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鄭容霜睜大眼睛看著我,眼裏全是驚恐。
「畢竟我可是親眼看著娘親夜裏趁劉成打水將他推入井內的。」
「娘親這麼多年都不怕劉成做鬼來找您,我怕什麼?」
7.
鄭容霜傷天害理、善妒私通,無論是尹府還是她的母家都放話與她斷了關系。
而她的女兒尹貞自始至終都未曾來看過她一眼,我讓周焰隨律例處置她,省得被人落了話柄。
畢竟如今廢太子的傳言早已傳遍京城,些許差池就可能斷送整個東宮。
聽聞朝中上書廢太子的奏摺不斷,而皇帝隻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不被後人詬病他拋棄政績了的卻身患腿疾的皇子的機會。
太醫認為我身子大好那日,宮中送來一份差事。
是皇後佟意蕙派人傳話,她突染風寒,中秋家宴安排一事由我代勞。
我看著佟意蕙的掌事宮女離去的背影不禁偷笑,看來她當真對周焰用情至深,這樣做無非就是見我不知宮內規矩,看著我出醜罷了。
如今我正愁如何攢些銀子日後跑路,沒想到佟意蕙這就給我送了一條財路。
中秋家宴一般會安排宮妃彈琴歌舞助興,風頭正盛的妃子借機固寵,失寵的妃子望此重獲君恩。
但宮宴獻藝的機會有限,自然會有妃子為此不擇手段,而我則可借機積攢一筆財富。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我進宮同尚宮商議中秋家宴時,就撞見了正得寵的章婕妤。
她願意出一萬兩銀子換禦前一舞的機會,並且讓我暗中換下謝貴妃,讓她今年在一旁坐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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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貴妃乃周臨生母,我自然樂意至極。
而後幾天入宮時,又收了幾個宮妃的銀子,仔細算起來,日後買間院子做些生意是不成問題了。
中秋家宴的一切都定下來之後,我按例帶著冊子讓佟意蕙過目。
我在意歡殿外站了大半個時辰宮女才領我進正殿,隻見佟意蕙緩緩被宮女扶出來,一手捏著帕子捂嘴清咳。
「兒臣給母後請安。」我福了福身子。
佟意蕙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淡淡道:「太子妃今日得空前來,想必是中秋家宴籌辦得差不多了。」
「回母後的話,兒臣對宮內事務不熟,雖是都定下來了,但內心十分忐忑。」我面露難色,「今日求見母後,為的就是讓母後看看兒臣的安排可有不妥之處?」
「噢?」佟意蕙並未應下,眉梢微挑,一副看戲模樣。
「母後也知,我初入東宮,自是不敢問太子殿下,生怕他嫌我見識淺薄、不能獨擋一面。」我聲音漸漸弱了,頭也低了下去,雙手拿著冊子朝佟意蕙遞去。
「你乃庶出,不懂也是情有可原,太子會體諒你的。」佟意蕙的話裏難掩嘲弄,「隻是太子如今不易過度勞累,咳咳……本宮雖風寒未愈,但幫你看一眼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看著手中的冊子被宮女拿走,暗暗勾起嘴角。
佟意蕙打開冊子隨意翻著,「做得不錯,當真是出乎本宮意料啊。」
她將冊子遞給宮女,極其敷衍地誇獎了我兩句。
還未等我假裝感激涕零,她便以身子不爽為由請我離開了。
才離開意歡殿沒多久就撞見了謝貴妃,怒意掛在她臉上,來勢洶洶。
「太子妃當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隻是未免有些太不懂規矩了些。」謝貴妃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臉色,畢竟我害了她的兒子又攪了她宮宴獻藝。
「貴妃娘娘的話我怎麼有些聽不懂?」我裝作糊塗,氣得謝貴妃直瞪眼。
「往年中秋家宴我家娘娘都要獻上一曲,即便是遇上娘娘身子不適,也是頭一個來問的。怎麼如今到了太子妃這裏,連句話都沒有就定下來?」
謝貴妃一旁的宮女見狀憤憤道。
我演作才知道一般,驚訝地說道:「中秋家宴一事乃皇後娘娘委託我安排,所有事情都經得皇後一一過目。方才皇後娘娘已經細細看過中秋家宴的所有安排,覺得並無不妥。」
說著,我咬唇猶豫良久,「如今獻藝一事早已定下,貴妃娘娘若想改動,得讓皇後娘娘同意才行。還請貴妃娘娘不要為難我……」
謝貴妃盡管氣上心頭,但並未當真前去意歡殿,反倒擺駕回宮。
我看著謝貴妃一行人不甘的背影,內心十分滿意。
我花這麼大的心思無非就是想進一步挑撥謝貴妃和皇後,今日之後,闔宮皆知我籌劃中秋家宴的具體事宜皆是經過皇後同意的。
那麼我借獻藝一事斂財所招來的不滿和怨氣都可借機推到皇後身上,就如今日謝貴妃一般。
皇後心悅周焰,與謝貴妃定然不和。再者,皇後無論是身份還是容貌都盛謝貴妃一籌,若真起了爭執,皇帝必定站在皇後那邊。
因此謝貴妃隻會在心中默默給皇後記上一筆,然後暗地裏給皇後使絆子。
隻怕佟意蕙日後在宮裏會更不好過了。
8.
很快就到了中秋,家宴上章婕妤身著一襲紅衣,起舞轉動時更稱她身姿娉婷,塗上脂粉的皮膚宛若綻放的蓮房一般嬌艷。
皇帝的目光隨著她的舞步移動,甚至惹來不少妃子投去目光,或是羨慕,或是嫉妒。
「孤竟沒想到太子妃竟這般多才多藝,演得了戲,下得了藥,還能將家宴籌劃得這般有模有樣。
當真讓人意外啊。」周焰眸色不明,語氣裏多了幾分試探。
「我才嫁給太子不久,太子對我瞭解甚少也算正常,畢竟我也不太瞭解殿下呢。」我錯開他灼熱的目光,臉側隱隱發熱。
「太子妃這是在怨孤?」周焰傾身過來,鼻息燙過耳邊。
「不敢。」眼前是章婕妤曼妙的舞姿,但心思卻被周焰攪成一團,無心觀賞。
「是不敢,還是根本沒把孤放在眼裏?」周焰的話很輕,卻重重地撞進我心裏。
我猛地轉過頭對上他的目光,墨瞳宛若深淵一般,不見底,看不透。
「也是,」還未等我開口,他就繼續說著,「沒人會將自己的刀放在眼裏。」
話音剛落,我章婕妤的伴舞們紛紛亮出長劍,寒光刺眼。
章婕妤希望借用劍舞博取皇帝歡心,但隻有她手裏的劍是軟劍!
就在眾人反應過來那一瞬,伴舞拿著長劍朝我們這邊刺來。
周臨反應最快,沖上前同刺客打鬥起來。「有刺客!保護父皇!」
由於是家宴,隻有少數的侍衛守在殿外。
刺客人數眾多,武功又高。
皇子們同刺客打得難舍難分,而一眾女眷以及皇帝和周臨都被護在了上方。
我這才意識到,有人希望借這場宮宴徹底置東宮於死地!
而章婕妤,或許是幕後之人想順帶解決的一個。
如此一來,答案呼之欲出——周臨和謝貴妃。
我四肢發涼,蔻丹嵌進掌心內。
無論最後是否有證據證明今日的刺殺與東宮有關,太子府辦事不力讓皇上險些遇刺已是事實,或許明日,太子被廢的旨意就會傳到東宮。
我看著裝作一臉驚恐的謝貴妃正不時地往身後望去,忽然想起章婕妤的劍舞表演到一半時會有一個伴舞從後面出來與她雙雙起舞!
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刺客藏在身後,至於目標,肯定是皇帝。
而此時大家都被前面的刺客吸引,根本不會留意身後,出其不意,必然得手。
隻要皇帝受傷,東宮在劫難逃。
還未等我想出對策,那刺客就拿著匕首沖了出來。
我迅速朝她撲去,並大喊道:「太子殿下小心。」
原本刺向皇帝的刺客向周焰偏離,身子因撲倒而劇烈地疼著,隨即雙眼被熱血糊花。
刺客被反應過來的皇帝擒住,我猛地抬眼,那柄匕首插在了周焰的後背上。
他隻要稍稍一側身子就能躲過去,但他沒有!
我看著他的臉漸漸褪去血色,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
究竟誰是誰的刀?
9.
那個被皇帝擒住的刺客在周焰失血暈倒後沒多久就服毒自盡了,而其餘的刺客被制服後也陸續毒發身亡。
想來是刺客在刺殺前就將毒藥含在口腔,無論成功與否,都不讓我們事後查出半點線索。
周焰被太醫們緊急醫治之時,我被押到了偏殿審理。
中秋家宴是我主理,最先被問責的自然是我。
其次便是章婕妤,她的舞姬們忽然化成刺客,刺殺皇嗣,其罪可誅。
「皇上,臣妾冤枉啊!此事分明是有人估計陷害臣妾!」章婕妤一身石榴紗裙染上點點血跡,釵鬟鬆散,碎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飛舞,淚水沾上妝粉,滑至下顎,宛若狂風暴雨時枝頭的梨花,破碎又淒美。
「臣妾原本的伴舞舞姬忽然在前幾日食用了相克的膳食而腹痛不止,這些刺客都是臣妾臨時託人從宮外找來的……」章婕妤雙膝挪動到皇帝身前,聲音顫抖不止。
「臣妾當真全不知情啊皇上!臣妾……」忽然,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似的,猛得抬起頭,「皇上!有人故意毒害臣妾的伴舞舞姬,為的就是害死太子殿下啊!」
皇帝瞥了腳旁的章婕妤一眼,並未說話。
能承帝位者,又怎會看不出這些把戲?
問題就在於,他想不想看透。
章婕妤罪不至死,但此後也再難承恩了。
至於東宮,周焰被廢是必然。
就看皇帝想何時廢,用什麼理由廢。
方才周焰故意以身擋刀,想必早就得知有人會借中秋家宴嫁禍於他。
他這一擋,直接擋去了刺殺的嫌疑,並告訴天下人,想取而代之的人已經不耐煩了。
嫌疑自然就會回到其他皇位競爭者身上,譬如周臨。
想來周焰和周臨早就摸透了皇帝的心思,最忌憚上位者將手伸到他眼前。
隻是周焰更狠,連性命都可以被自己用作是棋子。
那麼落馬患疾是否也是周焰棋局中的一步呢?
我不敢去想,周焰此人城府頗深,又善洞察人心,我實在看不透。
或許我該早日給自己找好後路了。
「此事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章婕妤膝下無子,根本無理由刺殺太子。再者,若是章婕妤真有心刺殺,也不會蠢到將自己的刺客裝成舞姬混入其中,這不明擺著想告訴所有人她就是主謀嗎?」
我聞聲回過神來,是佟意蕙在幫章婕妤說話。
畢竟在我的努力下闔宮皆知中秋家宴的事宜雖是我安排,但仍舊需要皇後過目點頭的。
佟意蕙既是為章婕妤開脫,同時也是為她自己洗清嫌疑。
「至於太子妃,如今太子正重傷昏迷,夫妻本就同心,太子妃又怎會傷害太子呢?」佟意蕙的目光掃過我,閃過一絲不耐煩。
本是她想將我一軍,讓我被人笑話。卻未想到如今引火燒人,還要反過來替我說話。
「陛下,此事分明是有人想借章婕妤刺殺太子,無視君威,挑撥離間。若不徹查出幕後指使,隻怕日後宮中再起風浪!」佟意蕙字字誠懇,一旁的謝貴妃和周臨則沉眼睨著,似是在審度何時開口。
佟意蕙畢竟是母家顯赫身份尊貴的皇後,說起話來自然要比旁人有分量得多。
果不其然,皇帝的眸光微微一頓,隨即抬眼掃過我,帶著審視的威嚴。
「兒臣也認為事情絕不簡單,還請父皇徹查,還皇嫂和章娘娘一個清白。」周臨這才站出來說話,借機擺脫嫌疑。
「朕自然明白,今日一事自然要還太子一個公道。」皇帝看向周臨,「既然你有這份心,此事朕就交由你去查。」
說完,皇帝避開章婕妤站起身來,「今日家宴突遇刺殺,都受驚了,早些散了罷。」
皇帝邊說邊朝殿外走去,經過我身旁時還不忘提醒我早些去看望周焰。