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至於這其中到底有沒有我的手筆。
當然是有的。
畢竟我才是最瞭解裴舟的那個人,即便我不打聽前朝事務,我也能知曉,他私底下的心腹,到底有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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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關鍵節骨眼,裴舟自然不能大張旗鼓迎娶宋晴柔,而林南步步緊逼,當年宋家之事影響巨大,朝中人人避嫌,裴舟被搞得焦頭爛額之際,被迫留在京城,等候案件查清。
裴舟又來找我。
外間有人喊我的時候,我正在鋪子裏跟一位公子說話時,一抬眼,就看到裴舟站在外面,神色晦澀難明。
「婉婉,他是誰?」
面容俊朗的公子溫聲道:「不打擾莫掌櫃了,半月後,我再來取。」
那位公子剛走,裴舟就迫不及待上前一步質問我:「才和離多久,你就迫不及待另結新歡了?」「裴舟,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更何況,這位公子,隻是來幫他的愛妻訂生辰禮物的釵子。」
裴舟緊緊盯著我:「婉婉,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幫著那個林南,讓我成為眾矢之的?你就這麼恨我?」
「將軍這是何意?若裴將軍清清白白,總不可能有人憑空捏造證據誣陷你。」
「婉婉!」
我話音剛落,裴舟就捏住拳頭,良久,他啞聲道:「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隻要你能消氣,你想如何,便如何。」
裴舟偽造證據是板上釘釘,根本經不得查。
可是裴舟不是這種會為了情情愛愛,坐以待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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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他所有的荒唐,都隻給了宋晴柔。
所以我隻是冷笑,裴舟卻突然道:「婉婉,我要出徵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裴舟為何一點都不慌。
邊關起了戰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
裴舟作偽證一案,隻能暫時不了了之。
若他再次大捷歸來,朝廷更不可能處置這樣一位功臣。
裴舟又道:「婉婉,我不怪你,你恨我是應該的,我為了晴柔……做了許多錯事,辜負了你,但是上了戰場,能不能活著回來就不一定了,之前每次出徵前,你都會給我一枚你親手求的平安符——」
我直接打斷了他:「裴將軍,上一次我一步一叩首為你祈福,卻在山上看到你要和宋晴柔天長地久,如今這枚平安符,你應當去找宋姑娘要,來找我做什麼?」
裴舟沉默了許久,啞聲道:「婉婉,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呢?」
我不再理會他,關門,送客。
裴舟,我隻想要你去死,又怎會祈求你平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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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柔跑來找我耀武揚威:「你以為憑一個早就夭折的孩子,就能離間我和裴郎嗎?我告訴你,待他班師回朝,就是他八抬大轎迎娶我之時。」
「那就恭喜宋姑娘了。」
隻是,你要耐得住寂寞才好。
那日裴舟和宋晴柔因為管家之事爭執,宋晴柔又使出了離家出走的招數。
可這一次,裴舟被偽證之事的進展絆住了。
裴府的事,並非我們幾個在暗中關注著。
還有那位宋晴柔的忠心愛慕者,趙二公子。
他為了宋晴柔,能做出陷害我爹之事,害他遭受酷刑,心上人又傷心了,自是迫不及待趕去安慰。
等他趕到時,早已被趙二捷足先登。
他到底看到了什麼,無人知曉。
但是從他出徵前來找我的樣子看,倒是耐人尋味。
裴舟啊裴舟,這被人背叛的滋味,你怎能不嘗一嘗?
趙二公子是眠花宿柳的浪蕩子,多的是哄人的把戲,裴舟出徵後,二人多次借著賞花飲茶的名義出來私會,隻是不知,到底有沒有暗通款曲。
第二年春日,裴舟大勝歸來。
他騎在馬上,意氣風發,臉色卻有些蒼白。
宋晴柔喜極而泣,飛奔著撲到他懷中,卻被裴舟躲開。
裴舟看向了人群中的我,宋晴柔立馬一臉委屈,附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裴舟的臉色十分復雜。
宋晴柔有孕了。
林南知道後,卻一臉嘲諷:「到底是不是裴將軍的種,還不知道呢。」
我卻在恍惚,因為我又想起了那個叫安安的孩子。
我以為這次不論如何,宋晴柔都能如願以償坐上將軍夫人的位置了,裴舟卻又來堵我。
在我慣常去的寺廟。
我在心裏默念完為安安祝禱的經文,從蒲團上站起來,就看見身後的裴舟。
他額頭有些十分明顯的青紫淤血,遞給我一枚染血的平安符。
「婉婉,雖然我已經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我不想你誤會我,我從來沒把你求來的平安符送給晴柔,你那次看到的,是她自己求來的。」
他開始告訴我,他是如何把平安符藏在胸口的位置,而那枚刻滿祈福經文的銅片,又是如何為他擋住了敵人的槍尖。
他死裏逃生,愈發篤定,我才是那個應該與他相伴一生的人。
「是我被過去的執念困住,不懂得珍惜眼前人,我原是錯得離譜。」
他又拿出另一枚平安符:「婉婉,這是我為你求來的,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們重頭開始,好不好?」
怪不得他額頭有傷勢,這種平安符,要從山腳到山頂,一步三叩首,才能求得。
他試圖學著我曾經愛他時的模樣,來求我回心轉意。
可我隻是平靜地開口:「那你要拿宋晴柔怎麼辦?她可是懷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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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這麼問,裴舟眼中陰霾一閃而過。
「那個孩子……不會留,宋晴柔,我也會把她送走。」
我沒再管裴舟,徑直離開。
林南在鋪子的隔間裏飲著茶,悠閑等我,見我回來,眉眼含笑:「裴將軍這是又去糾纏你了?莫姑娘,你可知這是為何?」
我當然知道。
三月前,我名下的首飾鋪,打造出了一款極其精緻的頭面。
我派人送去了趙府,給趙大夫人。
趙家兄弟鬩墻,二公子雖浪蕩,卻因是幼子,頗受寵愛,即便分家後,大房二房也齟齬不少。
趙大夫人是個玲瓏人兒,告訴了我許多有用的消息。
比如,趙二公子常年眠花宿柳,早就染了臟病。
比如,趙二公子曾經跟妾室醉後吹噓,自己睡過未來的將軍夫人。
而那妾室是良家子,隻等家人攢夠銀錢來贖,卻被他強行納入房中,於是在趙大夫人的刻意安排下,成了大房暗中的眼線。
宋晴柔自然也感覺到了裴舟態度的轉變,還想靠著趙二公子來對付我。
可裴舟怕是已經知曉二人茍且之事,趙二公子在裴舟的刻意針對下,也是自身難保。
就在這時,裴府又出了偷盜之事,犯事之人,是宋晴柔的乳母。
乳母在她六歲那年就離府了,沒被宋家之事波及,前段時間陰差陽錯,又被宋晴柔買了回來,自然是當作她的心腹。
可這位乳母的獨子是個賭鬼,她見宋晴柔十分好哄騙,便暗中偷了許多金銀首飾拿去賣了,給兒子還賭賬。
眼見一直未被發現,胃口越來越大,竟是偷了裴舟書房一塊上好的硯臺,以為裴舟不會發現。
可那硯臺,是新婚燕爾之時,我送給裴舟的。
在裴舟再次得到宋晴柔的消息之前,我和裴舟,也曾有過許多秉燭夜談,紅袖添香的時刻。
裴舟想盡辦法求和,時不時就派人對我噓寒問暖,上門求見,即便我不肯再見他,也不惱,仍派人傳訊,說他在府中如何睹物思人。
果然,裴舟大發雷霆,當場就要發賣了乳母。
宋晴柔哭著鬧到我這裏來:「裴郎!我就乳娘這一個舊人在身邊了,一點銀子的事而已,你為何非要這般大動幹戈?還是說,因為這硯臺是那莫婉送的,你根本就捨不得她,既然如此,那我還沒名沒分留在莫府做什麼!」
裴舟十分冷淡:「那你就滾,沒有你,我和婉婉現在還好好的。」
宋晴柔像是突然不認識裴舟了一樣,哭聲戛然而止。
裴舟全然沒有察覺,好不容易見到我的面,看向我又是滿眼深情:「婉婉,山上的桃花開了,以前你總說我忙於公務不陪你,不如今日,我們去賞花如何?」
宋晴柔在一旁呆呆看著,突然擰住眉頭:「裴郎,我,我疼……」
她的身下,漸漸有血一滴一滴落下來。
我大驚失色,連忙讓裴舟找人送她去醫館,裴舟卻全然不在意:「不就是要小產嗎?又不是我的孩子,與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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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郎,孩子,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宋晴柔哭著來拉裴舟的衣袖,卻被他一把甩開。
裴舟一臉厭惡:「臟死了,別碰我,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會染上你身上的臟病,還不如現在送去輪回!」
宋晴柔渾身顫抖:「你都知道了?」
我簡直膩歪透了這兩個人:「拉去醫館,別在我鋪子裏,我這鋪子還要不要開門做生意了!」
裴舟忙向我賠罪,找了個小廝把宋晴柔送了出去。
「放心吧婉婉,傷害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本想反唇相譏,傷我最深的,難道不是你嗎?
卻在裴舟轉身之際,在他露出來的一截脖頸上,看到了幾顆紅疹子。
果然沒多久,宋晴柔小產,而後被送去了莊子。
趙二公子也在某晚喝完花酒後,被人套麻袋在小巷裏打了一頓,斷了三條腿。
趙家自然是不能咽下這口氣,可苦於沒有證據,裴舟剛剛得勝,風頭正盛,陛下自然是偏著他。
趙二公子被慣得無法無天,因為宋晴柔,他再也無法一振男人雄風,曾經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沒了這個顧及,他把宋家之事翻了個底朝天,佐證了裴舟當真作了偽證。
這一次,當時為了戰事沒能查下去的案情,有了關鍵進展,證據確鑿,連皇上也無法袒護裴舟。
裴舟被削去職位,留在京中等候進一步處理。
他又來找我,形容憔悴。
我以為他要向我訴苦,卻發現裴舟的樣子也十分怪異,呢喃著什麼已經失去一切,不能再失去我之類的話。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裴舟,別再來糾纏我了,你我之間,絕無可能。」
裴舟愣了半晌,啞聲道:「婉婉,你當真對我,沒有半分情意了嗎?你當初明明滿心滿眼都是我……」
我斬釘截鐵道:「我若再對你還有情意,那我莫婉當真了白活了二十年。」
宋晴柔重新被抓進牢中,等待判決。
而趙二公子誣陷我爹的事,也在裴舟的刻意報復,和我與趙家大房暗中關照下,被重新揪了出來,同樣被關了進去。
這一次,我要把他加諸在我爹身上的,通通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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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柔那邊倒是有趣。
林南特意叮囑要好好關照宋晴柔, 以報兄長之仇,獄卒同樣忌憚裴舟,怕他東山再起, 開罪了他, 便來探詢。
而裴舟的答復是:秉公處理即可。
多可笑。
我和林南去探望了宋晴柔,她小產後惡露不止,又在獄中被折磨得渾身是傷,再無當年清麗嬌俏的模樣。
見到我,她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我將裴舟的話,一字未改轉告給了她。
宋晴柔一愣, 然後捂著肚子瘋狂大笑了起來:「裴舟!你不得好死!」
我並不覺得快意,隻覺得悲哀。
「到頭來, 裴舟不過是丟了官位, 但也有再次起復的可能, 而你的一生, 已經全完了。」
宋晴柔呆愣地看著我,可隨即笑得狀若瘋魔:「不……他的一生, 也全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次,沒有人再來救宋晴柔了。
她再次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 可一個才小產過, 沒有好生休養的弱女子,她很有可能再到達之前,就死在路上。
裴舟的風流韻事,也在京中都傳開了。
也包括, 他寧願休妻也要娶的心上人,給他戴了綠帽子, 還染上了花柳病之事。
一個這樣的廢人, 是當不了將軍的。
怪不得皇上如此乾脆就撤了他的職。
裴舟被皇帝厭棄後, 變賣了京中資產, 去了江南,聽說他在那裏花重金延請杏林名醫,可卻根本治不好。
等我再得到消息的時候,聽說他不僅渾身起滿了令人作嘔的東西,還時常抽搐,最後竟是癱了。
我打了個寒顫, 總覺得聽到這種消息,都生怕被他所傳染。
「掌櫃,這是鋪子裏這個月的賬本, 請您過目。」
我接過賬本, 細細看了起來。
一旁的林南一臉無奈:「莫婉,你都連著忙了多少天了,錢是賺不完的,就不能同我去郊外轉轉嗎?」
我頭都沒抬:「你是皇商我可不是, 不好好做事, 我莫家隻會任人宰割。」
林南彎起唇角:「你若是——」
我連忙打斷他,眼神清明地看著他:「我莫婉,永遠不可能再依靠任何人。」
宋晴柔有一句話,說的確實是對的。
我們女子, 決不能把一生拿去賭,賭自己能不能永遠獲得男人的寵愛。
攥在自己手裏的,才是最重要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