蠱蟲。
這天下論及毒蠱,沒有人是陰相思的對手。
她手中握著一支巫笛,通體碧綠,修長冰冷,猶如毒蛇一般,陰相思徐徐放在唇邊吹起來,笛子看似吹不出聲音,但實際卻能發出一種隻有蠱蟲能聽見的聲響。
它們被喚醒,會就近尋找宿主,侵入到附近人的身上,然後使之沉睡。
陰相思可以選擇把人喚醒,或者直接殺掉,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她有足夠多的男侍可以替她做這些,而她隻需要挑選獵物。
因而循著陸竹生而來的追兵,一進白崖峰那氣派高闊,用大理石修得宛若天宮一般的大門裡,就看見倒了一地的屍首,沒什麼打鬥掙扎痕跡,隻是簡單的割喉而亡。
然而越是簡單,越是令人防備警惕。
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
花焰倒是能一眼看出來,她拉住陸承殺,道:“小心,別離我太遠。”
她有點後悔,應該把小黑帶出來給陸承殺防身。
不料陸承殺道:“嗯,不遠。”
花焰臉微微一紅,陸鎮行應下之後,他如今是真的跟得更緊了。
她隨手撒著驅蟲的粉末,已經能聽到不遠處宮室裡的打鬥聲。
兩人更是快步趕去。
白崖峰本就常年飄雪,他們又極為喜白,因而門派的殿堂裡到處是雪白的磚牆與瓷白的高柱,連窗稜上飄著的簾子都是素雪皑皑的色澤,在寒風中搖曳,隻可惜,此時上面已經飛濺上了許多血痕。
遍地都是慘景。
與門口那些不同,這些屍首上的劍傷大開大合,甚至有些是被凌冽至極的劍氣斬殺的。
花焰本以為徐不驚至少能攔住陸竹生一時,沒想到他瘋得這麼厲害。
到了宮室外面,更是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隱約可見屍首從入口一路蔓延過去,仿佛修羅戰場一般,花焰倒還神色尋常,陸承殺一把攔住了她,道:“我去。”
換做平時,花焰可能就順杆子留下了,但這個局面下,她其實也很不放心陸承殺,隻能硬著頭皮道:“我也沒那麼怕……”她想了想,道,“在你身邊,就沒那麼怕。”
花焰不是故意,但這話說出來就是有些委屈。
陸承殺一頓,倒先握住了花焰的手,攥得緊緊的,像怕她丟了似的。
花焰定了定神,邁步進去,卻先聽見了一個慘叫的男聲。
裡面的局面比想象中還要嚴峻,原本應該和陸竹生對打的徐不驚受了傷,正提著劍捂著心口靠在牆邊,旁邊還有幾個門派的掌門,也都不太敢接近。
陸竹生正踩著一個衣衫凌亂的男子的腿骨,他的手骨已經被踩斷了,冷汗涔涔,渾身是血。
慘叫聲便是他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